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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愁万种拨郎心

    点卯只是形式,实质是为了督策官吏尽心职事,苏轼觉得追查陈塾掌一事更重要,故而搁置了今日的点卯。他看向旁边一如既往一丝不苟的陈塾掌,笑道:“苏轼今日见陈兄上了楼,莫非看上哪位录事?陈兄何时离去,苏轼竟丝毫未曾觉察。”

    陈塾掌不卑不亢地微笑,道:“在下平日困于俗务,无暇娶妻,只能在外胡乱寻些温存,让苏签判见笑了。苏兄何时到此?在下竟也丝毫未曾觉察。”

    □□亮听到“困于俗务,无暇娶妻”之语,不禁敬佩地点头;又听陈塾掌点破苏轼寻欢之事,觉得苏轼作为长官,品行竟比不上一草野士绅,不禁又羞又惭。他怒道:“苏子瞻!你不顾政事,独自躲在青楼寻欢作乐,知府亲自来寻,竟还不知悔改,顾左右而言他!你当真没有半分羞惭之心吗?”

    苏轼被这激奋的言辞惊到,飞速眨着眼:我有案要查,他又不是不知,点卯小事尔,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苏轼道:“下官知错……?”

    “你!”□□亮怒不可遏,“苏子瞻,别以为本官不懂你的心思,你如此不遗余力攻讦陈官人,不就是因为他想求娶你家中那位辜小娘子,你却舍不得吗?”

    “什么?!”苏轼又疑又恼,“陈知府,苏某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亮道:“应卯期间都能跑去行踰滥之事,苏贤良,你不是这样的人吗?别用查案当借口!你口口声声说陈官人行迹可疑,可知他今日屈驾来访,所为何事?”

    苏轼闻言,暂且压下怒气,打量一眼陈塾掌,恭恭敬敬道:“下官洗耳恭听。”

    □□亮冷哼一声,道:“陈官人虑及学生安危,提议在义塾附近多设巡检,以保无虞。”陈塾掌家宅与义塾比邻,此议相当于主动在他身边设下眼线,若非心中坦荡,如何会这样做?□□亮继续道:“陈官人如此胸怀大义,岂可任你轻渎?本官命你即日起,撤掉他身边的眼线,不准再搅扰他!”

    陈塾掌错愕地道:“眼线?苏签判此举何意?在下有何不端之行,还请苏签判明示!”

    “诶,”□□亮连忙安抚,“霜沐春阳,司塾陈郎。百姓对你的称许,本官都知道,你为办义塾,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本官也都看在眼里。”他轻拍陈塾掌的肩膀,微笑道,“本官决不会因为某些不经之谈猜疑于你,你的提议,本官也会慎重考虑。”

    “多谢恩相!”陈塾掌右膝弯曲欲跪,被□□亮扶起。

    苏轼冷眼打量这两人,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苏签判,”□□亮转向苏轼,满面春风瞬间转为冬日严霜,看得苏轼啧啧称奇。“不要以为你名满天下,就可以恃才放旷,若有再犯,本官即刻表奏朝廷,绝不姑息!”

    “下官谨记。”苏轼顺着□□亮答。

    “这几个行商,”□□亮看向那几个精神恍惚,口中喃喃着“鬼怪”的行商,“装神弄鬼,扰乱民心,先带回府衙,待审!”

    晚上,苏轼绘声绘色叙说此事,同王弗一起分析□□亮心中在打什么算盘,辜舟在旁看着,只觉此二人真有才子佳人、美玉成双之妙,不禁嘴角轻扬。

    辜舟仰卧在小艇中,心念随白云悠悠飘荡。

    苏郎君遇到的种种怪象——无论是一年前的谢尘,还是近些天的行商——苏郎君虽百思不解,但她却明白,那是因为苏郎君体内所含的清和之气。只怕那位谢尘和那些行商,多少都与邪术相沾染。难道是有什么坏人对他们施了带有邪性的灵术?

    她不敢将这些告诉苏郎君。刚到苏家那段时间,弗姐姐旁敲侧击问她的灵术,她才知晓,那日在太茫山求榉树伯伯救人的举动,他们已经发现了。她只好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灵术道出,又再三保证自己决不会害人,央求他们不要张扬。好在他们对她心有怜惜,后又相处日久,渐渐了解她的品性,这才慢慢放下警惕,推诚待她。倘若她又满嘴怪力乱神,不知又要惹出什么祸端。

    那位陈官人的确向苏郎君提过几次,说想将她带在身边抚养,但应该不是求娶,她和陈官人远远对视过几次,觉得此人对她并无缠绵之情,也不知陈官人究竟是何用意。

    此时,头顶上空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长鸣,打断辜舟云游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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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后,灵山迎来一年中最繁华的时节——灵山庙会。当此之时,灵山方圆数里,车马雍塞,人头攒动,欢闹无限。至黄昏时分,平野的繁华被暮色涤去些许粗野,添上几分缱绻柔情。

    一派欢悦的人丛中,却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此人衣着淑丽,妆容淡雅,一头青丝却是不称衣妆的凌乱。她手持一幅画像,穿梭在人群中,拉人细细询问,是在找什么人,显然,久寻无果,已濒临绝望。她离开拥挤的人群,走向人影疏散的广场中央,手攥画像,迷茫地呆立在原地。

    “弗儿,弗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猛然回头,苏轼正担忧地站在她面前。

    “子瞻……”泪水滚落,她被苏轼抱入怀中。

    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她闭上双眼,良久,道:“舟儿那天出门,分文未带,她能去哪儿呢?子瞻,我觉得,我觉得不可能是被歹人抓去了,”她仰头望着苏轼,“舟儿身上没有一分钱,怎么会被人盯上呢?一定是贪玩忘记回家了,对吧?”

    苏轼没有回答。歹徒为什么会盯上一个身无分文、但雪肤花貌的妙龄少女,以弗儿的聪慧,会想不到吗?她是不敢想。

    王弗道:“子瞻,当初我们带她出山,是不是做错了?山中日子虽清苦,却干干净净,无论如何也好过人间这一滩浑水,她有那样的灵术,明明可以在山中无忧无虑地生活……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弗儿,弗儿,”苏轼连忙安抚,“你听我说,如今最坏的情况,也只是有人抓走舟儿,可是,你想,舟儿的灵术,也可以用来保护自己呀!舟儿聪慧,不会束手无策任人宰割的,说不定她已经想办法传信过来了,不久就能收到。”他见王弗渐渐安宁,心中稍慰,继续道,“府衙也派人下去搜寻了,大家都在努力,会找到的!弗儿,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身体。等舟儿回来,若是见到她的弗姐姐如此憔悴,定要愧疚难容啦!”

    王弗还是放心不下,喃喃道:“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苏轼轻轻揽上王弗的腰肢,“走,回家休息。”

    王弗步伐跟着苏轼挪动,却仍低着头,悒悒不乐。游人争相围入人群看热闹,欢洽之音掠过王弗耳畔,没有留下一点感知。

    二人并肩而行,途经书画摊群,与一小厮迎面相撞。

    小厮殷勤招呼道:“这位郎君,这位娘子,一看就是读书人家,品位不俗,赏脸来看看我们家的画吧!”

    其他摊位亦有人想上前揽客,见此情景,又退了回去,似对这小厮有畏色。苏轼压下奇怪,对小厮友好一笑,问道:“摊主有什么推荐吗?”

    “有,有!”小厮眉开眼笑,将二人引至摊位。摊位后另有一下手,正在规整摊物,小厮示意他退去,便一一介绍起摊上的画,“这些山水花鸟,通通是俗物,入不了二位高士的慧眼。小人另有珍藏,若不是遇上二位客官,并不会轻易示人。”

    正说着,下手赍一画轴赶来,向苏王二人缓缓展开。小厮满脸堆笑道:“这画中白鹤,最是有深意!正因孤身,方能自在,正因无亲,才得不羁。逐春花而居,枕夏云而眠,与秋虫共奏,随冬雪蹁跹,固已足以优游卒岁,更何况,还有偶逢佳友的惊喜。真是可怜又可羡呐!”

    小厮的感慨生发得太突然,且莫名其妙,且与他谄媚的表情不相称,轼弗二人奇怪地看他一眼,继续读画。读至落款,王弗大惊,抑制不住的激动溢上眉眼,刚想出声,被苏轼猛地拉到一旁。

    “嘘!”苏轼背对小厮,对王弗做个噤声的手势。

    “诶,客官,这就走了吗?这画怎么样啊?”

    苏轼回身笑道:“摊主,此画超尘脱俗,我们一定会买,但有些细事需要商议,烦摊主稍候。”说完便拉王弗走远。

    “子瞻,”王弗又惊又喜,“那是舟儿的字,落款时间相同,舟儿和令归在一起!”

    孙望作画,辜舟题字,二人落款时间相同。

    苏轼却笑不出来,他忧心道:“弗儿,情况只怕没有那么乐观。”

    “怎么……”

    “令归行事稳妥,他若和舟儿在一起,怎能不提醒舟儿修书来报平安?”

    “可,可这画……”

    正因为这轴画,才值得担忧。他二人若非迫不得已,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向外传递信息?王弗其实已想到此节,却妄想苏轼能有其他解释。

    苏轼低头不语。

    王弗当即转身,去找那摊贩。

    “弗儿!”苏轼忙拦住,“那摊贩言行可疑,说不定正是抓他们的歹人……”

    “如此最好!”王弗声音带了几分恼怒,“通通带回府衙审问。”刚想继续前行,她被苏轼一把抱在怀里。

    “放开,苏子瞻你干什么!”

    “不行啊,弗儿你冷静。令归和舟儿能作画,说明他们还没有生命危险,可若歹人发现他们传出了消息,会怎么对待他们呢?”

    怀中之人不再挣扎,苏轼松开了手臂。

    王弗颓丧地道:“那怎么办?放任不管吗?”

    苏轼道:“为今之计,只能顺着歹人的意图,摸出他们的巢穴。”他垂眸略一思量,嘴角轻扬,道,“何七的小菜花,终于有机会建功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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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前,凤翔东湖。

    晴光骤然被遮蔽,一只翼展足有辜舟身长数倍的大金雕,从她眼前呼啸而过。太近了,她甚至能历历数清金雕身上的羽毛,她被吓到,猛地坐起身。金雕已朝西边的灵山飞去,左翅被一支羽箭凿穿,箭镞尚带鲜红的血液。

    她彻底清醒,猛拍胸口,站起身,向灵山张望。

    望不见金雕,她心中担忧,转身询问岸边一株大槐树:“槐树伯伯,它去哪儿了?会不会死啊?”

    槐树身量高,看得比她远,道:“就在你常上山玩的那条道旁边,估计活不成啦。”

    她忧虑起来,想着自己不会医术,且它太大,自己抱不回来,似乎去了也没用。她眉头微蹙,边想边顺手采着近旁的莲蓬。

    “长雨阑珊渡晓凉,护花冰肌泠泠香。漾红十里应莲子,裁风经年为冰裳。”

    一个莹玉般干净清朗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声音温文悦耳,抚平辜舟皱起的眉头。她好奇侧头,看到一位身姿卓然的白衣少年,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迷离神情望向自己。

    少年穿一袭浅色直裰,腰束长及衣摆的竹绿宫绦,外套莹白色长褙子,两侧开衩,凉风吹拂,下摆随他身前的荷叶摇曳生姿。一条素色提花绸发带从束发冠抽出,长长飘至身后。面如冠玉,眉目清朗,红润的双唇微张,露出皓白的牙齿。

    辜舟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唇齿间,想到太茫峰上,阳光照耀下,积雪的枝头绽放的红梅,她仿佛能闻到他唇齿间淡淡的梅香。

    是位家道殷实的小郎君。辜舟想。一只晶莹的蜻蜓从眼前飞过,立在一朵尚在含苞的荷花上。

    小郎君微微倾身,朝辜舟一揖,温声道:“在下孙望,草字令归,年方弱冠,尚未婚配……”

    “令哥哥?你是令哥哥?”辜舟脱口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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