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煎茶比试结束后，秦卿绾就经常收到关于茶铺的消息。
听说茶铺日日人满为患，络绎不绝。
且有不少民众，自发给茶铺提供些茶料，自家种的柑橘、细花，都往铺子里送。
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都知道这铺子是礼亲王妃为了大伙而开的，也是礼亲王为了王妃一笑而开的。
那日投了票的百姓，更是生出一种责任感来，这铺子不像萧霁派得人在开，反倒像百姓们自发张罗了一个歇脚喝茶的地儿。
萧霁和秦卿绾的作为一时间传为美谈，连带着萧霁的名声都大大好转。
人人都说，礼亲王不仅战场英勇有军工，还是体恤爱民的好亲王。
甚至两人为百姓设茶铺的事，都被人写成了话本子，说出场地热闹非凡。
言语传入皇上那里，皇上龙颜大悦，揭过对萧霁的处罚，萧霁便重新上朝，秦卿绾好几日未得见他。
吴眉笑最近也越发忙起来，自煎茶后一连半月，两人都未定骑马何时比试。
秦卿绾虽然骑过马，但是与吴眉笑这种将军武人相比，几乎没有胜算。
所以她乐得清闲自在，到时候她便跑跑马，松松筋骨认输。
只是离年关只剩一月余，她实在不想让秦永成在自家府里再过一个年。
正想着，烟霞乐呵呵进了门。
“王妃，有一桩趣事儿，讲给您听听？”
“嗯。”她看向烟霞。
“京都有人重金求马，要这马，既温驯，又勇猛，既不过分高大，又跑得快，既有耐力，还得长得入眼。”
“谁买马这么多奇怪的要求。”
“是啊，多奇怪呢。知道的是这人在买马，不知道的，还以为寻驸马呢。”
秦卿绾也被逗笑了。
烟霞还没完呢：“不过，这人可是大手笔，放出话来，如果真的是上等好马，愿出万金求购。”
“万金？”
“可不是嘛，马匹虽然昂贵，也不过百金可得，再好的马，千金也绰绰有余。他肯出万金呢。”
总是秦卿绾无论在将军府还是在苏州外祖母那里，都养尊处优衣食无缺，听到这个人奢侈成都，还是不免乍舌。但是这种愿打愿挨的事情，也自然有合理之处。
烟霞似是见她反应不是太大，有些不甘心。
“王妃猜猜，谁人这么大手笔？”
秦卿绾撇嘴：“京都富庶人家甚多，卧虎藏龙之辈也是有的。”
“再富庶，也不能在一匹马身上花费这么多银钱啊，王妃快猜猜。”
“莫非是王公贵族？”若是哪家贵公子，不食人间烟火，或者败家攀比，也是有的。
听那人对马的要求，就是个难缠的主。
“还真让王妃猜着了。”烟霞喜出望外。
“没事，这人想要的马，条件也太多，这钱不一定能花出去。”
烟霞拍手：“哎呀，还真让他买着了！”
秦卿绾讶异：“果真？”
她甚至有点想见见这匹马。
“什么样的马能达到那人这般要求？”
烟霞也道：“是啊，我太想看看了。王妃，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秦卿绾想了一下：“在哪能看到？”
她玩心四起。
“虽然我这身份不方便，但是乔装一下还是可以的。我们便只翻到别人的马厩墙上看一眼。”
秦卿绾从来不是什么大家淑女，她小时候野着呢。
只是现在被秦印山之女，礼亲王王妃的名头拘束着，不得不端庄起来。
她刚说完这句话，萧霁便进了门，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要是萧霁知道他的王妃为了一匹马，要去爬别人家马厩，估计会把她关到马厩里。
好在萧霁好像并没有听见，因为他神色一如往常。
秦卿绾行了礼，萧霁也没有过多言语：“跟我走。”
烟霞很识相地没有跟上。
秦卿绾只跟在萧霁身后，走了许久，一直走到王府马场。
远远便看见一匹并不高大的骏马，毛色十分出色，马身黑棕，脖子处有一缕酒红。
那马精壮，有昂扬之态。
秦卿绾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离谱的想法，那个万金买马的冤大头，可能是萧霁。
随后她看看萧霁，这事儿要真是他干的，倒也不算太过离谱。
更离谱的是，她觉得这马是萧霁要送给自己的。
更更离谱的是，她竟然觉得萧霁会万金求马送给自己。
秦卿绾内心情绪十分复杂，生出了她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心跳也加速起来。
感觉就像是在期待什么事情，又带着巨大的质疑和否定。
萧霁带着她，一直走到马旁边。
萧霁伸手摸摸马脖子，那马毫无抗拒，看上去他俩已经很熟稔。
“摸摸看。”萧霁很柔和地说了声，好像担心她会怕马似的。
秦卿绾看着他的眼睛，她现在已经很熟悉萧霁的眼睛了。
这双深潭般的眸子，她已经常能读懂里面的情绪，此时便是最善意温和的。
她点头，像萧霁那样摸摸马脖子。
其实她完全知道怎么和马培养感情，但是现在莫名的，她不是很想说。只是完全照着萧霁教的去做。
“我跟吴眉笑说过，七日后再赛马。这几日你可以练习。”
说完萧霁停下来，好像在等她说什么。
秦卿绾只点头。
萧霁等了等，然后又说：“这几日都有师傅来教你。”
“好。”
“我在府里时会过来教你。”
“好。”
“嗯？嗯，哦，好。”秦卿绾意识到萧霁说了什么之后，觉得刚才她在路上的猜想还不够离谱。
只是她看了眼萧霁脸色，一脸正气，秦卿绾觉着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看来萧霁比她更懂得，此时他们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想到这，秦卿绾便瞬间平了心绪。
这次比试，萧霁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她完全没有想到。
这次赛马，虽然她不会赢，但是至少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不然萧霁脸面上多少有影响。
现在收了马，更得当一回事。
她笑着看萧霁，用一种极温和的宽慰语气道：“我很喜欢，定然好好学的。”
萧霁神色清明，看上去很愉快。
“好，那你便再看看它，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要进宫一趟。”
秦卿绾点头，突然看到萧霁手有些红，忙掏出袖中揣着的绵套子。
“这个绵套子虽然爆，但是里面是极细软的羊羔毛，很是暖和，王爷便带着去吧。”
萧霁看着那绵套子，顿了一会儿。
秦卿绾也低头看那绵套子。
虽然东西是好东西，带着也轻便。但这绵套子是外祖母宋氏为她绣的，水粉色的丝绸料子，外面还罩着一层轻纱，纱上用深一层的粉色线，钩织了几朵桃花。
女儿家的东西，还是最女儿家的那种。
萧霁去上朝，一身亲王服，威严俊逸，和她手上这套子实在不相配。
格格不入。
秦卿绾有些尴尬，正准备收回。
“好。”萧霁应了一声，竟然把绵套子接走了。
秦卿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霁便急匆匆走了。
好吧，既然他愿意用，便拿去，是真的暖和的。
秦卿绾看着萧霁离去的背影，又转向小马，突然想起来什么。
“王爷！”秦卿绾赶紧叫萧霁。
萧霁已经走了二十步开外，顿住脚，转身看她。
秦卿绾不好意思地笑笑，提高些声音问：“它可有名字？”
“还没有。”
“我取一个？”
“好。”萧霁点头说完，便继续离开。
秦卿绾得到允许，心满意足地转身，她抚摸马背。
“小马呀小马，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呢？”
小马甩甩鼻子，嘴巴也跟着颤动，发出噗噗的声音。
“好，就叫你噗噗吧。”秦卿绾对自己取得名字很是满意，“你还有一撮红毛，便叫你红噗噗，如何？”
小马甩甩鼻子，又噗噗两声。
“你很喜欢，成交，红噗噗。”
秦卿绾正跟红噗噗激情对话，突然发现马场外墙似乎有黑影。
“什么人！”她呵道。
“哎呀，被发现了。”
秦卿绾仔细一看，骑在墙上的，不是吴眉笑，又是谁。
“吴将军，”秦卿绾因着比试，和吴眉笑日渐熟络起来，“你堂堂将军，怎么爬到别人家院墙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尤其理直气壮。完全忘记了之前她也想爬墙看马这件事。
“嗐！被发现了就不藏了。”吴眉笑身手矫捷地从墙上跳下来。
“我来看看你的马。”
秦卿绾听到这，乐了。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对这马感兴趣，也不是她一个人想爬别人院墙。
“笑什么。”吴眉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你不知道萧霁有多小气，他费尽心思得了这匹马，是从西域配种的马匹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开始我以为他那苛刻的条件，肯定买不着，结果竟然找到了。关键是他还谁都不让看。”吴眉下说到这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只说我就看一眼，非不让。说是他重金求来的，尤其不能给我看，因为我要跟你比试。”
吴眉笑越说越生气，停不下来地指控萧霁：“我说，就算把全天下最好的马牵来，你一个娇小姐，能跟我比赛马么？他就是负隅顽抗异想天开，我倒着骑马也比你骑得好啊。”
秦卿绾最开始听着还顺耳，听着听着觉得越发不对劲呢。
“你是说他呢还是骂我呢？”
吴眉笑嘿嘿笑起来：“好绾绾，让我看看。”
秦卿绾故意挡在马前：“行啊，有个条件。”
吴眉笑“啊”了一声，随即说，“什么条件你说，都答应你。”
“真的？”秦卿绾一探头，“想摸也行，赛马时候输给我。”
“什么？”吴眉笑几乎跳起来，“你你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你你你，今天萧霁也跟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们夫妇串通好的吧？”
秦卿绾一惊，她只是看吴眉笑火急火燎的样子好笑，故意逗逗她。没想到萧霁竟然跟她说了一样的话。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就不该和你搞这个比试。本来我是帮萧霁试媳妇儿的，结果倒好，你俩真真绝配，实在不用我操闲心。”
“那好啊，现在我们取消比试。”秦卿绾赶忙说。
“那不行，现在我已经不用给萧霁试媳妇儿了，我是要主持春猎。”
吴眉笑谈到春猎眉飞色舞。
秦卿绾也不示弱：“我要拿回将军府。”
吴眉笑啧嘴：“要我说，你那个小叔忒不厚道，好好一家人搞这么复杂。”
“对啊，”秦卿绾突然装可怜，“所以你可不可以输给我。”
“啊，要疯了，”吴眉下挠头，“你不要给我搞这个，我不能输给你。”
秦卿绾又乐了，笑得前仰后合。
“好啊，”吴眉笑镇定下来，“你捉弄我，你，们夫妇二人，没一个好东西。”
吴眉笑眉毛一挑，计上心头：“我叫你绾绾你没反应，想起来萧霁怎么叫你的来着？”
“卿卿，好卿卿，卿卿……让我看一眼这匹马吧……卿卿。”
秦卿绾觉着身上的汗毛竖起一片，甚至打了个寒颤。
萧霁叫的时候她最多有些不适应，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吴眉笑一叫，她头皮发麻。
“别叫了别叫了，给你看就是。”她从马前跳开，吴眉笑果然立刻闭上嘴看马去了。
“它叫什么？”吴眉笑抚摸着马，“果然是好马，比试完可愿意卖给我？”
秦卿绾虽然只刚收到这匹马，但是听到吴眉笑想要走它，心里下意识反应就是拒绝。
只是这匹马是萧霁买的，又花了大价钱，比试完没有用处了，他要是想卖，她也不能有什么意见。
只是她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干脆装没听见，只说“叫红噗噗”。
“红噗噗？”吴眉笑噗一声笑出来，“取名鬼才，你跟萧霁在这方面也很般配。”
秦卿绾顾不上“般配”这样的形容带来的羞怯感，好奇问：“他如何取名？”
“小时候给别人送他的瓷娃娃，取名叫什么，叫，铛铛。”
“为何？”
“因为那瓷娃娃敲起来铛铛响。”
秦卿绾也笑了，实在想象不到萧霁喊铛铛的样子。
这边萧远在王府外左等右等，终于见到萧霁出来。
自家王爷心情绝好的样子，嘴角扬着一个弧度，潇洒大步过来。
恍然间他看到一个非常刺眼的东西。
王爷的手揣在一个粉色绵套子里。
萧远下意识揉揉眼睛，再看一次。确实是粉色的没错。
定是王妃给的，王爷没好意思拒绝。看来王爷听进去了他的话，只是这么出门也太不体面。
待萧霁走进，萧远就准备不动声色把它接过去收起来，以免王爷尴尬。
谁知道萧远刚伸手，萧霁却躲了一下子。
他眉头蹙起，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萧霁：？
萧远：？
萧远最终悻悻收了手，只给萧霁掀轿帘。
萧霁准备抬脚，又想起什么似的。
“女子若是翻高墙，要穿一双什么样的鞋子才好。”
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