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回家路上,薄锦韵找了棵偏僻的桂花树,在树旁挖了个小土坑,将手头上最后一件和周鹤游有关的东西——那块绣了祥云纹的红色锦帕埋了下去。

    将土填平后她虔诚地弯腰拜了三拜,决绝离去。

    薄锦韵走后不消片刻,一个黑衣暗卫从树上跃下,踌躇许久后鼓足勇气将这个应该是太子殿下的简易“坟”扒开,挖出那块红色锦帕,小心包好后,揣入怀中。

    当晚这个包着锦帕和暗卫密信的包裹被一行人快马加鞭地押送出了烆州城,不消三日便追上了路途中的太子车队。

    周岩涸先拆了信,信中零零碎碎的记载了薄锦韵这几日所为,周岩涸见她大病了一场先是心下一紧她一个闺阁小姐要鼓足勇气下毒害人就算得手了天可怜见的也必定是吓得不轻,不消片刻又唾弃自己没出息遂又板着脸往下看。

    嗯,年仅二十三的太子殿下还未登基就已经走完了立坟然后被盗墓这一整套其他人百余年都未必走得完的路。

    周岩涸的手够上包裹的一角,还未拆开心中就隐隐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

    他不知道自己希望在这里面看到什么,抑或者是害怕在这里面看到什么。

    最后那块红色的丝帕还是就这样覆在周岩涸的指尖,他额角青筋暴起,一半是想起这女人竟不惜用成亲做饵来诱他喝下酒怒的,另一半是……

    那日她就是用这块红色丝帕覆在脸上,葱指捏着酒杯手肘弯曲与他交杯,彼时二人紧紧相贴,他甚至可以回想起她当时鼓动的心跳。

    无妨,全京城最好的绣娘早被拉拢至皇宫夙兴夜寐的赶制一月后的太子妃婚服。届时,交杯酒,红盖头,洞房花烛夜,他们间的一切不圆满都终将圆满。

    “传信回去,叫他们好好护着薄小姐进京,至于其他不必再向我汇报。”周岩涸摩挲着手中的锦帕上那漂亮的锦云纹,他将锦帕小心叠好,放到衣服内衬的位置紧紧贴在胸口的位置。

    当夜,本来悠哉行进的太子车队改了速,疾驰着朝上京而去。

    西合峰回来后的隔日,薄家一行人就要离开烆州了。薄锦韵收拾完东西却发现自己在烆州月余较来时竟没多少东西,本还沉浸在这若有若无的惆怅中时,李平安叫李大娘送了过来。

    若非李平安天生力大,否则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般景象,只见那大包小包加起来已经足足有李平安两个大了,李平安还是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于是越显滑稽。

    薄锦韵连忙招呼沈迎冬同李大娘把那大包小包送上马车,边放边同李大娘问话。

    “这是什么?”

    “害,村口的林娘子给平安的,说是自家做的绿豆糕。”

    “这又是什么?”

    “孙阿嬷自己种的小米。”

    “这?”

    “村里李老头自家做的干果。”

    ……

    这就是女行千里全村担忧吗?

    到最后两大袋的时候,李大娘塞了一袋到薄锦韵怀里,拍拍胸脯说道:“我自己晒的肉干,切薄片后腌制再晒干能存放很久,一袋是你的,一袋是平安的。”

    薄锦韵晃晃包裹,晒干的肉片干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冲散了离别的愁绪。

    李平安和沈迎冬一驾马车,车帘掀开,她肉嘟嘟的脸蛋露出,挥挥手同母亲告别。

    过去每日李大娘清晨离家卖猪肉的时候也是这般同她告别,卖完就回家了。所以在李平安的眼里,这次离别同母亲出门卖猪肉一样,不过是时间可能稍长些,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可薄锦韵窥见了那颗深埋在李平安心里的悲伤的种子,此刻沉寂,但在时间的浇灌下,破土而出的时刻必然带着阵痛。

    来时落魄的薄勤有了一个相当气派的送行,圣上钦旨精兵护送,其中寓意不言而喻。除了烆州府衙的官员外,零零散散的还集结了许多烆州的百姓皆是受虎患影响的人,薄锦韵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头的贺书生和他的母亲。

    和此前看到的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模样不同,如今的贺母面色红润不见一丝病色,结结实实地同儿子跪下给薄勤磕了个头。

    薄勤本要上车出发了,余光瞥见连忙疾步上前扶起连声道:“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

    薄锦韵坐在马车上,贺书生毕竟见过她男装模样为了不横生事端故她只将窗帘掀开一角仔细观察着三人的动向。

    原些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不知那贺书生说了句什么,薄勤的身形明显一僵,强装镇定的送走贺书生母子俩后远远的父女二人对上视线,皆是面色凝重。

    夜里一行人到了第一个驿站,沈迎冬和李平安睡一间房,二人皆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到驿馆就早早睡去了。薄锦韵掐着时间打开了父亲的房门,果不其然薄勤坐在桌旁已经在等他了。

    见薄勤只喝茶,不说话,薄锦韵心里发慌,斟酌许久才打破了沉默问道:“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薄勤放下茶杯,沉沉地盯着薄锦韵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今夜不是你自己过来找我的吗?”

    见糊弄不过去,薄锦韵无奈,只得老实交底:“虎患一事我确是与另一男子同行调查的,你且放心他……不会再出现了。”

    不会再出现五个字薄锦韵几乎是用着微弱的气音呼出,但还是叫薄勤听了个明明白白。他心中大骇,犹不死心的用手比了个抹脖的姿势试探薄锦韵,看到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后,薄勤捂着胸口大喘气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良久,薄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声问道:“何至于杀人?”

    “圣上的聘礼早已当着上京百姓的面轰轰烈烈地送到薄府了,你说我们当如何向圣上交代?薄家小姐在烆州另寻新欢了请陛下再把礼抬回去?还是说我们薄家有第二位小姐可以代我出嫁?”薄锦韵远比自己想得更冷静,她伫立在薄勤跟前,低头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见薄勤犹是一副定不下心的模样,薄锦韵决心下一剂猛药,她替薄勤斟了一杯茶弯腰递到他跟前,不紧不慢的说道:“祖母为何不惜舍了性命也要助你在烆州事成,我就为何不惜……也要坐上太子妃之位。”

    见父亲结果她的茶,薄锦韵松了一口气,走出房替父亲掩好房门,温声说道:“夜深了,还望父亲早些休息。”

    世间知道自己扮作男子行事的仅父亲和染坊的周清清,父亲这边已经无事,至于周清清,薄锦韵不知为何对她莫名的信任,不如说周清清亦是把自己的把柄主动送给了自己二人互相保守。

    沈迎冬这几日都和薄锦韵待在一个马车里,原协定下她和李平安一个马车负责照顾李平安这个小孩,但是来时没任何不良反应的薄锦韵回去的路上状态却很差,变得嗜睡又胃口极差。

    李平安倒是十分靠谱,不哭不闹倒是和薄锦韵来时一样每日抱着薄勤的那堆书啃,也不需要出去“放风”,一个人自娱自乐。

    “小姐,前方就是锦城了,届时跟老爷说一声停下还是去找个医馆看看吧。”沈迎冬心疼地替薄锦韵擦脸。

    “不必。我对医术有所了解,我如今不过是路途颠簸有些水土不服换谁来看都一样,不要到处伸张。”薄锦韵信口胡诌道,什么医术她是半分都不了解但糊弄沈迎冬绰绰有余,她心中却有一个最坏的猜想。

    那日,他分明在最后关头分明强忍着出来了没有弄在里面。

    可是……

    又一股恶意涌上喉头,薄锦韵强压下去,不会错了,她来时坐马车压根没有任何不适,如今种种症状分明就是妇人害喜了。

    若是虚惊一场自然最好,可若是真的,她如今就得想好怎么处理了。

    “迎冬你帮我找车夫问问,还有几日能到上京?”

    见沈迎冬得令就要出马车,薄锦韵又叫住她,做出一副女儿家羞涩模样说道:“再替我问问父亲,我的婚期在哪天?至于我的身体,如今也习惯了就不要跟父亲说叫他担心了。”

    不久后沈迎冬就送来了消息,她摆着手指同薄锦韵汇报到:“车夫说五日后也就是十月十七就能到上京了,而小姐您的婚期就定在十月二十。”

    十月二十?竟这么赶,倒也算好消息,若真在那日有了,那到婚期之时孩子也就不足两月,至于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就得看自己前两个月会不会显怀了。

    薄锦韵闭眼,将自己初步的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惊出一身虚汗,此事凶险,但若成了……

    再睁眼时她换上一张娴静的面孔,柔声对沈迎冬说道:“迎冬我如今已无碍,你还是去陪着小平安吧,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了母亲,虽面上不显,指不定心中多难过你是做过姐姐的想必明白。”

    沈迎冬一听,果然被忽悠得明明白白,心中已然牵挂起李平安了,顺着薄锦韵的意又回了李平安的马车里去。

    接下来五日,薄锦韵在锦城以父亲的书已经看完没什么新鲜感了拖小厮去书斋买了各类书籍,史书、农林的、制瓷工艺的,甚至有各种志怪话本,当然也包括各类医书。

    她参照医书上所写,拿自己练手,一一测试过去,基本已经断定自己确实有孕了。

    顾不上想其他的,薄锦韵每日缜密的规划起后续如何行事,以至于连害喜的反应都被她强行压下去了。

    十月十日,太子周岩涸带队抵达京城,日夜兼程之下竟比原定的时间还早了两日。

    顾不上洗去一身疲惫,直奔养心殿见到了周皇和皇后。

    父子二人对烆州之事一通细密商议后,一直在一旁吃着点心的皇后凌霜花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同薄小姐一起回来?”

    周岩涸脸一沉,只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不肯说话。

    凌霜花掩嘴偷笑,周岩涸幼时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又不肯同她讲就是这般作态,她亦是许久未见他展露出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伸手随后又拿了一块糕点时,周岩涸的面色更难看了,随手拿的竟是块蜜枣糕!

    “若是对这亲事不满意,如今取消婚约虽对不住薄爱卿,但也不是不可,朕可以认那薄小姐做义女封公主补偿她。正巧,你幼时不是还说想要一个妹妹,倒也是得偿所愿。”周皇早就在收到儿子迫不及待叫他尽早定婚期送聘礼最好一回京就能成亲的信时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如今是个不值钱的,故而刻意这般说。毕竟能这般打趣他的机会可不多。

    “东宫婚事怎可做儿戏,儿臣还有要紧事就先告退了。”那块蜜枣糕被他一口吞入周岩涸平复情绪,又成了那副位稳重的大周太子模样。

    至于是何要紧事?周岩涸转悠一圈后停在了薄府门口。

    如今薄府一派张灯结彩的,喜庆的红绸随处可见,也是,再过十日就是太子大婚了,自然热闹。

    周岩涸冷哼一声,就要离开时身子拐了个道轻身跃入了薄府内,他的轻功很好,扫了几眼就摸到了薄锦韵的院子里去。

    虽薄府下人皆被放归回来,但薄小姐的闺房往日只有贴身的春桃能进入,春桃是个有分寸的,只将房中的积灰清理干净后又将房中的灯火续上就离去了。

    临近大婚,管家下令整个薄家整夜都要燃着灯火以图个吉祥。

    周岩涸没忍住还是摸进了薄锦韵的闺房,说来丢人,他已经有月余未曾见过薄锦韵了,每日只能靠着那块被挖出来的红色锦帕寄情,连锦帕上那朵金线绣的锦云都叫他摩挲得暗淡了几分。

    通俗来说,周岩涸相思病犯了,又拧巴着不想去看本人,这会都摸到了薄府很难抑制住自己不去薄锦韵的闺房哪怕是吸一口气都是极好的。

    他环视一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房中那个富丽堂皇的藏宝柜,其中奇珍异宝有些哪怕是贵为太子的周岩涸看了也是啧啧称奇。

    再然后他就看见了薄锦韵床底露出的一抹红色。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