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愿觉得，他的人生像是个巨大的错误，无论什么时候，他总能选到最糟糕的答案。

    十岁时，他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选择。

    四大世家的另外三家想要试探祁家神子的虚实，因为他常年不出门，不好判断，只好送来三个与他同龄的孩子。

    他选择了同意，这是他第一个错误的选择。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比以前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有趣多了，只是他忘记了，这三个孩子不是过来陪他玩的，而是要打探神子的消息的。

    牧、白、霍三家的事就好像在密闭的玻璃瓶子上打出了一个缺口，原来越多的家族开始试探，他被迫陷入数不清的谎言与欺骗之中。

    十二岁，是他人生的第二个选择。

    在这两年里他认识了很多人，有同龄人，有各大世家的家主，也有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在有人说需要他帮忙除鬼的时候，他选择了答应。

    历代神子神女在除鬼这种事上少有拒绝，毕竟对他们来说，再厉害的鬼也只是挥挥手的事，没有必要拒绝。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决定，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来找他的人和家族越来越多，什么目的的都有，如果不是他足够厉害且不惧毒物的话，恐怕会成为第一个被杀死的半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祁家主没有顶住压力，说出了神子的秘密。

    自那以后，他的处境更遭了。

    有人想要拿他试药，看看半神和人类有什么不同，有人坚持要处死他，甚至拉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还有人异想天开，想要得到他的血脉，认为他的孩子或许资质会很好，派了不少美貌的女子以各种方式接近他。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蠢啊，明明有着绝对的武力，却不知道反抗，也不懂杀鸡儆猴。

    或许是半神的天性使然吧，他不喜杀戮，但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优点。

    他的忍耐并没有换来和平，越来越多的人企图从他这里占到便宜，直到十八岁那年，他忍无可忍的杀了祁三爷，那个肆无忌惮的从他身上榨取利益的人。

    这是第三件对他的人生有着大影响的转折，他以为自己做对了，可似乎又没有完全对。

    从那以后，来找他麻烦的人少了很多，但他仅有的的几个朋友和亲人也疏远了他。

    他不明白，那些人明明也都很不喜欢祁三爷，为什么会因为他杀了祁三爷而疏远他。

    没有人给他一个答案，他们只是躲着他，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妹妹也是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哥，你不觉得你太可怕了吗？”她说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的脾气很好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杀人？”

    是这样吗？原来他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吗？

    可修界世家的孩子，又有几个完全没沾过血的呢？为什么别人可以，他就不行呢？

    祁愿想问为什么，可他看到妹妹畏惧的神情以后，一瞬间好像都明白了。

    不是因为反抗所以被畏惧，而是因为反抗的人是他，所以才会这样。

    归根到底，是他太强了，露出肚皮任人宰割的猛兽依旧是猛兽，一但这个猛兽开始反抗，人们不会觉得是人类太过分，只会觉得猛兽本性凶猛。

    他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或许这就是失望的感觉吧。

    哪怕他表现的再无害，也没有人相信他。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一转眼，他快要成年了。

    他不再去想信任与否的问题，因为他病了，病的很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逝。

    半神的寿命很短，但大家族想要延寿，总会有些办法，比如一直用精纯的灵力修复身体，虽说只能抵一时用，但总归是能晚些死。

    蝼蚁尚且偷生，面对死亡，谁能不害怕呢，当时他才不到二十岁，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经历，他不想就那么死去。

    可是祁家主，他的父亲，却和他说应该把修炼的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而不是他这个即将死亡的儿子。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祁家主巴不得他早点死，毕竟只有他死了，整个修界才能松下一口气。

    或许是怨愤，又或许是不甘，他选择了自杀化为厉鬼，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看着鲜血一点点流干，把他白色的衣衫染成了红色。

    祁家被他的血引来的鬼怪围攻，哪怕所有族人都在奋力战斗，鬼怪的数量也有增无减，祁家节节败退，无力抵抗鬼怪大军，只有少数族人逃了出去。

    看吧，这就是不救我的下场！

    他心里有些复仇的快意，也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但很快，他的计划就失败了，祁家主竟联合了修界所有修士，将盐城化为一片死地，将他生生世世镇压在虚空之中，永不得自由。

    这是他第四次失败，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他成功活了下来，却是在空无一人的虚空。

    他建立的一个鬼域，还原了他记忆中的盐城，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到过的地方这么少，就连盐城都无法还原，他能还原的，就只有祁家大宅罢了。

    第五次机会是他等了千年才等来的，他已经很累很累了，累到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认了。

    不过最后他果然还是败了啊。

    要不要把那个神使杀了呢？反正他也要死了，凭什么另一个半神就那么幸运？多杀一个人也没什么的吧？

    祁愿这样想着，锋利的短剑已经抵在了对方的后心，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刺穿他的心脏，哪怕祁郁过来的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剑。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动，可能是因为没这个必要。

    虽然世人都把他当成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对待，但他真的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穷凶极恶。

    这次的选择是对的吧。

    魂魄快要消散的时候，祁愿想着。

    他这一辈子好像都没做出过什么好的选择，但最后一次，他选择给自己一个结果，无论死亡或重生，都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