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江温与他们说了什么，个个你推我，我推你到程琂面前，道歉。
程琂欣然一笑：“没关系。”也许他坦白了呢。
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事，不是吗？
揣着秘密，哪能安然度过那么漫长的日子。
那个晚上，比除夕热闹更甚，石山带着他们去城里斥巨资买了烟花，就在宽阔的家门口点燃，即便拮据，但那种断然要与往年说结束的信念，占据了所为的铺张浪费。
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或许家家户户为了迎合一年到头的新年会放小鞭炮，哪怕是算比较富有的家庭，都没买这种烧钱的烟花。
难得一见，虽许多镇抿口上不饶人，眼红他们，可那丝丝羡慕嫉妒，也让他们抬起脚跨出门槛，仰头看着夜空那绽放的烟花。
年后，各奔东西，该回家的回家，拜年的拜年，离开的离开，江家恢复清冷的摸样，这两天的欢笑声如同那场烟花，只剩下烟雾。
江宇送江温和程琂去火车站后，回来看到江母弓着身子在水井边洗碗，孤寂绕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广市外地人口占多数，车站来往的人与空落落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寒气亦比安南小镇刺骨，路过高高的写字楼，层层窗户光亮夺目，竞争从未有一刻停下，即便过节，争分夺秒在这个年代太过常见，稍一松懈就会被人甩出入围资格，想要从中脱颖而出，站稳脚跟，势必要比他人付出更多。
隔日，江温带礼上门向彭清苑和一同前来的王佳拜年，面对她们的担忧，他坦诚对两位长辈敞开今后打算，彭清苑慈爱看向程琂：“那你呢？”
“阿妈，我要闯出自己的路来。”程琂抬头，坚定盯着彭清苑：“不为谁，只为自己。”
彭清苑含笑点头：“好，尽管放手去做，好让阿妈瞧一瞧我的女儿要闯出什么路来。”
她们不约而同去看江温，那人面色平静，带着浅笑，眼眸里还有几分赞赏。
“阿妈就看看你好不好，明天回去。”
程琂：“这么快回去吗？”
王佳拢紧皮衣外套，斜眼看着她：“你外公外婆还在家等着，你不用担心她们几个，都挺好，再说你妈可答应了上我那儿给我看账，你们现在好好顾自己的路就成，以后多的是时间让你们顾的。”
程琂刚站起来还没说什么，王佳身手敏捷躲到彭清苑身后，摆手：“别搞那套煽情的感谢，恶心死了，你真是像足你妈了，净来虚礼。”
被王佳戳中心思的程琂，噗呲一笑，故意去抽了张纸巾掩饰：“阿姨，我拿纸巾。”
王佳：“......”
程琂眉开眼笑，往心里暗暗记下王佳的好。
她要记住每一个在这条路上的好人，知恩图报。
那日过后，似乎每个人都开始踏上新一年的道路，程琂和江温在工作室附近的民宅区，穿街走巷看墙上贴的广告纸，一一打电话去看房，到下午找到个偏僻地方，生活资源不那么充足，两房一厅带个院子的平房，里面脏乱差，经过的风都能将墙皮吹下，院子长的野草都有一米高，但价格便宜，阳光入室，只要两百八。
老阿姨被孩子接到市里住，心疼老房子闲置许久不住人，没时间搞卫生，想着贴张纸看看有没有要，留了孩子电话，让他带人去看看，听孩子说那些人一看房就走了，还耽误工作，今天想着回来撕了，没想到碰上这两人。
她好久不回，看到房子变成这样，孩子也不收拾一下再带人来，看着向废墟，人家怎么看得上？
“别看这样，收拾收拾能住，这地基还是稳稳当当的，现在哪能找这个价位的房啊？现在小巷里的单间都得要四百多吧，还没个光线，你们出去看看那些有阳光的房子，哪个不要个五六百的？好点都要几千啊，孩子，这搞一下，真没那么差，我孩子非要带我去他家，不然，我还在这住着呢。”老阿姨捡了根棍子拨开院子的草，用力拍了拍墙，掉了一层灰。
“咳咳咳。”
“咳咳，那什么，这房子真能住，就太久没搞了。”老阿姨咳着挥了挥空气里的灰，还不忘给自己找补。
江温蹙眉拉着程琂后退几步，轻轻摇头，这房子显然不行，无声：“我们再看看别的。”
程琂挣脱江温的手，往屋里转悠几圈看了看，现在处处都要用钱，有个地方住，离工作室近就可以，没必要挑太好，增加负担。
她用力推了推内墙，确实没太大问题。
程琂把老阿姨拉到一边，面露难色：“阿姨，这个房子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说句实话，我们就是图便宜想过来的，你看这，那里，整理要好大的功夫是不是，我们都还是刚出来，家里又出了点事，花了好多钱，我们现在比较困难，这房子我们自己搞好，就是……能不能给我们再少点？”
“哎呦，我这么大的房子才280啊，还少，怎么少嘛，不行不行，少不了。”老阿姨一听，连连摆手：“你可别骗我这个老太婆，你们年纪轻轻还挣不到这280吗？”
程琂如临大敌，竖起手指放嘴边“嘘”几声，有点尴尬，生怕被江温听见：“阿姨，你小声点，小声点。”
江温听到那话，沉思片刻，拉程琂过来，当着老阿姨的面，打起手语：“你真的要选这里？”
程琂：“我是觉得……”
江温又抬起手：“你用手语。”
程琂疑惑的神色豁然贯通，满脸兴奋，打起手语问：“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这样商量，阿姨就不知道我们说什么了。”
江温重复问了她一遍。
程琂：“这里地方够大，还有阳光，收拾一下能住，问题不大。”还很便宜。
江温扫视一眼，点了个头，捞起口袋里的手机打字问老阿姨：“我们租。”
老阿姨出门急，忘戴老花镜，这会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写了什么啊？”
程琂解释：“这个房子，我们租了。”
老阿姨还没反应过来，程琂又问：“我们先签个一年的合同行吗？”
老阿姨也是听别人的话放租，哪知道还要什么合同，今天过来撕广告的，笔都没拿。
“我不知道什么合同不合同的，你们给钱，我给钥匙不就行了吗？”老阿姨说着说着，就把钥匙递给她。
程琂谨慎惯了：“阿姨，现在外边租房要合法合规，签合同让你我都有保障，比如这房子我们不能给你损坏，你不能突然收回去，不是不信你，只是清清楚楚对大家都好。”
“那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这没租过，也不懂啊。”老阿姨顺着她话一想，有几分道理。
程琂从包里拿出个本字，依着上次租房的合同把大致条例写上：“阿姨，我们要是住得能自己整修一下吗？”
“你别给我搞坏，其他随你们折腾吧。”老阿姨悄悄打量站门外那人，看着挺好的啊，一句话也不说还在指手画脚，找便宜房子带女孩子住。
想起电视老放那种骗女孩结婚又养不起老婆儿子，整日打打骂骂。
“不是阿姨多嘴啊，女孩子聪明点好，不要年纪小小谈情说爱上头就被人骗去了。”老阿姨的目光屡屡飘向那人：“有人可能只是看着斯文，人不可貌相啊。”
“现在指手画脚，以后说不定还打人呢。”
程琂写字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看向老阿姨，发现她真心实意，没有嘲笑或其他情绪。
程琂轻声：“阿姨，他没有对我指手画脚，那是手语，他对我很好的。”
“什么手语？”
“嗯，手语和我们说话一样，是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他出了点意外不能说话，现在手语就是他的沟通方式。”程琂把笔盖按上，拿起本子：“阿姨，我们把合同打出来，你看了没问题再签。”
老阿姨似懂非懂，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那他是哑巴是吗？是残疾人？”
程琂大大方方：“嗯。”
老阿姨没再问什么，在她本子上写上自己的手机号：“那你们弄好给我打电话。”
“好。”程琂把本子塞入包里，跑到江温身边站着，等她锁门一起离开。
老阿姨和他们要在路口分开时，犹豫许久，还是叫住他两：“那个房子，弄什么合同，租金就打230吧。”
程琂双眸亮了亮：“真的？”
老阿姨：“你们不要把我房子搞塌了。”
“好。”程琂点点头。
房子签约落定，两人协商退房，暂留宿工作室，早上去那边清理房间，下午马不停蹄赶回去打单发货，其他一概没理，检查电线路没问题后，匆匆搬入唯一一间干净的房间。
“他们呢？”
“发完就走了。”
“咦，他们搬走了？”贵立多看了眼画室，发现空荡许多。
佳之忙着写文案，随口应：“没有吧，没看到他们搬东西啊，他们俩那画室不知堆了多少东西，怎么可能说搬就搬。”
贵立：“东西，里面都空了。”
佳之拿着手机，过去挨着门边探头探脑往里看，还真是，连放在这里的画架都没了，沙发和办公桌都变得空无一物：“这两不是卷款跑路了吧？”
“卷款跑路？”贵立瞪大双眼，看着里面越看越像，哆嗦：“快，快给他们打电话。”
佳之翻出程琂的电话，响了许久，苦着脸看向贵立：“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