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祁郁微微皱眉，“融合阴魂，即使你杀了我，你难道还能活着吗？”

    修界不乏有利用鬼怪修行的修士。

    比如灵媒，是在鬼怪同意的情况下借鬼神之力。

    又比如御鬼师，是通过契约鬼怪，驱使鬼怪战斗来修行。

    哪怕是最阴狠的邪修，也只敢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收集鬼怪的阴气，利用阴气修炼。

    从来没有人动过用魂力修炼的主意。

    就像判断一个生物是否为人取决于他的基因一样，判断鬼物是否为鬼，要看它是否有三魂七魄。

    无论人鬼，都有三魂七魄，人若有缺，则终身痴傻，无法入轮回，鬼若有缺，则魂分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饶是真神仙也只有一个仙魂，魂碎则神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没有人敢拿魂力来修炼，是因为三魂七魄定义了一个人的灵魂，如果融入了别人的魂魄，那你将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成为了两个灵魂融合而成的怪物。

    祁郁没有想到祁愿能疯到这种程度，哪怕他真的成功杀了她，如愿打破的封印，融合了这满城阴魂的他还是他吗？

    “你可不知这魂力的妙用，”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祁愿心中似乎没有自己想想的高兴。“这可是个好东西，就没有比魂力更纯粹又强大的力量了。”

    这是当然啊。

    灵力是天地的馈赠，稀少而温和。

    阳气与阴气就像是世间的光和影，有光才有影，有影必有光，它们无处不在，相互依存。

    鬼气为鬼怪独有，是辨别一个鬼怪强弱的标准，鬼气与之鬼怪，就像灵气与之人类。

    而在这其中，魂力又是最特别的。

    它听起来似乎不太珍贵，人鬼皆有，可每一个灵魂，却都是经过无数时间打磨而成的。

    人生不过百年，鬼怪千年已是极限，但却没有人能说的清楚，灵魂究竟经历了多少年月。

    从生到死，由死到生，人类来来往往，死死生生，唯有灵魂不灭。

    魂力并不强大，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但它却极特殊，无孔不入，避无可避。

    祁郁脑袋猛的一晕，似是被凿子凿开了一般，她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形。

    这就是灵魂上的压制，以前的人类若是冒犯仙神，就会受此种惩罚。

    这种惩罚本身不会带来身体上的伤害，魂力是不能攻击的，这种痛苦像是蝼蚁凝视巨物，即使是单单看着，便觉得痛心切骨。

    祁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不过是感官所造成的假象，冷静，她没有受伤，她的力量并没有减弱，祁愿也没有变强，她依旧能打败他。

    不过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的神仙喜欢用这一招震慑凡人了。

    哪种让人畏惧到极点的感觉，令人丝毫提不起反抗之心，哪怕连逃离的想法都被扼制，无力感和绝望感蔓延全身。

    祁郁抬手，魂力不是那么好融合的，只要尽可能多的把鬼打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哦，对了。”祁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愉快的说道“我得到这个空间的时候，这盐城里只有厉鬼，还都不怎么厉害，甚是无趣，为了让这里变的有意思些，我还特地把我的鬼仆也放在里面了。”

    “数量也不多，大概占这盐城鬼怪的一半儿吧。”

    “它们可不是厉鬼，记得不要轻易杀了，毕竟若是没有犯过事的鬼，杀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祁愿的声音悠然，似乎还带着些好心提醒的意味，但此时的祁郁却想直接给他一拳。

    半神之所以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虚弱致死，本质上是因为天道不容。

    天道不允许神的存在，哪怕是半神也不行。

    祁郁的确绞杀过不少鬼怪，但那些鬼都是厉鬼，沾过人命。

    因为厉鬼坏了阴阳不同路的规矩，相当于违反天道，所以绞杀厉鬼不仅不会有孽障，反而会有功德。

    可若是普通的小鬼，随便开杀戒是会背负因果的，天道本就不允许半神存在，若是祁郁杀了半城的善鬼，哪怕她能活着走出副本，恐怕也会因天道的惩罚，身体迅速衰败而亡。

    祁郁明白，祁愿现在完全是债多不愁，他已经是厉鬼了，根本不怕因果，索性就拿这个威胁她，而祁郁还活着并且想活着，就难免会投鼠忌器。

    “嘭、嘭、嘭”

    几个熟悉的小球滚落在地上，随即烟雾四起，周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白雾之中。

    这是系统商城出品的道具，虽然看着普通，却是高级商城才有的东西，鬼神都能欺瞒，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做很多事了。

    又是那个烦人的系统，祁愿反应过来，吹散了迷雾，他本以为祁郁会趁机逃走，却不曾想不仅祁郁没有逃走，对面反而多了个人。

    是那个骗了他的神使，还有一个淡蓝色的光球系统。

    祁愿微微眯起眼，就是这一人一统，虽然都很弱，但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人类这么多年真当是毫无变化，虚伪、弱小，又擅长欺瞒。

    “现在离开，”祁愿声音冷沉，融合阴魂让他多了鬼怪的阴冷狠厉之感，“尚可饶你一命。”

    祁愿不想再多纠缠，牧光花样百出手段让他尤为不耐烦，由于吸纳了众多怨鬼的阴魂，鬼怪最痛苦的回忆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让他原本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一丝血红。

    这就是融合魂力的反噬，它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魂魄原来主人的影响，变得不像自己。

    牧光没有回答，阵光亮起，覆盖了整片空地，祁愿脚步有些沉滞，这是一个困阵，还是一个颇为高级的困阵。

    系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当初把场地选在这儿的时候就有这里地势平坦，适合刻画阵法的考量，现在看来，还阵还真不白刻。

    如果是平时，祁愿还有心思看两眼这是什么阵法，但现在，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这两人一统。

    “不好！”系统直接叫出来“最多还有三十秒！！！”

    这个困阵当成家族的传家宝都够用的，但在祁愿手下，最多只能坚持三十秒。

    “小小姐信我吗？”

    到了这种时候，牧光依旧平稳的看向祁郁。

    “这个答案从来没有改变过，”祁郁笑了笑“你来决定吧。”

    “……如果我说，需要小小姐把全部的力量借给我呢？”牧光看向祁郁，似是不确定她会如何回答。

    “如你所愿。”

    *

    困阵被撕裂，恼人的烟雾散去，祁愿看向前面，祁郁和系统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那个人类，那个几次算计了他的人类。

    愤怒、怨恨、不甘，等等负面情绪充斥着祁愿的内心，他没有说话，手中的短剑却发出了嗡鸣。

    等他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再去找到祁郁，杀了她，之后他便自由了。

    *

    “副本的最中央在哪儿？”祁郁其实也受了些伤，说话是有些喘不过气，只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快了快了！”系统也顾不上维持它的机械音了，淡蓝色的光球围着祁郁打转“就在前面的城楼，这里就是空间的中心点。”

    这个计划相当冒险，慢一点儿就可能会死人，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摸出一个阵盘，在祁郁和祁愿打架的时候，它和牧光就在全力赶制这个东西。

    “就是这个！”它激动的说道“快！快！”

    *

    “区区一个人类，”祁愿冷笑着上前“以为得了神的力量，就能与半神争辉吗？”

    “左右不过是试一试。”牧光算了算时间，他试图站起来，却失败了，他刚刚险些被祁愿的短剑刺穿了心脏，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远远看着，像是一幅凌乱而衰颓的画卷。

    人类自然是有局限的，哪怕祁郁把自己全部的力量借给他，他也不能发挥出半神的力量，哪怕只是拦住祁愿一会儿，也受了不轻的伤。

    “败了也无妨。”

    依照他的计划，从祁郁借给他力量的那一刻起，就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所有步骤都已经完成，祁愿的败落已成定局。

    牧光最擅布局，把自己当作筹码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格外冒险些。

    如果够顺利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活着，如果迟一些，计划也会成功，只是来不及救他罢了。

    “你倒是想的开，”阴魂已经融合了大半，祁愿恢复了一点儿神志，或许是牧光面对死亡的态度让他稍稍动摇了一些，他开口说道“看在你没有背叛她的份上，我送你一程。”

    祁郁和他同为半神，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打败她，却不愿她死在一个凡人的算计中。

    这个神使虽然没什么用，但还算忠诚，祁愿倒也没有抓人质的意思，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三步、两步、一步，祁愿停在牧光面前，短剑闪烁着寒光，盐城稀薄的阳光照射在剑上，映衬出牧光琥珀色的眼睛。

    那绝非是将死之人该有的眼神。

    *

    “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啊，”祁愿面无表情的拔出了一根黑色的钉子，这是他刚刚靠近牧光的时候，没有来得及防范的结果。“灭魂钉？”

    刚刚离的太近了，祁愿虽然抬剑打飞了一些，可还是有两枚灭魂钉钉到了他身上。

    刚刚的虚弱和语焉不详的话是为了引诱他走近，然后再趁机偷袭他，果然，人类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这么卑劣。

    “我当然是没有说谎的，”牧光闪身后退了几步，谎言骗不过半神，他自然不会傻到说谎“只是你会错了意。”

    就像祁愿所想的那样，性格使然，他其实没有那么在乎生死。

    “但我可不能死在这儿，”他弯了弯唇角“不然，她可是会把这件事当作是自己的错的。”

    *

    “仙神曾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系统絮絮叨叨的说着“半神有一点儿属于神的血脉，也同样拥有着统御万鬼之能。”

    祁愿的前一任神女，为什么能凭借一己之力屠戮整个修界，自然是因为她有数不尽的帮手。

    “半神之血，对鬼怪有着最原始的吸引力，所有的鬼怪都无法抗拒。”说到这儿，系统也有些感慨道“配合契约鬼怪的阵法，只要接触会半神之血的鬼怪，就会被强制契约，成为鬼仆。”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血，能契的鬼怪就无穷多，不需要收服也不需要双方同意，哪怕是已经被契过的鬼怪，只要有血，也会中招。

    “简直是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能力。”系统倒是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天道不允仙神存在，只是半神，就有如此bug的能力，若是真神的话，恐怕挥挥手就能消灭人类。

    恐怕祁愿能契约这半城的鬼怪也是用的这种方法。

    “强夺已经被契的鬼仆，那家伙恐怕会伤的不轻，它现在成了厉鬼，也没了能抢夺鬼怪的神血。”系统幸灾乐祸的说道“还有他已经融合了一部分阴魂，若是鬼怪未亡的话，恐怕会反噬他的。”

    “我记得你应该可以和鬼怪沟通，也可以契鬼，对吧？”祁郁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一个人一次最多可以失去约百分之二十的血，她的失血量其实已经超过了这个限度，只是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罢了。

    “是啊，”系统随口说道“我们的员工什么种族都有，自然也包括鬼怪。”

    “交给你了。”

    祁郁看着眼前不断变亮的阵法，头也不回的离开，只剩下系统在原地上下翻飞。

    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盐城很少有风吹过。

    在游戏副本中，一切都是静止的，盐城大街上只有鬼怪在行动，花草不会生长，时间不会流动，就更别提风了。

    可不知何时，盐城中却起了风。

    一点一点的轻风，风中夹杂着一种奇特的香味，非花香果香，也不是常见的任何一种香味，却异常馥郁，久久不散。

    这是神血的味道，对于鬼怪来说，哪怕离的再远也能闻到。

    而在此刻出现，意味着一件事情。

    “你输了。”祁愿的短剑抵在了牧光的后心，却没有再动。

    “这句话同样适合你，”祁郁的身影出现在远方，她迎着光跑过来，抬手挡开了祁愿的短剑。“你输了。”

    *

    阵法开启，鬼怪在源源不断的流失，凭借鬼怪的魂魄强行提升的祁愿遭到反噬，败局无法挽回。

    傀儡丝的折射的光比剑光更加明亮，拿回全部力量的半神和被众多鬼怪反噬的半神，结局显而易见。

    风停了，魂魄溃散的光点照亮了终日雾蒙蒙的盐城，这场长达千年的恩怨，也终于迎来了结局。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