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话

    黎湛久未身处如此热闹的氛围之中,高兴之下竟忘了时辰,

    临到分别之际,陈效凌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差点哭出来。

    黎湛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强人所难,“阿凌若觉得,我那里住得不习惯,不如在侯府再住几日。”

    “这……怕是于礼不合。”陈云鹤是希望女儿留下的,只是女儿才出阁第一日就回娘家住,实在说不过去。

    “三日。”陈效凌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日之后,我就回去。”她盯着黎湛,故作可怜。

    “三日后的辰时,我来接你。”

    黎湛对于她贪睡的习惯,也是早有耳闻,想着下朝之后,再把她接走,她也能多睡一会儿。

    *侯府 三日后清晨

    大宁的大臣是在卯正二刻上朝,相比于前朝晚了不少。

    陈云鹤总在卯时初刻,大概就要准备出门去皇宫,虽然离正式上朝还有一段时间,还是要先行进宫预备着。

    “阿凌,你怎么在这里。”陈云鹤有些不敢相信,阿凌是最喜欢晚起的。

    而现下,天还没亮,她已洗漱穿戴好,站在侯府门口候着。

    今日太阳莫非要打西边出来?

    “爹爹,你的车马反正要经过肃王府门口,就顺便把我送回去吧。”陈效凌左右也睡不沉,何德何能让肃王亲自来接,留下个娇纵的名声就不好了。还是识趣些,自己回去吧。

    “好……”陈云鹤难掩疑惑之色。

    这孩子如今怎么如此懂事,还是她怕得罪了肃王去……显然后者可能性更大。

    看着女儿如履薄冰的样子,他不免有些心疼。

    在马车上,陈云鹤为女儿理了理匆忙间未梳起的发丝,柔声道:“阿凌放心,肃王把你当小孩子看,不会介怀的。”

    陈效凌点了点头,握住父亲的手,示意他无事。

    马车很快就驶到了肃王府门口,父女二人下车时,正巧碰到了要去上朝的黎湛。

    黎湛抬头望了望晦暗的天空,在想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看到了不太可能出现的人。

    “阿凌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黎湛困惑之后,难掩惊喜。

    “我……”陈云鹤向她微微摇头,暗示她称谓错了。

    “妾身,想回来吃牛肉馅的蒸饺。”陈效凌眉眼弯弯,这倒是真话。

    “已经备下了,你再回去睡会儿,待我下朝后陪你一起用早膳。”黎湛眸中的笑意,牵动了眼角的细纹。

    天色朦胧昏暗,陈效凌还是看清了黎湛眉目上附的一层温和。

    黎湛没有骑马,而是和陈云鹤同乘马车。

    “爹爹!”陈效凌想起有话没问,时间紧,但很重要。

    陈云鹤掀开了帘子,洗耳恭听。

    “爹爹你……是不是更喜欢孙姨娘?”此时的陈效凌像个愣头青。

    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问……

    “胡说,谁告诉你的!别胡思乱想!”陈云鹤假装嗔怒,放下帘子,扬长而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目送他们离开后,陈效凌一路小跑回房。

    睡个回笼觉。

    ……

    一个多时辰后,罗桉一路小跑而来,见陈效凌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猛拍了一下她:“阿凌,我方才经过肃王书房时,听说侯爷今日在朝堂上被皇上训斥,罚俸一年!”

    “什么?”陈效凌骤然清醒后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父亲明明是皇上手下的得力之人。她又刚刚嫁给肃王不久,不看僧面看黎湛,又正逢武制改革,皇上定不会为难父亲,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父亲和皇上在做戏,以试探文官态度,前者唱白脸,上书进言复言改革,遭文官攻讦;后者唱红脸,内心赞许但面上不能显露出来,一边安抚文官们,一边象征性打压武将,实则立场模糊。

    只是,陈效凌还是放心不下父亲,定要向肃王旁敲侧击,问个明白。

    ……

    夜晚之时,陈效凌提着食盒,心不在焉地走向黎湛的书房。其实她与肃王不熟,贸然提及政事,恐令其不悦,她想了一天才想到个绝佳时机……借着送夜宵,探听一二。

    于是乎,陈效凌包了一砂锅馄饨,准备以美食收买人心,暗自美道:黎湛真是有福气,打着灯笼也遇不上她这么个会吃又会做的人,谁能有幸吃上她做的夜宵,就偷着乐吧。

    反正她嫁了个年纪大的,暂时还乐不出来。

    黎湛闻到骨汤和着面食的香气,抬头之时,正好撞上陈效凌暗自得意的笑意。

    陈效凌强行收了收扬起的嘴角,自知失仪,假装贤惠:“王爷辛苦了,吃点夜宵吧。”说着为他的碗中盛了五个馄饨,不多不少。

    “阿凌有心了。”黎湛接过碗来,他并无吃夜宵的习惯,但骨汤的鲜香着实不错,馄饨大小适中,皮薄馅多,瞧着很有食欲。

    黎湛一口咬下,细品一番,“很好吃。”

    菌子的清甜、荠菜的清苦、肥瘦相间的猪肉,三者切碎打入鸡蛋调馅后搅匀,让馅吃起来兼具鸡蛋的嫩滑。翡翠似的葱花浮在表面,再加上一勺香油,骨汤汤底香鲜味美,是碗中的灵魂所在。

    陈效凌的四伯常与她开玩笑,别人是为了一碟醋包饺子,她就为了喝汤才吃馄饨。

    碧色碗沿在烛火映出氤氲雾气,烟火浸润在书房中,黎湛一言不发吃着碗中的馄饨,神色于晦暗中悲喜莫辨,思忖道他如今真是上年纪了,怎么总喜欢想以前的事……

    黎湛自认,母妃待他算不上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唯一一次母亲为他亲自下厨,就是包的馄饨。尽管时隔二十多年,他依然记得当时的雀跃,以为母亲终于理睬他了……

    那是母子间难得的和睦,他们对桌吃完后不久,母妃就服毒自尽了。

    想到这里,黎湛的眼底泛起丝丝朦胧,于旁人而言的平凡温暖,他竟到了三十岁才有幸体会到,还是一个只认识了几日,此刻显然“别有用心”的小姑娘给予他的。

    “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啊?”陈效凌看着黎湛微蹙着的眉头,心道难道是肉放多了?还是肥肉太腻?这些贵人真不好伺候。

    不像她,几乎不挑食。

    黎湛回过神来,自知许是自己沉迷往事,吓到她了,轻声道:“抱歉,我只是想到,阿凌的馄饨,比一位故人包的好吃。”

    “北燕的馄饨,莫不是牛羊肉馅的?”陈效凌喜欢吃,但唯独对羊肉一般,越吃越膻实在消受不来……想想那奇异的味道,碗里的馄饨也不香了。

    她久居蓟州,对北燕的了解一些:北燕近几十年间,大部分接受了中原文化的改造,生活习惯逐渐向汉人靠拢,但草原民族喜食牛羊肉的主体习俗依然保留。

    如果要吃羊肉,一定是烤羊肉。陈效凌下定决心,改日一定。

    “非也,我的母妃是蓟州人,她也不喜欢吃羊肉,所以我也吃得很少。”黎湛提及母妃时,语气淡淡,似是在提及一位无关紧要的人。

    “那王爷和蓟州人还挺有缘分的,说起来,我也是蓟州人呢。”

    “有多少人对京城出身求而不得,阿凌为何还要改籍,且还是改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蓟州。”黎湛知道她把籍贯从京城改为蓟州之事,却不知为何,稍稍垂眸,洗耳恭听。

    陈效凌左顾右盼,隔墙无耳,小声道:“先帝后期选秀,为避免铺张,不是只选京籍出身的女子么,我怕有一日……其实先帝雄才伟略,长得也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

    “何况,我又不参加科举,就算把籍贯改到蓟州,也无所谓……”陈效凌喃喃道。

    大宁的科举分东南西北四区出卷考核,其中难度排名从大到小依次是:南、东、北、西。从前不乏有官员之子投机取巧,将籍贯改到北区和西区以钻科举的空子。在先帝一朝明令禁止不正当的改籍之事,若有违者必定重罚,才大致止住了此歪风邪气。

    见黎湛含笑的眼神,怕是刚刚“年纪大”之语刺痛了谁的心,连忙找补:“我没有嫌弃王爷年纪大的意思,王爷可千万别误会。”

    黎湛似笑非笑:“嗯。”

    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他不信,陈效凌故作委屈:“真没有……”

    “好,没有。”黎湛自知理亏,略带细纹的眉眼,泛出温泽,又端起她的碗,为她续了一碗骨头汤,“我已用完,剩下的都交给阿凌了。”

    陈效凌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细细回味着。

    她还是觉得,自己包的馄饨简直说一不二。

    *第二日清晨

    “约摸着也该到了下朝的时候,王爷怎么还不出来!”陈效凌抻长了脖子,向皇宫的门缝里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一旁的侍卫见她在此逗留,上前询问:“请问贵人是?”

    陈效凌习惯性的拱手一揖,“侍卫大哥好,我是肃王妃,来接王爷下朝,不会不合规矩吧?”

    “王妃客气了,马上就开宫门了,请王妃稍等片刻。”侍卫话音刚落,宫门就开了,诸位京官结伴而出,注意到了门口的陈效凌,皆好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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