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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宣锐不好酒,禁酒令发布后,他以身作则,再未沾过一滴,虽然禁的只是烈性白酒。

    然此时听到是她酿的酒,他不由地扭头又去看那白瓷坛。

    “酒啊,她居然会酿酒。”宣锐暗叹着,心头浮起的却是她一弓三羽射毙萧晟的场景,“有趣,开弓能击贼,洗手能中馈,她莫不是送喜娘娘的使者?”

    见他不语,杨田又道:“这紫英万年乃鲜花酿,没甚度数,我尝过,跟蜜水差不多,只是分外清香,听酒保说,能养肝补血。”

    这时有军士送了温水、热茶上来,请宣锐洗手、润喉。

    宣锐解下披风,交给军士,让准备五桌席面,给巡哨的兄弟们洗尘。

    军士应着,自去准备。

    宣锐洗完手,刚拿起巾帕,忽然鼻翼一动,嗅到了一缕清甜。

    他回头,见杨田正抱着瓷坛往茶盏里倒酒。

    嫣红酒液落入青花盏子里,红更红,蓝更蓝,如日出海上,海花胜火。

    宣锐看着,心中一动,好像在哪儿见过。哦,是了,六年前,也就是熙景二十一年,他武举及第,皇帝在武英殿赐宴,当时他只有十五岁,喝不来高粱酒,皇帝朱权便另宣了一种四季酒给他。

    “这四季酒以四季常开不败的月季花酿成,保肝利胆,补气养血,你是尚国未来将军,朕赐予你,望你修身立德,精进本领,早日独当一面,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宣锐谢恩后,接过内侍递来的青花压手杯,杯中酒液红若火烧,香气扑鼻,入口却是极清极甜。他一饮而尽,顿时体会到了太白“会须一饮三百杯”的美意,要是这种四季酒,他宣锐也能豪饮不辍。

    杨田见宣锐凝望茶盏,却迟迟不肯举杯,急道:“您别看呀,酒是用来喝的,将军,您快尝尝。”

    宣锐冷声道:“这酒用何花酿制?”

    “月季花。”

    闻言,宣锐心下一沉,疑窦丛生。

    虽说御酒配方流出不少,朝廷也不禁民间仿效,可也太巧了些,他喜欢四季酒,她刚好会酿,就像他丢了玉鼓匕首,偏她就捡到了。这是机缘巧合呢,还是人为故意安排?

    且孚山城禁酒,开酒铺不挣钱,她为何要做赔本的生意,抑或是别有打算?

    宣锐忽然记起了她的户帖:北直隶兴平县兴盛街锦绣楼王锦三女,兴平县就在京城南四十里处……她真是王捷吗?

    宣锐捻了捻手指,黑脸更沉,“把酒拿走。”

    杨田刚要说什么,就见军士来报,说宋巡司请见将军。

    杨田知道,每月二十五是报算税金的日子,这是顶重要的公务,他可不敢搅扰,于是收好酒坛,立刻退了出去。

    *

    宋海步入中厅,同宣锐见礼后,呈上税金簿子。那簿子清晰明白,一如宋海为人之谨细,宣锐翻看甚是便利,不过片时就察看了当,准确无讹。宣锐签字,盖上将军府印,交还宋海。

    “喝茶。”宣锐示意宋海落座。

    宋海拱手:“谢将军。属下有事禀告,待说完,再喝茶不迟。”

    “将军,有商户要买石山下的月季花,这价格您看多少合适?”

    “不卖。那片月季是给孚山人赏看的,是大家的,不能卖。”

    闻言宋海一怔,将军的口气不善,可是巡哨不顺利,但也没听到风声啊。

    他快速一想,又道:“属下没说明白,那商户只是采摘月季花酿酒,不是要独占。属下这样想,那月季常开不败,就算给采些也不耽误观赏,还能进一份银子。再者,那花就摆在那儿,采的人不少,还有人整株挪回家。那商户倒是实诚,不占这便宜。”

    宋海说得恳切,宣锐听得明白,明白宋巡司已有成交属意,只是他做事本分,凡事从不擅作主张,都要得到允准后再执行。

    宣锐知道,他不能拂了宋海的心意,不能因桩小买卖冷了人心。刚才他太不冷静,只因“酿酒”二字就肝火大盛,这是不对的。

    宣锐按着手背上的啮疤,忽然记起“疑案从无”的原则,在真相查明前,他不能枉屈人。

    于是他对宋海道:“还是你考虑周详,就按你说得办,至于价格,你定好了。我相信你。”

    “谢将军。”

    宋海又禀一事:“今年端午龙舟赛,彩头这块,您看多少合适?”

    “去年多少?”

    “二银子。”

    “今年加一两。另外,添些赏物,你看着采买,让大家好好乐一天。”

    *

    杨田出了中厅,跨过二门,刚要往府门外走,就见杨园同个小军士在门房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杨田甚是好奇,提脚就赶了过去。

    “有甚好事,兄弟我也听听。”

    “杨田,你何时回来的?”杨园喜道,他跟杨田是发小,一起投戎,上战场厮杀,二十多年相互扶助,情义比亲兄弟还亲厚。

    不等杨田回答,杨园已瞧见他身上的泥污,立刻道:“刚回来啊!你倒是好口福,一回来就有好酒。”说着指了指杨田手里的酒坛。

    一直望着杨田的余庆,这时忽然开口:“是你啊!”

    杨田看着余庆也是一愣:“是你!”

    杨园:“你俩认识?”

    “就是他。酒铺前三天买一升赠一碗,今儿是第五天,他不知听谁说的,非要酒保送他。还是我阿姐出来,他才作罢。”余庆愤愤。

    被揭丑事,一般人早恼了,杨田却是嘿嘿干笑几声,没当回事,因为他听到了一件要事。

    “余庆,那王姑娘是你阿姐?那你怎么不给将军送酒喝?”

    余庆指着地上的两个白瓷坛,“这不是嘛!”

    “行,小兄弟,这回看你的了。你可一定要让将军喝上这‘紫英万年’,哥哥我先谢过了。”

    杨园听出这话里有话,插口道:“杨田,你什么意思?”

    “我刚给将军送酒,被赶出来了。”杨田一摊手。

    “一定是你卖关子,惹将军心烦。你也真是,将军刚巡哨回来,累得慌,你还打哑谜。”杨园笑道。

    “我是卖关子了,但也不至于啊,我都说了这是王姑娘的酒,可将军那脸……不对,一定是哪儿出岔子了。”

    杨田说着,扭头问余庆,“你阿姐跟将军吵架了?”

    余庆摇头:“不可能,他俩都没见面!”

    杨园摸着下巴,刚要分析一二,就见个军士来寻他,说将军请他去。

    “你俩等着,让我去探个究竟。”

    然杨园食言了,他这一去很久都没回来。杨田等得不耐,去跟军士探问,军士却说杨园早就离开将军府了。

    “他去哪儿了?”

    军士摇头表示不知。

    杨田这才恍然,一定是将军指派了秘密任务,杨园做事去了。

    “何事呢,连我都不及告诉?”杨田想着,折回门房,喊上余庆,去吃饭说话。

    *

    安排完诸事,宣锐去了浴房,把一身疲惫扔进热汤里。

    过午的日光透过窗扇,扔下大把碎金,宣锐瞧着,顿时就记起了那万两银票,她给的。

    当时他还暗笑她是呆头财神,可现在看来,也许他才是呆的那个。

    宣锐抬手按住太阳穴,很想抽自己耳光。

    忽然有军士在门外禀报:“将军,赵指挥送了信来,请您立刻去一趟。”

    赵指挥赵林,山东督司一把手,宣锐的顶头上司。之前宣锐进京去给赵林小舅子邓楠送寿礼,托病没有登门,回来时也没有同赵林的人同行。宣锐知道,就赵林那挑剔的性子,一定会借机发难,挑自己失礼的不是。

    也罢,早就该挑明了,早明早好,别耽误赵小姐的青春。

    宣锐想着,起身更衣,将府中事稍作调停,便提身上马,带着四个军士出发。

    其时正是申时,忙活了一日的孚山城人纷纷归家,街上人多,宣锐他们不得不勒马慢行。

    忽然,一个女子迎面走来,柔声道:“锐哥哥,你回来啦?我正要去将军府看你。”她一身素绸衫裙,眉眼如画,身后跟着个婆子,婆子手里提着食盒。

    宣锐认得她,梁雪,梁松的妹妹。梁母去世后,孤苦无依,遂来孚山城寻兄长。宣锐不忍告诉她梁松罹难的消息,只好说梁松有要务在身,让她安心住下。

    宣锐停马,轻声道:“小雪,我现在出城,你先回家。”

    梁雪上前,牵住马笼头,“好,我听你的。这些吃食你带上,都是我做的。”

    宣锐不要:“我赶路,带盒子不方便,你拿回去。照顾好自己。有事去将军府找李旗长。”

    说完,宣锐示意梁雪松手,他要上路。谁知梁雪只是望着他,继续道:“锐哥哥,端午节,我哥他能回来吗?我想包粽子给他吃。”

    宣锐哑言,同样的谎话要再说一遍吗?他抿了抿唇,避开梁雪的眼神,不妨迎上一双含笑亮眸。

    是她。

    宣锐的心一动,人就定住。她气色很好,身穿碧绸曳撒,夕照裹着她,如一块碧玉。

    朱敏早就看见了宣锐,从笔墨铺出来,她就瞧见了那张黑脸。她很想走过去,同他说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便立在原地静静端详。看得出,他有些疲累,眉宇间一抹急色。

    这时他忽然看过来,朱敏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移不开眼睛。四目相对时,只觉周围的嘈杂都消失不见,只余眼中一人。

    梁雪眼尖,见宣锐发呆,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美人,再看,啊,居然是那个恩人。

    “姐姐!”梁雪冲朱敏摆手。

    这声喊叫,不止唤醒愣神的两人,也引得路人侧目。

    梁雪顾不上,只是喜道:“锐哥哥,那就是我说的,给我银子,助我上路的恩人姐姐。”说着去把朱敏请到近前。

    “姐姐,这是锐哥哥,青金卫指挥使,威远将军,我的……”梁雪忽然顿了一下,一脸娇羞,“就是……”

    见状,朱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记起澄州茶馆中两人的叙谈,她急道:“恭喜妹妹,天不负人,你以后都是好日子。”

    说完,同宣锐见礼,“将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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