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团

    又是一个夜晚,月色被云雾挡住后,北陈王府中,行走在走廊下的侍女们没有因为那暗下去的光线而变得费力,这是她们已经走了无数遍的场地方。

    沈念穿着普通的侍女服躲在树荫中,脸却在黑色的面巾中藏得严严实实,她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身形如同脚下的枝干,纹丝不动。

    她看那一行侍女从王妃的房中依次走出,又等了一会后,只看到那闪着烛光的屋室一点点暗了下去,直到彻底变得漆黑。

    大抵是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沈念晃动了一下身躯以松动筋骨一番,可当她正要离开时,模糊的月光之下,一个深色的影子突然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男人高大,同样黑布遮脸,熟练地掀开一扇窗户,不动声色地跃入了北陈王妃的寝室之内。

    沈念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想要查看出一丝丝的信息,可她又等了许久,没有听到一声女人的呼喊。

    枯坐了近一个时辰后,沈念的眼中再次出现那男人的身影,他翻窗而出,几个大步迈出,消失在了王妃的院落外,唯留下这漆黑的寝室,像是从来没有被人打搅过一般的安静。

    而在大周的同一片夜空之下,在那遥远的京城中,亦有人深夜未眠,武克申看着案桌上传来的信纸,寥寥数语,是说看守之人失职,让那太子逆案中牵连的罪臣家眷给逃跑了。

    按理说这种小事不会递到他武克申的眼前,这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可因为那群女犯中的一个人,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便让手下人多加留意,因此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他才会比义父和陛下知道的更早。

    救周宁儿的蒙面女人会是谁呢?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个人,若真的是,那便是两个麻烦凑到了一处去了。

    虽然他现在将那二人皆视作蝼蚁一般渺小,可他武克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蝼蚁一旦借了势,能有多大的破坏力。他武克申,在许多年前,也是无数人都瞧不见,更瞧不起的一只蝼蚁而已。

    同一个住宅里,有人在桌前沉思,有人同他一样思绪万千,沈之瑜坐在浴桶中,雾气氤氲,她看着手中成对的吊坠,眼中浮现恨意,她不明白,为何沈之琼会将爹娘的遗物随便丢给了一个卖馄饨的人?

    只是因为另一个吊坠在她沈之瑜身上,她便嫌恶地随意丢弃给了那低贱之人?

    她心中难受,从浴桶中起身,大跨步迈了出去。身上的水珠一滴滴地滑落,她裸着身子,在这冷意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旋着沈之琼拼了命也要保护自己的瘦弱身影。

    她沉浸在这回忆中,没有注意到帘幕之外轻微的脚步声,

    “夫人,水凉了,我扶您起身。”

    “啊!”手中用来擦拭的绸布随着尖叫声落地。

    侍女掀开白色帘幕闯入,是一张不熟悉的面孔,她严令下人在她沐浴之时打搅,可依然有不听话的蠢人来送死。

    “夫人,呜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呜呜!”侍女已经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饶的声音中满是恐惧。

    沈之瑜背过身去,不顾皮肤微湿,扯来衣物披上,遮挡住了自己身上一处女人所没有的东西,亦是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武克申知道的秘密。

    “夫人,奴婢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奴婢额”

    她不停地求饶着,害怕的眼泪涌出,直到沈之琼拔出剑来,一瞬间刺穿了她的胸膛。

    “你会不得好死,你这个男,男,嗝。”

    血腥味混合着水雾,是令人作呕的气味,沈之瑜心中的郁气未散,狰狞着脸,又往那倒在地上的人身上刺穿了几个窟窿。

    血流了满地,直到流淌至沾染自己的双脚,沈之瑜这才清醒过来,急促的呼吸在这血色的房屋中慢慢平复下来。

    待到武克申推门而入时,那血腥味已是消散了大半,美人已经上了榻歇息,唯留了几个侍女脸色惨白,在外间伺候。

    “你是来看我,还是为了那被杀的婢女之事?”他迈步而入,榻上的美人睁开了双眼,盈盈目光中似是浸着水雾。

    “我来看看你气消了没有!”高大的男人默了一瞬,开口说道。

    美人斜躺在榻上,因着男人的一句话坐起身来,眼中漫上委屈,沙哑的嗓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颤音,

    “那婢子是我亲手杀死的,无视主子定下的规矩,更甚者,看到我身上的伤后,讽笑出声,所以我取了她的命,大人,你会觉得阿妤残忍吗?”

    话语间,武克申看着美人走到自己身边,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期盼,他将她搂入怀中,大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想将她的不安抚平。

    “我只恨那贱婢死得爽快,没能将她折磨致死。”男人贴着耳朵的话语使沈之瑜的沉重的心情再度舒缓。

    夜色深沉,将沈之瑜的依恋之情晕染得更加浓厚,“我一直记得当初你问我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会一直相信你的,永远,永远。”

    沈之瑜想起听大人吐露心事时,他说的话,那也是她对他的爱怜的开始。

    “我一步一步接近义父,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才能杀死他!”

    “死了一个大阁领还会有第二个大阁领,我要做的不仅仅是杀了义父!”

    “不择手段往上爬,认贼作父,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在天下人面前举证这夜庭卫经手办下的冤案假案,这样才能迫使陛下彻底革除夜庭卫,这样才会将那冤屈横生的罪恶土壤彻底清除。”

    “这可能会成功,更可能会失败,现在满朝堂恨我,天下人怨我,可只要阿妤在我身边愿意相信我,那我便不会后悔!”

    “阿妤,你会吗?会一直相信我吗?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沈之瑜握攥紧了男人的衣衫,贪恋着他身体的温热,却没有看到头顶之上,男人的那双眼睛,幽深难测。

    她不知道,她眼中忍辱负重的人已然被权力同化,已然彻底成为了那黑暗中的一份子。

    她渴望的,期盼的光明不会由武克申带来,更是不会再次照于他之躯体之上。

    第二日,在那遥远的背景之地,天色大晴,北陈王府之中,沈念远远地站在花园外侧,看着北陈王府的女主人一身青绿色素裙,精神极了,时不时地被身边的侍女逗得大笑不止,丝毫没有表现因为王爷生病,且不许她本人照料的难受模样。

    沈念心中有了推测,王府守卫森严,进入难,逃出去更是难,那昨夜潜入王妃房中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如她一般,有那飞檐走壁的轻功夫,那般打扮,只一个黑巾遮脸,最大的可能便是那高大男子本身就是王府之人。

    想到那日里耳边传来姚侧妃的娇媚嗓音,想到那起不来床的文弱王爷,还有府中人人皆知的王爷王妃之间的不和,沈念觉得自己猜对了,没想到这大周百姓心中守护边陲安危的北陈王,竟是头顶上绿云压顶。

    带着满脑的猜测,沈念等到又一个夜晚来临,这一次,她换了一个目标,在李乾额寝居外远远地盯着,比上一次更远地距离,以确保自己不被王爷寝室周围巡逻的侍卫发现。

    端着像是药壶的白衣妇人出来了,月色下那劳累过度的面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这应该就是那唯一被允许照看王爷病体的楚侧妃了吧,沈念心想,真是人如其姓,不算貌美的长相,可举手投足之间,惹人怜惜。

    接着,又是一行侍女进入了房中,这没什么特别之处,远远地看,没看出什么变化,直到侍女们再一次有序走出。

    这大抵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晚,看着王爷房内的灯火熄灭,沈念打算悄然离去,身子向下挪的那瞬间,脑中却突然闪现过什么。

    沈念几个飞跃,向另一个屋顶上跃去,看向已经走出了院子的那一行侍女,

    “一、二、三、四、五!”

    没错,如她所想,长度不对,人数也不对,进去了六名侍女,却只出来了五人。

    “王爷不喜女人靠近,楚娘娘再受宠也不会留着守夜,王爷向来是一个人安寝,夜晚不允许有任何人的存在。”

    这是沈念借着从姚氏那里拿来的小玩意施以恩惠后打听来的消息,想到那尚未走出来的婢女,沈念觉得这其中必定有鬼,若只是需要一个女人,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她需要再进一步验证一番。

    夜色消散,天空再一次地微亮,姚侧妃脸上是勉强的笑容,一大早就站在王爷的庭院里卑微求见不是她的意愿,实在是身后那个该死的小女贼用命威胁,她不得不来此处!

    唉,只怪她色心太重,酿成今日这任贼人驱使的大患。

    “侧妃娘娘回去吧,王爷不会见你的,王爷醒来后知道了怕是会呵斥娘娘!”侍卫好心相劝。

    “该死,本妃如何行事,用得着你来指示?多嘴!”姚氏气愤,厉声斥道,又想起这是在王爷寝室前,容不得自己放肆,一话未说完,声音弱了下去,那尾音甚至像是娇斥一般,直听得那侍卫不敢转头看她。

    沈念这样一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年少女子,表现得如她的年纪,在那一群带刀的铠甲侍卫面前像是因害怕而不敢抬头。

    又是一行侍女有序进入寝室,应该是要服侍王爷起床,没等多久,许是王爷不需要太多人服侍,侍女们很快便轻步走出房门,迎面走来的时候,沈念五指收紧。

    王爷呵斥声随即传来,让姚氏滚得远远的,妇人羞愤,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沈念,伸手甚至想打她,却又不得不忍了下去。

    罢了罢了,若是回房后姚氏要给她一巴掌,她沈念也认了,毕竟是在姚氏的帮助下,她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

    这一大清早,进去了五个侍女,却出来了六名侍女,那最后多出来的一人,低着头前行,擦肩而过的瞬间,沈念只看到那下巴处蜡黄的皮肤。

    看不出个所以然,可那身形却莫名有种熟悉感,沈念记下了这份感觉,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想象中的巴掌没有到来,沈念庆幸,殊不知姚氏心中也在庆幸,她本以为那小女贼要逼着她面见王爷呢!没想到被骂后灰溜溜地离去,在没见着王爷的情况下,小女贼也并没说什么。

    心情大好,姚氏索性趁着这大好心情来看看阿宝,迈步而入的瞬间,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正好出来,险些和姚氏撞了个满怀。

    幸而沈念手快及时扶住了姚氏的手臂,才稳住了姚氏的身形,那人道歉后离去,姚氏看着那淡紫色衣裳的背影,啐了一声。

    “呸,再怎么穿汉人的衣服,也是一股蛮夷的粗鄙之风。”

    姚氏推开沈念的手,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讽刺了一句后便跨步而入。只余下沈念远远地看着那淡紫色衣裙的女人回眸。

    她清楚地听见了姚氏的恶语,回头看了看,和沈念望过去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可沈念却觉得,这眼神中没有悲愤,亦没有害怕,那分明像是一种歉意和愧疚。

    愧疚?为何愧疚?她做了什么伤害姚氏的事?姚氏看起来完全不害怕此人的样子!

    “刚刚那突厥人干什么了啊?”姚氏一边哄着阿宝,一边问起了旁边毕恭毕敬的奶娘。

    “嗨!就是看看孩子,她还想多看一会儿,奴婢催了她,她才走!”奶娘毫不顾忌口中之人亦是王府的一个侧妃,是主子的身份。

    “哼!突宁贱婢,还是青楼出身,当初不知道给王爷下了什么圈套,肚子里怀上了,让王爷不得不把她抬回府里,可如今生了又如何?王爷再也不愿见她,在王府也是人人都瞧不上的下贱女子而已。”

    姚氏满口讽刺,言语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那突厥女子,在王府里的身份并无差异。

    沈念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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