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周岩涸半蹲,将床下的箱子拉出,发现箱子上虽有锁,但并未合上,他掀开箱子,看到了那抹偷跑的红的全貌。

    正红的嫁衣已近完工,上头缝制用的线均是用价值不菲的金线,金与红交相辉映富丽堂皇,触手可及的衣料质感很是和顺细嗅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周岩涸手抚嫁衣上整齐排列的云纹,从怀中摸出那张这几日贴身相伴的红锦帕,两相比较后,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只出现在嫁衣之上的锦云纹亦出现在那日她盖在自己头上的锦帕上这是否能够说明,她是真心想嫁给太子周岩涸的,但在那一刻也是真心想和周鹤游永结同心的?

    他用手将嫁衣上的褶皱抚平后小心折好放回箱子中,脑中已经不受控制的想象起了薄锦韵身着这身锦云纹嫁衣嫁给他的模样。

    不急,不急,还有十日。

    马车临近京城最近的驿站时,薄锦韵去了薄勤马车安抚他。

    “此前已经修书一封过去,驿站老板会雇人帮着把祖母的棺材挖出后抬着一同回京。”

    薄勤尚沉浸在悲痛之中,再往前一段便是上京城门,迎接他的是帝王的无上恩宠,可祖母的坟就在前头,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拿什么换的。

    见他这副惊疑不定的模样,薄锦韵目光一冷,质问到:“怎么父亲,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要后悔了?”

    薄勤怒目而视,压低声音怒道:“什么混账话!”

    自打把杀人一事同父亲摊牌后,薄锦韵便觉得父亲看她的眼神隐隐带着惊惧,她倒是不觉得父亲是什么纯良之辈被她吓到了。

    父亲如今的状态更像是一只毒蛇发现了自己豢养的家猫蜕了皮露出了比他更可怖的獠牙。

    很多事一细想就满是破绽,何须什么周皇准备的替身,唯一的亲子要被贬到偏远地方永不得翻身祖母一把年纪悲伤过度吐血而亡也很合理吧?可怜她此前竟傻傻信了这套说辞。

    论心狠谁能比这个连生身母亲的命都要用来向皇权献媚当成向上爬的筹码的男人心狠?

    薄锦韵的指甲抚上薄勤的脖颈,十日后就是新婚,来时无聊她细细打磨了指甲染上了红色的豆蔻,此事倒像是浮在薄勤脖子上的血珠。

    “母亲的坟也在东南那许多年了,父亲不日就要位极人臣,记着祖母也莫要忘了发妻。”说完薄锦韵就伸手将薄勤的衣领整理好,款步下了马车。

    护送薄勤的车队到达上京城门时,周皇身边的德福公公已经候在门口了,众人皆看到了他手中那明黄的锦帛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薄勤一下马,德福就笑意盈盈的摊开手中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侍郎薄勤,烆州一行,建树颇丰,特加封为中书令,以示皇恩,钦此!”

    众人皆浩浩荡荡的下跪,薄勤接过圣旨叩谢。

    德福却走到了薄锦韵跟前,亲自扶她起身,问到:“这位就是薄家小姐吧,果真是端方大气气度非凡!不怪太子殿下火急火燎的就要成婚!”

    也就德福敢公公这样打趣太子了,毕竟太子少时可以说是德福公公伺候起来的,薄锦韵面色沉静如水,落落大方的垂眸浅笑回到:“公公谬赞了。”

    薄勤要去皇宫复命,薄锦韵便先同其余人回薄府了。

    马车到达薄府时,薄锦韵掀开车帘,抬眸看向薄府,只觉恍若隔世。

    薄府的门楣明显重新修整过,挂上了喜庆的红绸看上去热闹非凡,管事带着下人们早早的就候在门口了,一见薄锦韵到来,还不等管事开口,就见春桃泪眼汪汪的就已经冲过来了。

    几月不见,她消瘦了不少,薄锦韵看着一阵心疼。

    “小姐,你可受苦了,你瞧瞧你都瘦......瘦了?”春桃疑惑的松开揽着薄锦韵腰身的手,话到嘴边游离不定,抬头大大的杏眼里盛满了疑惑。

    薄锦韵嘴角抽搐,好吧,这几月她确实是一点都不见消瘦,甚至还因着不节食又到处劳作骑马插秧都干了遍身子骨结实了不少,这哪像是去流放受苦倒像是去军营锻炼了。

    再加上她如今肚里......

    她伸手摸摸春桃的脑袋,哄着她道:“好了,先进去吧,怎么遭了这么一遭还跟粘人?”

    春桃这才抹干净眼泪,发现了站在薄锦韵身后已经在对着她友好微笑的沈迎冬以及沈迎冬身旁面无表情的小豆丁李平安。

    见沈迎冬和自己这副花架子不同一眼看上去就十分能干,春桃登时警铃大响,噘噘嘴问到:“这是哪位妹妹?”

    “什么妹妹,迎冬比你还大三岁你该喊她姐姐才对。”

    姐姐?夭寿了,在外头有了别的丫鬟就算了居然还要自己叫她姐姐?

    眼见春桃的泪珠又水汪汪的欲坠不坠,薄锦韵连忙补充到:“迎冬是父亲收的书房管事,往后可得喊她沈管事。”

    还不等春桃喊人,后头候着的仆人中同在书房的已经一个个上赶着的一口一个沈管事要带着她去书房熟悉环境了,沈迎冬求助般的看向薄锦韵,薄锦韵挥挥手示意她且去吧。

    管事有专门的住所,书房的人会直接给沈迎冬安排明白的倒不用她费心了。

    思及此,薄锦韵将李平安推出来,拉着春桃牵上李平安的手吩咐到:“这是我在烆州的好友的女儿,叫李平安,是府中贵客,且在我们院中找间离我近的房好生安顿。”

    春桃对这个面无表情的小孩倒是很有好感,觉得颇为可人,方才见她一直牵着沈迎冬原以为沈迎冬走了她就要大吵大闹,不料她虽年纪小小却很是沉稳可爱。春桃主动牵起沈迎冬的小手,亲昵的捏捏她的脸蛋,其余仆从则上前将马车的行李卸下。

    薄锦韵回到自己房间后,春桃已经贴心的备好热水,伺候她沐浴时,春桃弯下身附在薄锦韵耳边小声说到:“小姐,薄家的小人具已放归,出了那个司悯。”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薄锦韵身形一愣,良久用手掬起一捧水感受流水从指尖滑落的触感,闭着眼睛说到:“他当时逃出来找我了,我放他自由了,往后莫再提及。”

    “奴婢失言。”

    司悯啊,薄锦韵愈想愈后悔,好在除了自己房中的春桃,没几个人知道那把剑是自己的,剑上也没什么自己的标志,不然世家女的私物流出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真是多余发那个善心。

    如今的司悯想来不是成了孤坟野鬼就是落草为寇了吧。

    想来想去薄锦韵又出声补充道:“若是他又寻上门了,且在后厨为他安排一个闲职,不必报予我。”

    洗去一身疲惫后,薄锦韵屏退了下人,独自站在铜镜前,双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按理说她的月事昨日就该来了,若是明日仍旧未来,那孩子的事就十之八九了。

    算时间也应该月余了,但镜中的小腹却依旧紧实如初不见一丝赘肉根本就一点显怀的迹象都没有。

    当真是算你走运了,薄锦韵低头对着怀中的小生命心中嘀咕,知道现在不是露头的时候,只有这般不显怀自己才敢在大婚那日同太子坦诚相见。

    是了,太医院中唯一的女医郑蔚然曾是在薄府任医女又是由着自己其中运作才得以以女子身进了太医院,她对薄锦韵可以说是唯命是从。薄锦韵当初送她进太医院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彼时薄锦韵想着是往后自己人在宫中一些腌臜事难免要借太医之手,未曾想第一次用到她竟就是这般大胆的事情。

    若她肚中真有了周鹤游的孩子,那么只要熬过新婚一夜,八个月后她就可以“意外早产”诞下皇长孙。

    但若是熬不过,迅速赶来的郑蔚然也能将自己的小产说成水土不服导致的经血不调。

    一切就等三日后大婚了。

    大婚前两日,属下将那件集结了上京所有绣娘赶制而成的太子婚服送到了周岩涸这才想起自己当时不知薄锦韵自己绣了婚服匆匆吩咐人做了。

    薄锦韵自己缝制的婚服上绣的是她自制的祥云纹,绣娘们做的则是仙鹤纹,两相比较周岩涸觉得仙鹤纹的更端庄大气富贵典雅,但祥云纹那件是薄锦韵自己绣的她自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件在她身上想必更衬得她娇美无双。

    “先差礼官去问问薄小姐可有自制婚服,若没有再将这套送去。”

    越临近大婚,周岩涸就越拧巴,就如此刻他又希望薄锦韵穿上自己备的新衣嫁给自己这个“新人”,可一想到薄锦韵若真的将“旧人”忘了又叫他心头一阵发疼。

    索性将选择权抛给薄锦韵去。

    只是无论她如何选,他都不会给她好看的,他会如期娶她给足她大婚的体面,但到夜里,她休想叫自己说一声软话露一个笑脸!

    另一头薄锦韵亦收到了礼官来问婚服之事,她这才有了几分即将大婚的实感。这几日她窝在房中,什么事都不干,竟在那敲碗听声了。

    最早她注意到周鹤游便是因着他的声音似自己房中的玉筷敲打玉碗的声音,如今回府后竟不自觉的又魂不守舍的敲起了碗。

    婚服,她曾心心念念每日偷偷缝制的婚服如今正严严实实的压在她床下的箱子中,只差修个边不出半日就可以完全制成上身了。

    为何回来这么久从不曾打开看过,无非是因着自己看到上头的祥云纹就会想起那日自己便是这样面上覆着一块绣了祥云纹的红锦帕哄骗着那傻书生喝下了那杯能诱发剧毒的交杯酒。

    薄锦韵规规矩矩的向礼官行了个礼说到:“婚期紧急,确是来不及自制婚服,好在殿□□恤,锦韵感激不尽。”

    礼官得令,不久后就将婚服送了过来,十来个丫鬟伺候着薄锦韵试了那件仙鹤纹的婚服。

    四周的丫鬟恭维声不断,薄锦韵站起来转了两圈后,端着高门贵女的架子,落落大方的走了两步,发现这件婚服不仅工艺繁琐绝非敷衍赶工而成,同时又可怕的贴合自己的曲线。

    她心中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这婚服显然是比照着自己的身子做出来的但又不是临时赶工而来,这太子到底是何时开始筹备自己的婚事的?

    事到如今薄锦韵也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许是在烆州的时候为了定父亲的心彩以自己的婚事为筹码叫父亲更忠心卖命。

    薄锦韵在丫鬟伺候下将婚服换下,面色有些发白。

    今日月事还是没来,且方才那股几欲作呕的冲动又涌了上来她费了好大的劲彩将其强压下去扯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小脸送走了礼官。

    郑蔚然那头昨日已经传了密信过去,得到了“随时待命”的回复,如此一来最坏情况就是大婚之日太子太过粗莽致使自己小产,那场面届时必定会叫太子短期内厌了自己。

    如今就要想好后路,若是真成了这最坏的结果,如何叫太子后面再对自己重新交心。

    大婚前一日,薄锦韵借着后宫中明争暗斗往后少不了命悬一线的时刻照薄勤讨来了他私藏的那株百年老参,主根表面略显凹凸不平,皮色呈老黄色,只是打开锦盒便感觉一股浓烈的人参味扑鼻而来,只是闻两口便叫人觉得气血上涌,说是只要还留着一口气怎么样都能救活。老参被送到郑蔚然手中,郑蔚然了然,连夜将老参切片,熬制成续命的丹药。只等明日夜里若太子当真丝毫不怜香惜玉叫薄小姐命悬一线,关键时刻能吊着薄小姐的命再伪装成水土不服致使的经期紊乱。

    忙活完这一切,薄锦韵倒觉得自己不像是要出嫁反而像是要去打一场恶战,不禁觉得好笑。或许从来她的人生便是一场恶战,她也好周鹤游也好都不过是这场恶战的牺牲品,得有在烆州的些许自在时光便已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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