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新航和林贺一起走进北海中路的夜市里，人来人往，附近就是新时代茂业中心，正值周日夜晚。林贺小心地挤过人流，再抬头时，徐新航从前边回头，见她走得慢了，又在旁边停下来等她。
林贺的小鹿乱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种不安随即而至。她居然就这样跟着徐新航出来了，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出来且不说，这个男人还是个明星，就这样随便地带着女孩回家，不太好吧？
回过味来，林贺心里的激动像遭凉水浇筑一样，瞬间就少了大半快活，等两个人并排走到马路边上，徐新航开始叫车的时候，林贺已经重新变得兴致怏怏起来。她拉着帆布包的布袋子，鞋子在地上的砖块纹路上擦碰着。
“怎么了？”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侵入，林贺愣愣抬头去看，正看到徐新航微笑着低头望她，声音清澈，让人听着便忍不住动容。
林贺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言不由衷，想好了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太多牵扯，既然知道他背后的正面目便早日与他划清界限，然而到了近前，第一句竟是一声叹息，紧跟着便是倾诉：“妈妈让我来找陈烨的，但是没把陈烨找回去……”
“那个女孩吗？”徐新航若有所思，笑容也收敛了，他刚才混迹人群中，也听了点陈烨的话，大致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嗯……”林贺有点尴尬地说，“她是我妈妈和别的叔叔的女儿，但是我一直当她做我妹妹的……”
说到这里了林贺才发觉自己居然什么都忍不住跟徐新航说了，也许那双眼睛就是有某种魔力，这个人身上也有某种吸引着她的魔力，能引诱着她将一切都说出来，就像那天的签售，时间好像静止，只属于她和他。
这种魔力没人能说得明白，就像杜乔对徐新航没什么感觉，她却不知为何看见徐新航便忍不住着迷。
她蓦地闭上了嘴，低头看着地砖上被路灯照出的人影，矮的那个是她的，看上去畏畏缩缩，而高的那个是徐新航的，绅士温和。
徐新航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低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林贺慌忙说道，她可不想要徐新航对她道歉，徐新航没有做错事情，当然也不需要道歉，“……其实我都习惯了的……”
徐新航的眸色忽然一深，在林贺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紧紧地盯着林贺看了一会，而当林贺抬头过来，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偏开了目光。
“倒是麻烦你出来送我了……”
车子停在了林贺面前，但徐新航却皱了皱眉，他低头看着手机，里面的车牌号似乎并不是这个。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画着浓妆的脸，林贺愣了一秒，她没想到杜乔会出现在这里，开着一辆看上去还不错的轿车，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杜乔开着，就平添几分豪气。
“林贺，上车。”杜乔一推墨镜，耳朵上樱桃样式的耳坠轻轻晃着。
“你……你们认识？”徐新航指了指车，又放下手。
“啊……是……”这次林贺的舌头是彻底打结了，她左看着徐新航，右看着杜乔，颇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在喧嚣，那声音在说着，不要让徐新航和杜乔扯上关系，不要让徐新航和她身边任何熟人扯上关系。
“哦，是你朋友是吧……行，那也行，那我取消一下我的订单。”徐新航却很快微笑起来，没有让林贺在原地太过尴尬，他甚至让出一条路来，目送林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他对林贺招了招手，林贺努力地笑了一下，她想那个笑也许比哭还难看，然后仿佛是回应徐新航一般，也轻轻地招了招手。
车开走了。但徐新航还是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林贺没敢回头，在等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她偷偷地看后视镜，徐新航修长的身影还站在那里，他目视着这个方向，神色却有些模糊，看不大清。
车里静得可怕，林贺感觉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在黑暗的环境里清晰可见。窗外不断地掠过路灯的亮色，一格一格将金色打在车里，又很快闪回黑暗，车这是开上了回公寓的高架路，不远处的几栋大楼，只能看得到依稀几盏灯光。
慢慢地前面的亮光多了起来，一片居民区近在眼前，随着广电大楼的出现，杜乔猛打方向盘下了高架——她似乎也在心猿意马，所以才差点错过下高架的出口。车拐上一条路，路边熙熙攘攘，有小摊贩在叫卖，过了桥就是公寓大楼，车上了坡，往地上停车场驶去。
车在地上停车场的门前停下了，车灯熄灭，杜乔拔下了车钥匙，然后扭过头看着林贺。
林贺沉默着注视地面，她本能地一阵心虚，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情，但她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徐新航那个样子。
“我没看错吧？”杜乔声音有点古怪地说。
林贺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接着她又有点急切地补充道：“但是……但是他是帮我解围的……”
“解什么解，爱豆谈恋爱可是死罪！”杜乔负气道，“他能勾搭你，就能勾搭别的女孩，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
“……我知道。”林贺拽着衣服的下摆，“可是……”
可是没法拒绝。人是没法拒绝自己喜欢的人靠近的，即使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爱恋或是摇摇欲坠的童话也不例外，林贺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想法，那就是即使是假的，她也希望和徐新航在一起的时间能再长一点。
同时她也开始难过，她想要是徐新航是一个好人就好了，一个不会勾搭其他女孩的好人。
杜乔伸手拍了拍林贺衣服上的褶皱，林贺这才发现经过酒吧里凌乱的一遭，她的衣服上都有了红酒印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粘上去的。
“走吧，先上去吧。”杜乔的语气变得温和了点，“拿你没办法。”
她替林贺按下安全带的扣子，随着咔哒一声安全带松弛，嗖的一声回到容纳它的地方。
林贺看着杜乔从车里爬下去的背影，她的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忽然她的魂魄就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她打开车门，绕过整辆轿车朝着杜乔跑去。
这辆车是杜乔家里送给她的成年礼物，特斯拉的电动车，前些天林贺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看到特斯拉失控的新闻，还转发给杜乔过，杜乔对此的表示是轻轻拂了拂风吹乱的短发发梢：“我这个人不怎么会中奖，所以也不大会倒大霉。”
林贺那时点了点头，她有点羡慕杜乔这样什么都不顾的性格，而在杜乔邀请她上车的时候，她看着杜乔那张自信的脸，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副驾驶里。
“我以为你害怕我的车失控。”杜乔望着林贺说，眼神有点古怪。
林贺笑着指了指杜乔的手机，那里面装了车载钥匙：“失控的那些车里都只有驾驶员一个人，我想如果有另一个人可以帮帮忙，也许不至于手忙脚乱。”
杜乔发动了车子，等车子上了正道很久以后，杜乔才轻声地说：“你真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你知道的，对吗？”
她没有在看林贺，而是看着前挡风玻璃外川流不息的车流，林贺扑哧一下笑了，打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怎么说话和霸总那么像？”
“酒吧里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进了电梯以后，杜乔抬眼望着林贺道，“怎么身上还沾了红酒渍，有人泼你了？”
“没有……怎么会？”林贺摇摇头，随后如实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她小心地将某些陈烨做得太过分的地方藏了起来，以防杜乔知道了以后立刻杀回diary酒吧去，不过即使是这样，杜乔的脸色还是随着她的讲述越来越阴沉，到她们两个走到公寓的门之前时，林贺说完了。
杜乔没抬手去开门，倒是林贺兀自去刷指纹。
“这么说他还挺好的？”杜乔小声嘀咕了一句，林贺听见了，不置可否。
但确实是这个道理，若徐新航真是什么花花肠子，自然是不会帮林贺解围的，恐怕他还会混迹在那些看热闹的人中，也在一旁看林贺的笑话。
林贺不喜欢徐新航对她的特殊，但是想想也许并非什么特殊，而是徐新航压根没想那么多，在徐新航的视角里，他就是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解围，然后送那女孩回她该去的地方。
是她心里对徐新航存了不该有的幻想，所以才本能地对徐新航失望。想通了这一点，林贺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一些。
“吃点吗？晚上我吃的日料，还有点剩的，知道你爱吃鳗鱼，专门给你点了蒲烧鳗鱼，来几块吧？”杜乔在林贺身后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林贺看到黑色的长桌子上放着外卖包，其中一份已经打开了，屋子里弥漫着寿司和章鱼小丸子的香味。
“好啊。”林贺说，抬手开了空调，自然地就坐在了窗台上。
桌子靠近窗户，只有一边能放椅子，林贺就在另一侧的窗台上垫了一张白色的绒毛毯，方便其他人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她有时候觉得她这样的行为也许就是为了杜乔做的，杜乔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好朋友，她的父母不会来这个地方看她，她其实只需要一把椅子就够了，可是因为有杜乔，所以她准备了另一边的窗台。
现在徐新航有贸然地闯入了她的生活，和冒冒失失的杜乔不同，徐新航更像是她主动去追随的一抹亮光。
杜乔在椅子上坐下来，把洗好的筷子递给林贺：“早就和你说了你不该去管那个小太妹的事情，她瞧不起你，说不定也瞧不起你妈呢。”
林贺没把陈烨诋毁她妈妈，她失控想和陈烨缠斗的事情告诉杜乔，毕竟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无论是谁也不能触碰的禁地。
但现在杜乔似乎一语中的，林贺不禁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可是我不想我妈为她烦心太多……”林贺说话越来越小声，有另一个声音正在她心里放大，她竟清晰地感觉到，她去找陈烨似乎并不完全出于她所说的这个单纯的原因。
她想让妈妈觉得她很有用，想让陈烨也喜欢认同她这个姐姐，然后……
然后，妈妈也许就会愿意，分给她哪怕是一点点的爱呢？她在妈妈心里，就不是那样糟糕不堪的了，妈妈也会在过年的时候微笑着给她红包，而不是通过爸爸来给她。
杜乔静静等着林贺说完，不过这次林贺没说下去，她夹起鳗鱼片放在嘴里，发丝垂下去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不过你因为这件事勾搭到了徐新航，其实不算太坏。嘿，他认出你了吗？”杜乔飞快地转移话题，语气很快变得轻快起来。
林贺愣愣地抬起头，半块鱼肉片还在嘴里，她呆呆地望着杜乔，啊了一声。
“看来没有。”杜乔露出遗憾的表情。
“认出来也不能怎样啊！……”林贺无奈地说，“你总不能指望他会喜欢我吧？就一面之缘，哦不……现在是两面……”
另一个声音却在她心里雀跃地响着，那个声音在说，让他喜欢我吧，我过去所有的碌碌无为和平庸，我活到现在所有的失意，都是为了此刻，为了此刻他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