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

    霍霆和染上瘟疫的百姓一同隔离,人群中的惶恐排斥情绪倒是少了许多,可霍霆心里却清楚,若是拿不出抗疫的药方,这满城的人也不过是或快或慢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乔韫舟则送扶筝出了临安府,他原以为扶筝至少要和霍霆推脱几番,不说留下来生死与共最起码也表示出那么几分恋恋不舍的意味,可却没成想这小丫头走的这么果断,果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劳烦乔叔回去帮我照顾殿下几日,回京的路我自己走便成。”

    “大侄女,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啊,”乔韫舟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咱们殿下对你不薄吧,除了刚开始那会儿嘴毒了点,这段时日也算对你关爱有加吧?他这刚染上瘟疫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你这走这么果断着实不太仗义……哎,你听我说话没有。”

    扶筝已然策马跑出数米,比起送她回京,霍霆的情况才更让人挂念,乔韫舟也懒得去追她,调转了马头重回临安府。

    连日的奔波扶筝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连坐下来喝口水都成了奢望,换马不换人,等到将要入京的时候紧握缰绳的手触到一股粘腻,却是肩膀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崩开了,她只是简单的换上了乌衣卫的官服,策马直闯宫门。

    城门的守卫吃了满嘴的泥,不干不净的唾骂:“呸呸呸,娘的,宫门纵马,也就乌衣卫这帮王八蛋是个例外了,都是吃皇粮俸禄的,凭得人家就那么风光。”

    “你赶紧闭嘴吧,老子见到那身衣裳巴不得绕着走,你他娘的大嗓门生怕人家听不到是吧!”

    这人不忿的闭了嘴,扶筝在内城下马,不用那小黄门带路,自觉的丢了身上的利器也不要人通报,直闯书房径自给永治帝行了个大礼。

    这么个老实的跪拜礼简直都要把永治帝给弄蒙圈了,这孩子在自己跟前何曾这么本分过,今个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瞧她跑的满脸汗还有右手上滴答的血液,想来是出了什么急事,不过她少有这么安分的时候,永治帝可不得好好端个架子,他将手中狼毫递给高迈,不紧不慢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朕太惯着你了是吧?”

    “求陛下给临安府上万百姓一条活路!”扶筝嗓音嘶哑,话毕又是一拜。

    永治帝更疑惑了:“太子不是亲往临安府赈灾了吗?一应的赈灾款朕也让王颂分批运往临安府,灾后重建一应事宜也都在安排,你还要朕给什么活路?”

    “洪水过后瘟疫多发,太子为防疫,赈灾过程中已经做足了防疫措施,就算不足以彻底防范,可这么大规模的瘟疫横行也绝无可能,”扶筝强压着火气:“若说不是人为,臣是万不敢信的。”

    “你怀疑朕?”永治帝怒极。

    扶筝好似听不出他话里的怒意,只道:“陛下和太子恩怨如何,臣不想也无意深究。陛下若想取太子性命,您一声令下臣现在就可以把他的脑袋取来摆在您面前,陛下若担心东烈问罪,只管将臣交出去听凭处置便是,只是若单为扳倒太子一人,以临安府数万百姓的性命为代价的话,着实为人不耻!”

    永治帝气急拿折子砸她:“你简直混账!”

    “陛下消消气,”高迈边拍背帮他顺气边训斥扶筝道:“你这孩子就是仗着陛下宠你在这胡言乱语,临安府疫情陛下难道不比你更心急,现下京中还未接到临安疫情的急报,陛下对此更是毫不知情,你这孩子犯糊涂也不能胡说,瞧你把陛下气的,还不给陛下赔罪!”

    扶筝跪的笔挺不发一言,永治帝纵然心里存着气可是疫情当前也没空和她计较,可巧临安府的疫情急报终于到了,永治帝一面着令太医院配置根治瘟疫的方子,一面命人运送药品钱粮去往临安府。

    扶筝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急昏了头脑,这事好像还真不是皇帝做的,是以自觉的跟皇帝告了罪,顺便提了一嘴能不能由乌衣卫的人运送赈灾的一应物品。

    永治帝听她服软心里气顺了不少,也乐意纵她一回,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理由。”

    扶筝如实道:“据王颂王大人所言,从京中到临安府贪污成风,凡经手银钱皆借口盘剥,京中赈灾款项到难民之手不足十一,为民生计,恐怕只有我乌衣卫出头方能镇住这股邪风。”

    这话说的巧,一方面摆明了王颂无能,另一方面将这敢于出面整治贪污之风的丰功伟绩大大方方扣给了王颂,冤有头债有主,是王颂说你们以权谋私,日后若要报复,可不要找错了人,再次,乌衣卫出面的确能让那些个肆意妄为的收敛一二,也算是提出了解决的良策。

    永治帝点头表示赞许:“这事你办着不方便,传谢弼。”

    “哟,挂彩了?”永治帝的目光落在她满是血迹的右手上:“既然回来了,去太医院让人给你瞧一瞧。”

    扶筝本就是要去太医院的,听了他这话便自觉告退。到了太医院将手中的弯刀往桌上那么一撂,碰撞的声响吓得几个胆小的太医腿肚子直站不住,她这才不紧不慢的倚在桌子上道:“陛下让诸位太医配制抗疫的方子,想必各位都知晓了,我不知道陛下给诸位多长时间,在我这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就在这陪着各位,方子交不到我手里,诸位都不用休息了。”

    这简直蛮不讲理嘛,众人敢怒不敢言。这人罩着面衣瞧不清面孔,单听声音年纪应当不大,小小年纪行事这么不留情面,好家伙生平仅见。

    书房内永治帝困惑道:“扶筝怀疑疫情突发是有人有意为之,你怎么看?”

    “老奴哪懂这个,”高迈乐呵呵道:“说来也巧,咱们献王殿下刚离开临安境内,这瘟疫便大规模爆发了,还是咱们献王殿下有福气。”

    “你啊,”永治帝指着他的脑袋:“你还糊涂,你怎么不干脆说这事就是孙家干的呢?”

    不过他这想法倒是和永治帝不谋而合,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孙家为了打压太子恐怕是首当其冲,只是为了扳倒一人置上万人性命于不顾,也着实令人寒心。

    高迈适时的奉了茶盏上来:“那陛下可要彻查?”

    彻查?怎么查?若真是孙家做的想必跟太后脱不了干系,追究起来皇室颜面扫地民心不稳,明明就是自毁根基,这注定是个无头官司,孙家就是料准他不敢深究才敢如此放肆。

    永治帝闭眸不语,不远处的太医院众人却是片刻不得闲,险些将医书古籍翻弄出火星子来,有那么个蛮不讲理的在这盯着,这些人有苦难言,她不吃不睡也不准别人休息,稍有懈怠便见她抽刀,找谁说理去呢?

    等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太医署终于将一张药房递到了她手里:“我等结合以往治疗瘟疫的方子依着古籍的记载加了几味新药下去,理应是有效的,大人不妨先拿去试试,若是不治我等再想办法。”

    “理应?那就是不确定?”扶筝收了方子揪着那太医署的衣领便往外走:“那就劳烦太医与我同往临安了,若是方子不对症,太医便留在临安慢慢想,不过我这人喜欢把丑话说在前面,因着瘟疫死多少人,我便在太医身上剐上多少刀,我保证,几千刀你都死不了,为了你我都痛快点,劳烦太医多费些心力了。”

    那太医署险些当场昏阙过去,也难为人家五十多岁的人被这天杀的放在马背上颠,连着几日水米未进险些将心肝肠肺都一并吐出来,好容易到了临安,这太医面色灰白倒栽葱从马上栽了下去,活像刚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似的。

    “这怎么回事啊?”乔韫舟忙迎了出来,待看清了来人方才半酸不苦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这半死不活的谁呀?怎么穿着太医的衣服?”

    扶筝毫不心虚的扯慌:“这太医说是陛下听闻临安疫情,特意派了他亲往协助,我看他不认路想着闲着也没什么事便带他来了。”

    “这还挺巧的哈,”乔韫舟将人搀扶起来:“真是这么回事?”

    那太医还想吐,可惜腹中实在没什么东西了,闻言只是颇为配合的点了点头冲扶筝拱手道:“多亏了有您带路,不然老朽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乔韫舟强行哥俩好的带着那太医先下去安置。季澜也赶了出来,扶筝将怀里的方子递给他,让他按方子抓药顺便先找几个人试药,问清了霍霆所在便要亲往照料,季澜怀疑的目光在这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上次殿下遇刺,你被刺客所伤,那一刀是你自己捅的吧?”

    扶筝顿住了脚步,手心不觉惊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刺客看见你便要收刀,我应当没看错吧?”季澜继续道:“殿下原本已经对你生疑,可是因着你的救命恩情在前,又不让我多事了,可我却想多问一句,你和那刺客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

    这是实话,可季澜未必肯信。

    季澜探究性的目光直达人眼底:“那再说今日这一遭,太医院这帮人的秉性我还是知晓一二的,这么快便弄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险些搭上自己半条命也要亲自跑来疫区问诊,若说是那太医自愿我是不信的,说说吧,你是怎么办到的?”

    “那你去问他!揪着我不放算是怎么回事?”扶筝虽然心虚可这么被人逼问也来了火气:“殿下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我没工夫和你废话。你若不信我,带上你所谓的怀疑等到殿下安好去找殿下说去,就算是要处置我也轮不到你在这咄咄逼人!”

    “这他娘的……我就是多问两句,”季澜满脑门不解,她往京城往返这一趟是中了什么邪吗?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问问都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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