Chapter 07

    等李峤走远了,牧清漪才又出来,去了春天公园。

    她走到花坛角,石砖下真的有封信。她就坐在长椅上展开来读。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徐清嘉了。但李峤忽然戳破了这个泡泡,她熟悉的酸涩感又泛上来。

    “你是否有对你的热爱怀疑的时刻?好像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今天和女朋友吵了一架……”

    牧清漪急忙翻到最后,落款果然是那一天,他和秦楷瑶吵架的那天,她因为一个没来由的预感在冷风中坐了二十分钟的那天。

    可是,太迟了。

    一颗泪珠掉到纸上,她把信收起,回了家。

    牧清漪等了很久,很久,才翻开那封信。

    除了叙述他的困惑外,他也写了电影。可能以为她喜欢新浪潮,于是他和她谈日本新浪潮。他还写,今天视听分析课程的影片是《情书》,日本新电影第二浪代表人物岩井俊二的作品。

    《情书》。豆瓣上点赞数最高的是五字短评:极致的暗恋。

    看着徐清嘉分析《情书》的视听语言,牧清漪想起的却是岩井俊二的另一部作品《四月物语》,也是关于暗恋。北海道的少女榆野卯月为了暗恋的山崎学长考到东京的武藏野大学,偷偷去他工作的书店看他。那部影片有漫天飞舞的樱花瓣,下得像雪一样。

    有段对白她记了很久,影片最后卯月鼓起勇气问山崎,他是否还在音乐社,山崎说你怎么会知道,卯月答,学长很有名啊,山崎说是吗,卯月说,对我来说,是的。

    当徐清嘉好奇地问她,我好像很少在学校里看见你,她想起的就是这段对白。她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平等,心或许就是这一刻死的。

    信的最后,徐清嘉写,虽然他很喜欢这部细腻动人的青春片,但如果他是少年树,他一定会告诉少女树。

    你当然会,你又没有爱而不得。牧清漪轻笑,她给他回信,回最后一封信。

    主题就写青春片。作家莫克里特说:“你以为年轻是好事么?青春如同化冻中的沼泽。”青春片的主题往往都是“青春残酷物语”,青春不是花季雨季,青春是骚动的、苦痛的、混沌的、萌乱的。

    可能由于徐清嘉在信中提及了他自身的情况,牧清漪放纵地写了自己。她写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这部也许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国产青春片,她写,马小军潜入米兰家中,吃人家的饺子,睡在人家的床上,他玩人家的望远镜,突然看见了一副少女的照片。在这个久负盛名的、常被影视院校拿去做视听分析的段落里,最常提及的就是对光线的处理。

    逆光,过曝一般的质感,束束光柱像是能看见其中的尘埃,雾一般朦朦胧胧。她写,当她第一次见到她喜欢的男孩,呈现的就是电影那般的画面,男孩逆着光,雾一样朦胧。

    牧清漪写完了信,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她把信折好放进信封,塞到公园砖石下。

    最后一封。

    这段暗恋就到此为止。

    她到了学校,李峤果然一整天都没来找她,接下来几天也没有来。连江苗都奇怪:“李峤呢?李峤怎么不过来了?你们吵架啦?”

    牧清漪摇摇头,不说话。

    她努力学习,写很多很多的卷子,按时去音乐教室排练,只是心不再起伏。

    这样很好。一切都到此为止。

    日子很快就到了毕业典礼的时候。

    二轮彩排三轮彩排指导老师都给出了不错的评价。毕业典礼在六月下旬,高考出分之后。

    毕业典礼不久,他们就要期末考试了,而后步入黑色的高三生涯。

    举办典礼当天,学校贴心地下午只上两节课,上完课后牧清漪匆匆赶去后台,进行化妆等一系列准备,上台前还有最后一次走位。

    牧清漪准备了一身白色礼服,长款,修身,很有几分淑女气息。江苗陪她在后台等待,拎着她的礼服。

    女换衣间里秦楷瑶走出来,她一身舞蹈服,露半截腰,半身裙下摆敞开,是鱼尾裙的样式。她妆化了一半,额角眼边都有亮片装饰,很靓丽青春。男换衣间里徐清嘉和她差不多时间出来,黑色燕尾服,挺相配。

    牧清漪笑着夸赞了下,走进女换衣间。出来的时候,面前正好经过一列短袖短裙的女生,都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双腿修长。是高一的节目,她看过彩排,年轻女孩们跳一首韩国流行歌,劲舞很热烈。

    “青春啊青春,多美好。”待女孩们走过,江苗感慨。相比高一的小妹妹,她们都被无数的卷子折磨老了。

    牧清漪随口就接了句:“青春有什么好,青春是化冻的沼泽。”

    她注意到徐清嘉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主持人播报他们的节目,灯光暗下来,有工作人员搬上钢琴,她坐在钢琴后,徐清嘉站她旁边。灯光亮起,帷幕拉开。

    钢琴音响起,小提琴随即跟上。秦楷瑶在缠绵悱恻的音乐声中缓缓起舞。

    等节目结束,底下响起礼节性的掌声。忽然有人大声:“牧清漪弹得好!”

    全场哄笑,有人唯恐不乱,重复“牧清漪弹得好”,有人不明所以,问,牧清漪是谁。

    后台,牧清漪一下场,果然就看见了李峤。李峤像中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吹了个挺流氓的口哨:“这身衣服真好看!”

    牧清漪脸红了下:“我去换衣服。”

    全程围观的江苗:“换什么衣服啊,人家都夸这身好看了!”

    等她出来。他们走在夜里。天上有寥落的几颗星。

    “你不生我气了?”牧清漪问。

    他哼哼:“跟你这个傻帽生气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重归于好,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之前的事情。

    多亏李峤。徐清嘉秦楷瑶这对高二年级模范情侣的风头被她抢光,这一周里牧清漪是谁成了学校的热门话题,还有人专门跑来班里看她。

    李峤来的时候她跟他吐槽:“我跟只大猩猩似的被人瞧。”

    他笑得肚子疼,哪有一点高冷样。

    “笑点真是莫名其妙。”

    “没。”他摆手,“我只是想象你变成大猩猩的样子。”

    “……”

    但李峤的笑点变得很低是真的。

    有次他听见江苗喊她“一一”就问为什么,她答:“我家里人就这么喊我,因为我名字笔画太多了,一笔画最少,也算一种补偿。”

    他听完了就笑:“你家里人还挺逗。”之后也喊她“一一”,她听了别扭,不让他喊,却拦不住。

    提及她的名字,他又说:“你叫青衣,是只能穿青色的衣服吗?绿色就不行吗?”说完又哈哈大笑,不知道哪里戳了他的笑点。

    她跳脚:“才不是那个青衣,清水的清,涟漪的漪!”

    他耸耸肩:“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是嫌笔画多么?换个名字也不错。”

    “那你怎么不换一个?”

    “我名字多好啊。”他得意,“唐朝有个诗人也叫李峤,和谁谁谁,谁谁谁,谁谁并称‘文章四友’,还做到了宰相。”

    “百度百科背了很久吧?人名还没背全。”

    为了惩罚牧清漪笑话他,李峤抢走了她的一本书。

    她没在意,随他去了。坐回座位后,心却隐隐不安。晚上她才想起来,那本书里夹了张徐清嘉的肖像,很久之前画的了,夹在了书页里,连她自己都忘了。

    第二天早读下课,她就去了九班教室。她在门口请了个女生进去叫李峤,她在门外等。她透过窗户往里看,徐清嘉就坐在窗边,他低了头写习题,露出好看的侧脸。她一度很熟悉的侧脸。

    她的视线穿过他去看李峤。李峤的座位很靠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女生把他叫醒他有些不爽,女生指指门外,他看了眼,走出来。

    牧清漪忍不住笑。徐清嘉似乎感应到目光,抬了头,隔着一层玻璃看她,眼神对上,牧清漪给了一个微笑。

    “找我干什么?”肩膀被拍了一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牧清漪知道他在揶揄自己。为了避免看见徐清嘉,她从不来九班教室。

    她伸手:“把书还我。”一面观察他神色,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里面的肖像画。

    但观察不出。李峤脸色很臭,可能是单纯被叫醒了不爽。

    “小气鬼。”他进了教室把书拿出来,拍她手里。

    他没有发作,或许没有发现。她庆幸着,“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没事儿别来吵我睡觉。”他揉了把头发,回去了。

    回教室,牧清漪翻那书的书页,从头至尾,但肖像不见了。她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翻什么呢?”江苗看见她的动作问。

    “没什么。”她把书放回桌肚。

    还有两天就期末考试了,她没空想那么多。

    期末考试前一天,李峤过来帮她搬书,顺道告诉她一个消息:“你不是喜欢什么那汤姆的餐馆吗?等考完试我带你去。”

    “这……”那个民谣歌手写的Tom\'s Restaurant在美国,在曼哈顿啊。

    李峤抱着一摞书还能空出一只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像逗小狗一样摸了摸她头:“乖,好好考试,考完带你去玩。”

    “……”她彻底无语。就看他能带她去什么盗版餐馆吧。

    等李峤走了,很久没有过交谈的秦楷瑶突然过来,笑着问她:“你和李峤在一起了吗?”

    她反感别人刺探隐私,只摇了头,简短答:“没有。”

    秦楷瑶又笑了下,用闺中密友的姿态说:“李峤他人很优秀,而且对你很好。”

    牧清漪注意到她的眼睛似乎有点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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