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

    ***

    黑夜与清晨的交界时分,地平线上燃起一轮赤橙朝日。

    在本该看似寻常的一天初始之际,环绕在【慈爱福利院】上空的警笛声打破了晨晓的宁静。

    “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瑟缩在墙根的男人眼神涣散,反反复复念叨这两句。他的脸色煞白,神志不清,仿佛刚从人间地狱爬出来一般。

    他面前蹲着的年轻警官不悦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摇摇头,合上笔记本站起身。猛然起身的动作让他的脑袋有些眩晕,他揉了下眼睛,失望地对走来的年龄稍大的中年警官说,“受刺激了,一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正常,谁一次性见八具尸体也都会被吓得不像人样。”中年警官见怪不怪,点起一根烟,深吸了几口。“现场封锁好了吗,嫌疑人呢。”

    “警戒线已经拉好,周围民众也疏散了。法医正在里面勘验呢。嫌疑人...先被小黎她们带上车去了。”年轻警官回想起刚刚在案发现场见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头儿,你真觉得,这么小一个小姑娘,能一口气连杀八个成年人吗?”

    中年警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若有所思地眺望回福利院大门,直到烟蒂掉落,才缓缓开口,“有些时候,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或许才是最可能的。”

    “什么意思啊头儿?”年经警官揣摩不清他话里的含义。

    他茫然地随中年警官视线,看向停靠在路边的警车。

    摇上半扇的车窗内,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安静地坐着。她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略带婴儿肥的脸蛋上残留干涸血渍,意外地形成一种诡异的美。她将被铐起的双手凑近鼻尖,贪婪地嗅了嗅,鲜血的腥味勾起她心中的躁动。

    她满意地笑了,伸出舌头舔上手指,旁若无人地说道,“真好,终于,把他们都杀了。”

    ***

    陈阿九这一夜睡得不算好。她平日睡姿千奇百怪,偶时呈大字,偶时又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可现在被石膏困住的四肢,就连想痛快伸个懒腰都做不到。

    她睡不好的时候,脾气也差,梦做得郁闷极了。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周怀安刻意压低的声音,好似在和谁通话。

    “嗯,我心中有数,先封锁现场,把江姐的尸体保护好。当夜值守的人员名单发给我。此事务必保密,严禁消息泄漏。通知安保组,秘密启动二级防御系统,从下周一起,每位非生局职员都必须通过身份核验。”

    周怀安立在窗边,神色冷峻。他挂了电话饮完半杯冷茶,转身发现陈阿九睡眼惺忪地瞧着自己,身上被子半拉挂在床尾。

    “吵醒你了?” 他走来,拎起快拖到地上的薄被,盖到陈阿九胸口,“怎么打着石膏还睡得这么不老实。”

    “热...石膏绑着又痒又热” 陈阿九哼哼道。

    周怀安拨开她额头被细汗沾湿的碎发,像哄小孩子一般说,“痒也是一时的,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 话落又轻轻掖了下她的被角。

    陈阿九呼出热气,盯着周怀安的眉心看了会。他心中显然装着事,即使不说,但一思考就不由自主拧眉的习惯将他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于是她也不用猜,直接问了出口,“江姐死了?”

    周怀安默了一刹,而后也没隐瞒,“嗯,一小时前被发现死在看守所中。前几日她一直是昏迷状态,昨天下午医生发现有苏醒迹象,没料到,凌晨就被灭口了。”

    陈阿九眨了眨眼,对江姐的死讯没有过于吃惊,联想到周怀安电话里说的内容,当下明白了些什么,“这么会挑时间,难怪你疑心是有内鬼接应。”

    周怀安在她床边坐下,不置可否,“还以为你睡得熟呢,原来全偷听进去了。没错,从知道江姐和付主任勾结时,我便起疑非生局或许也被渗透进不法分/子。加上之后我们身中埋伏,恶灵出逃,还有霍沿和江姐这两个关键证人接连死亡的事,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测。只是眼下还不能确定,内鬼究竟是一个,还是一群。”

    “那你觉得,他们是冲你来的,还是冲非生局来的。”

    周怀安垂下眼帘,将手搁在床沿,“我倒宁可他们是冲我,这样也不会牵连其他无辜者。”

    “我看未必...” 陈阿九打了个哈欠,泪花沁在眼角,“他们这盘棋下到如今的局势非一朝一夕,你上任也不过几月,要我说,不仅是你,连非生局,没准都只是棋盘上一粒子罢了。”

    “棋子...”周怀安喃喃默念这两个字,平铺的手掌忽然收紧。他看向陈阿九的眼睛,慢慢问出,“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是指你的身世?还是指他们设的局?” 陈阿九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问了句,“虽然一开始,我确实好奇你死后是怎么又重回人间的,不过在溶洞里听完霍沿说的那番话,也猜到七八分了。周怀安,你就是上一任「守灵人」吧。”

    她的询问没有掺杂恶意,却直白地像一道弧光,割开周怀安尘封的记忆。

    “是。我生前犯了杀戒,功德尽损。无缘再修佛渡己,也被罚不得转世为人。幸而师傅替我求得谅解,派我作为守灵人镇守在混沌临界,用我自身灵气镇住宁市地下三十万冤魂亡灵。后来疫情肆虐,引发天地动荡,老局长又年事已高,我被召回担任非生局局长一职,师傅不仅替我重塑肉身,还赋予我神力,赐我禅杖。可上任不久,就发生了一系列攻击事件。”

    “蹊跷就在这,恶灵出逃可是件大事。地府管事局层层把控,要不是事先得到了你要卸下守灵人职责的消息,又伺机逮到新老两届守灵人交接,浑水摸鱼的机会,怎么能够让他们钻了空子。而且,在人间无故出现的亡灵,想要躲过非生局的监察,若无内应也不可能轻易做到。所以,你好好想想,这当中知道你前世今生渊源的有多少人?”

    “当初我的调任是高级机密,知晓内情者应该不超过十人。整个非生局系统,知道我身世秘密的人,也只有你。”

    “哈?不是吧大哥,这么大个秘密你就只透露给我了?那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一查就查到我头上了...” 陈阿九半开玩笑地朝天花板瞥了个白眼,“不过看你救过我一命,咱们俩也算有生死之交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句。你呀,从来都是被那些真善美的佛法礼节框得牢牢的,只知道一味乐善好施,却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间事真真假假,善恶难辨,哪怕是至亲之人都可能会为了一己私欲出卖你。倘若非生局真有内鬼,那此人很可能位高权重,并且也是你身世的知情人之一。”

    “你是说...”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陈阿九一改先前嬉笑语气,扭动脖子,认真地看着他,“周怀安,你要做好准备,案子再深查下去就如同一步步打开潘多拉魔盒,究竟会释放出什么样的东西,我们谁都没有把握。”

    “我明白。”周怀安释然地笑了下,“你知道,我在混沌临界的那些年,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我想能再看看太阳,看看日光。守灵人就像是被放逐到天际的野鬼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护着一座废墟,时间在那里失去了意义,永生成为诅咒。在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里,我就靠着回忆阳光的模样一点点熬过来。从没有一个黑夜能够阻止太阳的到来。在暂时的黑暗中,我愿做一把火炬,发莹莹之光,照前路暗淡。”

    “哪怕化为灰烬?”

    “嗯,哪怕化为灰烬,但求无愧于心。”

    “行,知道了。” 陈阿九又打了个哈欠,她用手指拉住周怀安的手,轻轻扣住他的掌心。“火炬先生,把灯关上吧,我要睡回笼觉了。”

    ***

    老王带着一身湿气,风尘仆仆地走进非生局办公室。

    “毛毛,李玄清,有新案子。”他脱下厚重的雨衣,拧干水渍,挂在一边,“这次案件形式特殊,犯罪嫌疑人不仅是人类,还是未成年,周局长指示我们需要采取特殊方式侦查。”

    “等等,老王你刚说犯罪嫌疑人是人类?那既然都已经确定是人类了,为什么还需要我们非生局参与调查呢?” 李玄清围过来,翻看案件调查记录。

    “你们俩看完犯罪现场勘验报告,自然就知道答案啦。” 老王端上茶缸去饮水机接水,大半日的奔波让他口干舌燥。“犯罪嫌疑人名叫祝小禾,12岁,女性,是慈爱福利院收养的一名弃婴,亲生父母不详。”

    “案发第一现场也是福利院,报案人称于今日上午6点30分,见祝小禾手持水果刀杀害...” 吴毛毛盯着报告上的口供记录,停顿下来,反复确认内容后才继续读下去,“杀害了包括院长在内的,七名福利院工作人员。以及一名同岁孤儿。”

    “啊?你是说,一个才12岁大的女生,能够仅用水果刀就杀害7位成年人?”

    “不单单如此,你们接着看报告的详细内容。”老王吹开浮起的茶叶,抿上一小口,“那个女孩儿,天生失明,是个盲女。”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