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父亲就说要纳你做妾了是吧。”薄锦韵无语地把话接了下去。
父亲这性子可真是......
薄锦韵仔细斟酌着话语说道：“府中有四位姨娘，其中两位都是这样入了后院的。父亲他对上欣赏才情的女人，便只知道用这法子来表达自己的……额，欣赏？”
沈迎冬拿过薄锦韵的药碗，开始给她喂药，边喂边说：“可奴婢不喜欢文生，倒更喜欢那威猛的武将。可怎么说奴婢这出身能攀上老爷已是天大的好运了，于是奴婢斗胆和老爷确认了一下老爷的心意。”
“老爷却说只是欣赏奴婢的才干，想留奴婢在书房，既是如此奴婢便斗胆提议可以以其他名义留奴婢在书房帮工老爷允了，说回京就提我为书房的管事。”
薄锦韵由衷的为沈迎冬高兴，但也怕沈迎冬是顾虑自己才拒绝父亲，想了想劝到：“小迎冬这些事还得看你自己心意，我断不会因为你成了姨娘就与你生分了。”
为了增强这话的可信度，薄锦韵稍稍犹豫后，还是将自己的老底掀开了一角主动补充道：“我就曾同府中的一位姨娘颇为交好，甚至……惹得母亲不快，从她那见识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这番赤诚打动了沈迎冬，她放下碗，拉起薄锦韵的手置于真心的说道：“若是叫奴婢没遇见小姐时告诉我能有机会给官府老爷做妾，那奴婢肯定是一刻也等不到上赶着来，可如今小姐给足了奴婢体面，奴婢便有了余力去权衡很多事情，其中小姐您的想法对奴婢来说就至关重要。”
“小姐不介意此事，可奴婢介意，若叫奴婢真成了小姐的姨娘庶母，奴婢可真就无法自处了。”
有余力去权衡事情吗？薄锦韵无声地苦笑，说道：“可若是一切都是自己选的，临到头再后悔可就不该了。”
这是在说什么？沈迎冬不解地歪头看她。
“没什么，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薄锦韵摇摇头，却觉得心里舒服不少。
无论做的是什么决定，只要自己不后悔，便就说不上是错。
还是专注于考虑眼下的事情罢，五日后就要启程回京了，再休养两三日，怎么也要挤时间去同李大娘告个别。
李大娘是个豪气的女子，靠着一把杀猪刀把日子有得有声有色。
薄锦韵在烆州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偷溜到她家走动，一开始在李大娘眼里，薄锦韵就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后面在大娘眼里，变成了充满好奇心但还是很没用的娇滴滴的大小姐。
但是来往久了，李大娘对着薄锦韵又充满万分柔情了，因着薄锦韵这副看什么都新鲜，啥东西都想试试的模样叫她回想起了曾经带李平安的日子。
那些日子很美好，但回不去了。
因为李平安是个早熟得过分的小姑娘，什么事情看个几眼就能有模有样地学会，是个十足的小大人。那些叫李大娘柔情万分的李平安追在她屁股后面稚声问话的日子实则只有短短半年不到，因为半年后李平安就把事事都学得差不多了，甚至会用那双大眼睛自己发现许多连李大娘都不曾知道的事情。
是以如今对寻常乡人的生活一问三不知充满求知欲的薄锦韵成了李平安的替代品，叫她越看越想团成球揣兜里去。
得知薄锦韵要回京去，往后恐怕再难回烆州了，李大娘眼泪汪汪，李平安则是见怪不怪地在一旁剥着笋。
早慧导致李平安较常人也更加的寡言，情感上也少有波动。
李大娘把薄锦韵偷偷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说有事情想要拜托薄锦韵，然后就抄起一把铁锹在她家院中的那棵老树下捣鼓起来，挖了三个洞后李大娘摸着脑袋喃喃道我记得就是这啊，怎么找不着了？
最后是一旁剥笋的李平安看不下去了，绕着古树转了一圈后点了点一块地方，李大娘一挖果然挖出了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察觉到二人探究的眼神，本想就此溜回去剥笋的李平安只得张口解释：“草稀，有东西。”
二人抱着盒子回了里间，李平安也不好奇，独自一人继续捣鼓她那个笋。
盒子被小心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很是精致好看的牌子，缀着红色的绳结，牌子上刻着两个字“平安”。
“小韵，你回京城能带上平安吗？我老爹和我这些年也攒了许多钱，哪怕在京中应该是够平安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你看能不能让她在你家谋个差事，你也看到了她虽然才九岁但是手脚利落力气不输成人。”
这倒是真，对李平安力大如牛一事薄锦韵颇以为然，她怕是永远也忘不了李平安当初小胳膊小腿单手拎起杀猪刀还转悠好几圈的震撼。只是……
“你为何要平安去京城，难道和这牌子有关？”薄锦韵伸手抚上牌子上的平安二字，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九年前我在家门口捡到了平安，浑身上下只有这块牌子和一封信，说是这孩子她爹在京城，这块牌子就是信物。我看这牌子上写着平安就觉得多半是她的名字就这样叫她了。”李大娘说到此处眼中已是泛了泪光。
“以你我的关系，我更愿意同你还有平安一起上京。”
“哎不必了，我这辈子都没离过烆州也不想离开了此处有我的父亲还有许多要好的邻里。我想让平安去上京，除了想让她见见家人外我多少也能感受到平安聪慧，同我留在这难道往后同我一起杀猪吗？”
杀猪也没什么不好的，这话被薄锦韵结结实实地吞了回去。自己为了上京的滔天权势做出那等事怎配说这话？
“好，我愿意带平安去上京，只是此事你得先让平安自己答应。”
说是平安自己答应，实则李平安的性子根本谈不上答应不答应的。
“李平安你听娘说，娘要你和小韵去上京，你知道吗，你这么聪明，去上京……”
李大娘精心准备的长篇大论还没说个开头，李平安就已经应到：“好的。”
杀了三十多年猪的自认手起刀落心无波澜的李大娘这次是真的难过了，边哭边捧起李平安的小脸挤出小鸡嘴，恶狠狠地说道：“李平安你这个养不熟的没良心的！竟说去就去了呜呜呜！”
李平安则是一脸茫然向薄锦韵求助。
薄锦韵扶额，力大如牛的李平安亦是天生冷感的李平安。李平安见李大娘哭得稀里哗啦，笨拙地改口道：“那，那不去了？”
原以为这能让亲娘高兴起来，不料李大娘比方才更凶了：“什么不去！能叫你不去就不去的？你这没出息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李平安只能用些别的办法来哄李大娘高兴，她跑去那处刚刚处理的笋，给李大娘一支。
见娘亲情绪失控不能自已，她决定让娘亲先自己待会冷静一下，于是把另一只笋递给了薄锦韵。
“谢谢小平安。”薄锦韵摸摸李平安的头，刚要入口尝试人生中第一次生吃嫩笋。
“不是这样吃的！”李平安见她这样，着急地夺回笋。
难道是要蘸什么佐料还是怎么特殊处理才能入口不成，薄锦韵期待地蹲下，目光闪闪地看着李平安。
只见李平安双手手指交叠微微使劲，笋就这样裂开来，露出藏于笋中间的，不停蛄蛹着的，肥硕无比的……
薄锦韵尖叫一声，四处逃窜。
李平安不解地抓着那藏着笋虫的嫩笋追在她后头，小短腿边扑腾边解释：“好吃的，好吃的！”
李大娘见状，眼前一黑，赶紧跟上去要逮李平安。
三人乱作一团。
离开烆州的最后一日，薄锦韵去了一趟城西，因着不知道还有没有火药残余和逆党潜伏，目前整个西合峰还是被牢牢封锁，只有几组官兵在薄勤的授意下得以上山采临渊草给确患瘴气的百姓治病。
薄锦韵站在山下抬头远远地望向西合峰，高耸入云的山峰上覆着积年不化的厚雪，山腰上却泛着明显的焦褐，那是被火药轰炸后的残留。
西合峰上究竟有没有冰川水？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个不重要的问题了。
她不会留在烆州，兴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
薄锦韵转头最后看了西合峰一眼，入目群山巍峨，飞鸟翔天，尽是大好风光。
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