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没一个接电话的。”佳之拨通江温的号码到结束都没人接。
“真跑了？”贵立连忙划拉轮椅回工位，看着店铺还是正常运营的，咨询量虽然不大，可正常入单，心稳了点：“不可能，这店还在啊。”
那边没接电话的二人，在院子里，顶着太阳，一人戴着草帽，撸起袖子，手握镰刀闷头割草，一人把草和垃圾扫成堆，拖着大袋子一趟趟往外面的垃圾场丢，太阳快落山时，才见到院子最初形态。
江温和程琂灰头土脸，随手一拍，衣服弹出厚厚的灰，他们并肩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人手拿一瓶水，仰头灌水，很快就空了瓶底。
“江温，我们在这装个灯。”程琂指着脑袋上面的房梁，手一挥指着左边角落：“那块地草最多，土应该比较肥沃，哪天有时间，我们撒种子，种点菜吃。”
江温那条残肢直放，右腿弯曲，手搭在膝盖上，捏着空水瓶，点点头，无声：“行啊。”
唤作院子的地方，其实是门口一片地，没有围墙，以往插竹子做的记号，被草压倒，不知荒废了多久，竹子一碰就脆了。
江温眯起双眸打量片刻，就地抓了根棍子，往黄泥土地上画了几笔，半圆弧形，渐渐弧形里添画些东西，程琂留意到他的动作，安静盯着地面，直到在半圆弧收了个尾，仿佛像个农家小院，竟在那么单色的几笔里，看到满满当当的生活气息。
“喜欢吗？”
“喜欢。”
“那...按这个来？”
“好呀。”
江温借着除草留下的干草和竹子，翻出江母留下的锅烧水，两个人正儿八经洗了个热水澡，回到简陋被杂物占满的房间，挪出一片地铺上旧被褥在地，拿新被褥盖。
江温在她面前坦然拆下义肢，不再如曾经那般躲躲藏藏，拉着排插，接上电吹干头发，程琂钻入被子正面半趴着背面朝上，认真核对工作室这个月的出入账。
吹风机呼呼倏然停下，一阵零零碎碎移动声响起，咔哒锁门，咯吱关上窗户。
江温回到地铺坐到她身侧，程琂手肘撑起，给他挪了个位置，掀开被子，视线还盯着账面，他翻身入被里，与她一同趴着，一左一右，一个对账，一个审看新品设计图，挨着近，不觉冷，谁也没有说话，各自低头忙碌。
工作室的账向来是梁成算的，石山签字给他们报的。
“如果，小园最后是用个人名义参赛的路费住宿费，那不应该由工作室承担，这笔账不能报销，还有这里，买这些私人用品是个人开销，怎么能报账？”程琂将一笔笔乱账圈出来，把报销小票放到另一面夹着，接着看今日导出的入账，除以所有开销和薪资后，账面挣了991.03，可定木要提前交付定金后月结，这样一来，还入不敷出。
江温放下设计图，扫了几眼统计好的账，若有所思点点，启唇无声：“明天我把公账户给你，你把把关再报。”
程琂调整位置，仰头躺下，好奇：“不怕寒心吗？”
她还记得乔立富是怎么收买人心的，哪怕有许多人瞧不起他，可最初一起闯出来的人仍然还跟着他到现在。
江温把新品初稿敲定，将设计稿和账放在一起塞入包里：“寒心？利益捆绑比情感束缚更直接有用。”
程琂侧躺看着他，那张脸神色淡淡，话也冷漠，可她知道他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反而自己拖沓顾虑太多。
“好，明天拿给我。”程琂看着他关大灯，留小灯，慢悠悠躺下。
江温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捏着她，思索良久，转而看着她：“你觉得银行贷款怎么样？”
贷款对他们现在的情况，有一定的风险性，凭目前的收支状态，除非成功，否则就是跳入另一个深海，没有退路。
“你有几成把握。”程琂诧异看着他。
江温睨着她那副样子，笑了下，坦荡自如，启唇动了动：“没什么把握，凭直觉博一把。”
白稳打稳扎风险低，耗费时间成本高同样不能小觑，拆东补西，来回拉扯，陷入死循环，熬个十年八年，不如博一把，成了全一片光景，败了背一身债，不管是哪种结果，他能将其他人摘掉。
“好，博一搏。”程琂不知他想什么，只知横竖都架在火堆上烤，上下不是，大不了就大不了。
她就是这怕那怕，以至于落下那么大的笑柄，早知豁出去就能跳上去，就该早早豁出去的，何况有多少人一路不是在赌？
固执保守，并非一定是好事。
“乔总知道我回来，约明天见面。”程琂正对着手机回复见面的时间，转念一想：“正好，看能不能讨个人情对接新品的木厂商，初稿定了吗？定了把样品打出来，将用到的木种发我一份。”
“你...”程琂刚想抬头看他回什么话，便被他突然凑近给吓一跳，只见他问：“只见乔立富？”
“应应该吧？”程琂仔细想想，乔立富没说要带人过来，可...也没说不带。
“哦，那姓卫的不跟着？”江温懒洋洋翻身下来，单手侧撑脑袋，好整以暇盯着她。
程琂瞥了眼信息，回了个好，立刻放下手机，扑向他，使劲嗅来嗅去，还没够一圈，被他那手抵着她的脑袋，他无声笑骂：“你属狗啊，闻出什么味没？”
“嗯。”程琂故弄玄虚片刻，抓住他的手放下，坐直，直言正色：“你好酸。”
“就我酸。”江温推了推她，还给自己划起线来，阴阳怪气：“那你别靠过来，免得把你腌入味了。”
程琂近不了身，索性躺平，转脸哀怨看着他：“更酸了。”
“行，睡觉，别挨着我。”江温翻身到另一边，拉上被子，留个背对着她。
谁说女人翻脸如翻书，就该改成男人翻脸如翻书，江同学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程琂小心翼翼平移近一寸，他不动声色往外出一尺。
程琂一气之下翻身扯被子，卷成一团，浑然不顾他冷热，渐渐冷静，发现自己也在耍性子，意识到这个，越来越心虚，过会，她把被子一角拿着，悄悄转身想给他盖上，撞见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正看着自己。
“不气不气。”程琂企图蒙混过去，趁机拎起被子盖过去，被他轻松挡着，她抓他的手，又被他另一只手拉住，一时间无法动弹，她叹气，直接翻身半压，连着被子一同盖在他身上，借着旁边的灯看着他面无表情，心里有些犯怵，立刻软声：“我胳膊好痛呀。”谁盖个被跟耍武打片一样？何况，干一天活，胳膊是真酸痛。
江温单一只手给她扯下来，换了个姿势侧躺，力度均衡捏着她那细胳膊，程琂一阵天旋地转躺下后，错过了他露出的笑意，这会，他整给她按胳膊，有点忐忑，拿捏不住他还生不生气。
过一会，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哄他，可力度适中，太过舒适，抵挡不住困倦，渐渐睡着了。
江温拉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轻轻抿了下她的额头：晚安。
这两人看到未接电话，压根忘了回这事。
工作室那三个人，惴惴不安，一晚上醒好几回，贵立大清早起来就先去画室看看，没人，贵立心想再打个电话看看，不会还不接吧？
对面，挂断了。
贵立盯着自己那双腿久久不能回神，迷茫放空。
程琂推开门进来那瞬间，贵立浑身激了一下，这两轮给他推的飞起，迎了上去。
程琂被他那举动弄懵：“怎么了吗？”
贵立很激动：“你们，你们没走啊？”
“走哪去啊？”程琂等江温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上。
贵立委屈巴巴指着画室：“你们把里面都搬空了。”
程琂这会反应过来，噗呲一笑，推着他的轮椅往里走：“你不会以为我们跑了吧？”
贵立支支吾吾，又偷看了眼江温，反问：“你们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抱歉，太忙了，后面忘记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到门口啦。”程琂拿起水壶倒水喝了口，没急着跟江温走：“你们有什么事吗？”
贵立：“也没什么事，昨晚上想叫你们吃饭，结果看到里面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搬走的，那不能怪我们瞎想，那个房间只有刚装修时是空的。”
“哦，慢慢搬走的，前一晚还剩一点，索性叫辆车全搬了，你们睡得早，没喊你们。”程琂盖上水壶，拿着自己杯子准备走：“你们要有什么事，联系不上我们，就打电话给石山。”
贵立这会放心了，点点头。
程琂刚走两步又回来：“阿涛醒了吗？”
“醒了，没起。”自从转网络购后，批发回来的东西和发货的地方就占了很多地方，贵立也搬到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搭起木板当床，几个人倒也暖和。
程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等会上班，让他过来。”
“好。”贵立嘴上应着，下一秒冲房间喊：“阿涛，叫你去下画室。”
程琂刚走就听到贵立喊，推个门的功夫，阿涛就愣愣站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