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蒋先生是在夜里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杨沫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整的差不多了。

    当房门被敲响时,她正在屋里写信,先前哥谭镇一事,因着当时赶着去青州的缘故,处理的太过匆忙,她总得寻个人去和陶氏夫妻将这件事情落实下来。

    听见门响,她将笔放下,桌上的烛火微微晃动,随后蒋先生从外头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坛小酒坛子,大约只有人一手大大小,随着门被推开,飘进门中的除了屋外寒松的气息,便是一股醇香幽远的酒味。

    杨沫笑出了声:“是宁家的酒。”

    蒋先生将那坛子酒给她放在桌前,杨沫没忍住替自己倒了一小杯,宁家的果酒是难得在塞北能寻得到的她能喝得多的酒,酒味不重,喝下去还有浓重的果香。

    蒋先生道:“知道你回来,特意跑了一趟宁氏。”

    杨沫的双眼微微弯起,面上的笑容透着难得的娇憨:“还是先生了解我。”

    “今天白日里听闻先生去了老于那里,这般久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蒋先生面上神色严肃了下来,却是有些犹豫,蒋先生很少如此,她一向喜欢有话直说,不爱藏着掖着,杨沫见此将酒坛子上的木塞重新塞了回去,道:“蒋先生,你知道我,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去问老于,你不若说出来,我们二人商量一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蒋先生回头将房门关上,冬日的寒气被隔绝在门外,蒋先生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霜在她们二人之间悄然散开。

    “其实也并非是出了什么事。”

    蒋先生重新将那坛子酒打开,替自己倒了一小杯道:“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对我们商队来说,说得上是好事,只是时机和地点都不对。”

    能叫蒋先生说是好事的,想来这件事情大概是没什么坏处的。

    杨沫道:“既然如此,先生直说便是。”

    蒋先生抿了一口酒:“老于那处有人下了个大单子,要了十车的棉织布匹和锦罗的绸缎,还有五车的玉器和香料,那人光是定金便下了千两的黄金,他要的那些东西,若是那些布匹还好说,玉器同香料光是准备便要好几日的功夫,且那人指名便要我们商队将货物送去。”

    杨沫了然道:“既是如此,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为何先生说……?”

    蒋先生道:“若仅是如此,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可问题就出在,收货的地点在北戎喀玉城,那人还给了老于一块通关的玉牌,说是凭着那玉牌能过胡兵的那一道关卡。”

    杨沫倒酒的动作停了下来,骤然看向蒋先生,北戎和他们大周一向关系紧张,百年前互通的商市如今早就停了,北戎想在汉人手里买东西,几乎都是买的散件,若是整个商队进北戎,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情。

    且那人还点名要他们商队,里头藏着什么坏心思恐怕谁也不知道。

    她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蒋先生对于此事如此犹豫,即便是她,如今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蒋先生了解她,知道她有重开塞外和大周贸易的心思,恐怕也是这个原因,才叫蒋先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老于。

    喀玉城,北戎的王庭就在那里,可她即便是想重开两族贸易,也绝不会选择北戎。

    更何况,那人将能够通关的玉牌随便就给了老于,谁知道里头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们,若是突厥,杨沫还考虑一番,但是北戎王庭,还是算了吧。

    思及此,杨沫开口道:“这件事还是算了吧,不过此事将军他们可知?”

    蒋先生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来得及跟林珏说。”

    “林珏?”

    杨沫突然抓偏了重点,可这事儿实在不怪她听偏,往常蒋先生都是唤他将军的,怎么才几个月不见,这称呼突然就变了?

    蒋先生咳了一声,喝了一口酒。

    行了,不必说杨沫大概也猜到了,左不过是林小将军那家伙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呗。

    她也没有逼蒋先生的意思,不过虽然杨沫方才已经拒绝了此事,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方才先生说,还有一时机不对?”

    蒋先生点了点头道:“是,他们要在二月之前收货。”

    杨沫倏然惊道:“二月?”

    蒋先生又抿了一口酒,也不再去思索此事,横竖杨沫已经准备拒绝了。

    可对杨沫来说,这事突然就显得奇怪了起来,只要在塞北住过一段时间的都知道,这里的商队从不在冬日里出商,连着关内都不去了,更何况是关外呢?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里外里透着点奇怪,可是诚如蒋先生想的那般,既然要拒绝这件事,后续就算再奇怪也同他们商队无关了,她左不过是好奇罢了。

    杨沫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回头再问问林小将军,他一向聪慧,对于北戎和突厥的动向也甚是敏感,说不定他有不一样的看法。”

    她眯着双眼,捧着酒杯又眯了一口果酒,不得不说,宁氏的酒也是她怀念塞北的一个重要原因,往常因着东方先生的原因,她不敢在将军府上喝酒,只要一喝酒,就东方先生那鼻子,第二日她是要被先生罚抄的。

    如今先生不在塞北,她还不得趁此机会多饮几杯?

    一旁的蒋先生一杯酒喝尽,犹豫着开口,“其实还有一桩事。”

    杨沫一顿,疑惑道:“什么事?”

    蒋先生道:“林珏同我说,先前京城刺杀案发生的前两个月前,朔方城中曾发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他怀疑是有塞外的人混进了城中,只是那段时间里他们并没察觉城中有陌生的胡人。”

    酒液被缓缓倒入杯中,杨沫下意识地想到了先前来寻蒋先生的那两个想加入他们商队的打手,和蒋先生视线对上时,杨沫瞬间明白她也想到了那两个人。

    原本他们还有些怀疑,京城那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幕后之人出于什么原因做的那桩事情,把所有能拉下水的人都一道拉下了水,如今倒突然明朗起来。

    能在大周的京城做下刺杀突厥使臣的事情,若是此事真是混进塞北的那群人做的,这桩事就得是北戎背下了。

    蒋先生又道:“原本林珏还不敢确定混进朔方城的到底是北戎还是突厥的人,为此他和东方先生还想了不少办法确定那些人到底哪一方的人,直到他回京之后得知了刺杀案的事情。”

    “不过他也说了,在事情没有万全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保证此事一定是北戎那方做下的。”

    杨沫思索了片刻:“既然如此,那老于那单北戎的商货就显得更奇怪了,难不成真是有胡商想在朔方城进货但又不知北戎军方的动作?”

    杨沫觉得这个可能实在是概率太小,北戎和大周不和他们这些边关的人一向是最清楚的,在此地进货是有极大可能被拒绝的。

    “又或是刺杀案并非是北戎人所做?”

    蒋先生道:“他们未必不清楚,你若是觉得奇怪,明日便同我一道去寻林珏问一问。”

    杨沫应道:“也可。”

    杨沫只觉这些胡人的脑回路着实有些奇怪,若真是他们在大周地界做下了刺杀突厥使臣之事,但又把通关的玉牌留在老于那处,难不成是真不怕引狼入室?

    抿了一口酒,如今她们倒也不能完全确定刺杀就是北戎做的,想起先前在青州看见的北戎人,只觉越发迷惑,那些人是从何处,又是何时混进关内的。

    她大概真的得去校场走一遭了。

    杨沫还在思索着蒋先生话中的各种可能,蒋先生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将沈大人带来此处,是已经放下了?”

    虽然蒋先生不知道杨沫过去的事情,但是先前在京城的一切,杨沫和沈书过去相识这件事情,还是很明显的。

    杨沫听见蒋先生突然岔开的话题,呆了一瞬,随后抠了抠手中那盏无辜的杯盏:“……并非我将他带来此处,是他非要跟来。”

    蒋先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吐出了两个字:“是吗?”

    杨沫突然想起白日里沈书说的那番话,若是明日去校场,把他带上也并非不可……

    一双素白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随后杨沫就瞧见蒋先生冲她勾唇笑了笑,喝掉了杯中酒:“我便先走了,你若是想早些去,明日辰时,可别赖床。”

    杨沫笑了一声道:“你若是想早些去,我自然配合。”

    先前喝下的酒逐渐返了上来,杨沫觉着面上微微有些发烫,但还未到远远失去理智的地步,她瞧见蒋先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半是娇嗔半是恼怒,她从来不曾见过蒋先生露出那样的情绪。

    杨沫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房门被打开,门外的寒风从外头裹挟着松木的清香,吹的烛火晃了半晃,她脸上的热度也微微散去。

    她拎起酒盏给自己倒酒,将这坛子酒喝完她就去睡,什么劳什子的信件,等明日再说。

    只是杨沫将酒坛翻了个倒转,里头依旧半滴酒没有漏出来,她猛地起身冲到了门口:“你将我的酒喝完了?!!”

    回应她的只有风里吹回来的蒋先生的轻笑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