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

    “你无须担心孩子,你发现原来的那个奶娘对孩子不上心,这不,明天新来的奶娘就要到了,以后我和王爷也看得再严一些。”

    沈念蜷缩在梁上一角,眯着眼看下面二人叙话,此行难得来一个没有守卫的寝室,原本只想着踩踩点,可没曾想竟然能碰上意外之喜,还是一个大惊喜。

    那侍女服的女人将熟睡的孩子从对面女子怀中抱出,又安抚了几句后,趁着夜色正浓离开了这里。

    白日里眼神中含着歉意的突厥女子在那人抱着孩子离开后,终于没有忍住,倒在椅子上大哭出声。

    沈念以为,她是因为和孩子被迫分别而难过,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又是让她满心疑惑,

    “对不起,我的孩子,你的出生是一个错误,娘有时心疼你,有时却有恨不得你去死,草原上的神明,请您指示我,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若是一直这样也好,将你放得远远的,偶尔去看看你,只当你是娘用来连接王府的一根绳子,娘不应该再恨你,”

    “请原谅我的狠心呜呜呜.....”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女人一开始的话还能听懂,后面则换成了她听不懂的话,应该是突厥语。

    她听清楚了女人对孩子爱恨难辨的话语,但是今晚最让她惊讶的则是那个“侍女”。

    沈念心知王妃和王爷的房间守卫森严,她不能冒险再去两人寝室外,便想着来此碰碰运气,真没想到,这第一回竟然就让她再次碰到了王府隐秘之事。

    那身穿侍女服抱着孩子来此的女人,身形和那清晨从王爷寝室内走出的最后一名侍女的身影重合,那声音,分明就是那日里厅堂之上响起的女音。

    这是不得已?还是二人之间的情趣?当真是把王府里的人骗得团团转,还有这个突厥女人,背后亦是一层层的迷雾,她在府内的形象,只是她自己,还有那两人希望外人看到的形象罢了。

    晌午时分,沈念被姚氏使唤着去厨室给她拿几块栗子酥回去,她在那弯弯曲曲的回廊中慢慢行走,只觉得这看似宁静祥和的日光之下,是一片又一片看不清的沼泽,藏了无数的秘密。

    “宁儿,这边走!”

    是王妃的身边人在领着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她和那人擦肩而过,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是在府中未曾见过的人,待到那两人完全消失,沈念拉来路过的受过自己好处的侍女问道:“那人是在哪个主子下面干活的?怎么没见过?”

    “那是新找的乳娘,王妃说两个小主子只配两个年纪大的的乳娘,可能顾及不过来,这不,又新找了个年轻的乳娘。”

    “以后你随姚娘娘去看小主子的时候,就会常常见见到了。”

    沈念望了一眼那人的身影,那年轻的乳娘,身姿挺直,没有像她一样回头。

    两人不知,她们在这北境的所作所为却影响了一个大周重臣的决定。

    在一路南下,在通往京城的马车上,童焱和父亲相对而坐,看着那一脸严肃的面容,他心中疑惑。

    大清晨的他刚要给一农妇诊治,父亲却突然来到,给了病人碎银子,请他们去城里治病,让自己随他立即返回京城。

    终于忍不住开口直言,“父亲,您为什么突然要返回京城了呢?”明明一方县令当得好好的,远离天威,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他童焱在那山水之间也乐得自在。

    “是为了劝解陛下?”他小心问道。

    “你不想回?”父亲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我在这里当乡村大夫都当习惯了,到京城里除了住的地方好点,到处是规矩,一点都不好玩!”

    “当初带你走的时候,你还跟我怄气坚持要留在京城,如今倒是全然变了个样子!”

    “唉!那时候我是只以为乡下穷苦,不知道这在外的好嘛!可惜娘一直不肯过来,她守着那个破道观,偏不肯来这里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童焱没有看到到父亲在他提起娘时眸中飞速变幻的情绪。

    “真没想到你们当初那一吵架,竟然一吵好几年,唉!”童焱发自内心地哀叹。

    “陛下变成什么样,不是我一人能影响的,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无论陛下是否是刚登基时的陛下,还是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陛下,我能做的便是不掺和朝中几股势力争斗,独善其身,保全我童府上上下下的安全。”童安没有顺着儿子的话,说起妻子,反而回答了他一开始的问题。

    站在那个高位上,是那么地容易看不清脚下的面容,陛下或许是已经变成了他曾经所不耻的那类人,太子无论是罪有应得,亦或是无妄之灾,这都不是他童安所能影响的事。

    他一边耐心地对着儿子说着话,一边摸了摸衣袖中的那一小块硬物,昨晚上,那个来自京城的陌生人来到他的住处,说受人之托将这枚玉佩送至此处,并对他说玉佩的主人想见他。

    他想了一夜,最终做了决定,是时候回京看一看了。

    然而自昨晚收到那陌生人送来故人玉佩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玉佩的主人,而是他相敬如宾了十多年,却又冷战了几年的妻子。

    多年之后再次得到玉佩主人宋宁的消息,童安心中只是惘然,她过得开心吗?她对自己是否有过一丝丝的愧疚?是真的想见他?可为何又要见他?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人的身影已然彻底模糊,若是过得不好,他给那女人资助一些钱财便罢了。

    而自己这趟回京,只是为确认一事罢了,那件事比政务更复杂,比党派斗争更把控,他为此犹豫了许久许久。

    童安摸着自己的胡子,他的脸上已然爬上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了,男女之情,他只觉得是年轻人之间的话题,几年前妻子对他提出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他只想着逃避。

    他想,这一趟回京,他应该要给妻子一个确定的答复了,正如那人所说,“无论答案是不是我想听的,我不想再糊糊涂涂地和你过完这下半辈子。”

    “唉,朝堂真是复杂,我不喜欢,小时候是不想离开,现在是不想回去。”童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他直觉父亲对他有所保留,可他知道如果父亲此刻不说,那便代表着他不必追问,父亲自有他的理由,想必是此时不适宜对他说的朝堂大事。

    “我要一个答案!”童焱不知,此刻他的父亲脑中回荡着的,正是他阿娘的声音。

    马车加速前行,一对父子坐于其中,那年轻的青年人想起那恩将仇报的女人,万分遗憾,怕是没有再报复回去的机会了,而那一旁父亲则是心中忐忑,想着该如何面对自己分居多年的妻子。

    而在那遥远的北境,在北陈城的中心,王府里再一次上演着好戏,那高墙大院又一次见证了女人的眼泪。

    “父王,你相信我,我没有害弟弟,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生病,我只是抱了抱他们!”少女一身明艳华裳,眼中却含着泪水,满是期盼,期盼着她所跪之人能相信自己。

    王爷李乾很少关心后院之事,除非是涉及到王府脸面的事,上一次姚氏之事已经令他感到厌烦,而这一次,也是因为涉及到了自己儿子的事,他不得不来此。

    不大的房间里跪满了下人,都闭紧着嘴巴,就连郡主的母亲,那位王府的女主人也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

    “你来说,你是值守的乳娘,把你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王爷看了一眼那个叫宁儿的年轻乳娘,命令道。

    宁儿抬头看了一眼王爷王妃,耳边是姚氏哭着让李乾给自己的孩儿做主,她虽然知道两个婴儿大抵是因为那年长的乳娘夜间打了瞌睡,让两位小主子受了凉,这才白日里发起热来,那郡主也是倒霉赶上了好时候。

    可她心知,若是实话实说,在其他几个主子眼里,她是在给郡主作证,一旁的姚侧妃显然正在迫切等待着郡主落实罪行,而府中一向有郡主不是王爷亲生的传言。

    眼前这一幕,不是郡主做错了事,而是有主子希望做错事的就是郡主,她只是个乳娘,在王府中毫无根基的乳娘,不能说主子们不爱听的话,因而,她开口说道,

    “奴婢那时感到口渴,便向外间忙去找茶水喝,没有看到到郡主做了什么!”给人定下无妄之罪的事她不会做,可她也要明哲保身。

    “父王让大夫来看,肯定只是普通的生病,我又不会妖术,怎么可能想让弟弟们生病,就让他们生病呢!”李瑾毓摸了摸眼泪,继续为自己辩解道。

    “两个孩子一直好好的,偏就郡主看过后就发起高烧,郡主对两个弟弟不满,府中任谁不知道?更何况郡主常常跑出府,谁知道是不是从外面得来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毒丸。”姚氏想起自己被那小贼人强行喂下肚的毒药,怨恨牵连到这毒害自己孩儿的郡主身上。

    “还请王爷严厉责罚郡主,为妾身,更是为了王爷自己的儿子们做主。”姚氏说完跪了下去,一幅为子请命的孤傲摸样。

    “原本看你听话了几日,便允你提前解禁,可你顽劣,又毫无思过之心,现在本王罚你,再闭门思过一个月。”

    王爷说完这句话,随即离开了这里,甚至没有去看看他两个儿子现在的情况如何。

    沈念全程瞧着那瑾毓郡主,看她在为自己做了最终辩解之后的默然,看她在姚氏讽刺之语下的无动于衷,更看到了王爷说出处罚后的心灰意冷,她任由护卫带她离去,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一个不受宠的郡主?在外恣意妄为,于内却是爹娘不爱的小姑娘,沈念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转换自己的身份。

    过于戏剧性地来到这北陈王府,虽然也探查出了点信息,却不知该如何名正言顺地接近这王府中手握权力的人,方法想了千百种,却没有一种能让她下定决心去施行。

    虽然姚氏好拿捏,可若是只靠姚氏,那必定会是一条绝路。

    出乎意料地是,上天的指引会竟会如此迅速地传达给了沈念,只不过,却是让她的盟友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距离那小主子突发高烧事件不过两日功夫,便又有人遭了殃,这一回,沈念不能无动于衷。

    趁着夜色,她来到那新来的乳娘的逼仄房间,鼻尖甚至隐约能闻到血腥味。

    “你怎么来了?”那人趴在床上,听见了脚步声,没有抬头,却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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