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

    “哪怕我们这场复仇可能要等几十年,你也愿意吗?”沈之琼不想给人以虚幻的希望。

    “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被街上恶霸欺负得无计可施的人,后面他有了权力,慢慢地,权势越来越大,我对他彻底失望后才想明白这个过程要出卖武克申他自己的良心,要去欺负无数个曾经像他一样被欺负的人,一步一步向上爬,才到达他现在的位置。”

    “仅凭我们两个,要想触碰到能够扳倒那人的权力困难重重,我心知这时间有多长,甚至可能要等我到满头白发,可是我不怕,再没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了。”她回看沈之琼,眼中不再是如死灰一般,反而燃烧着熊熊烈火。

    于是,一座破庙,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两个曾经对立的女人,如今一起指天立誓,余生只为复仇而活,沈之琼是为了死去的爹娘报仇,周宁儿则是为自己和阿爹报仇。

    她曾经是武克申的妻子,却被那人害死阿爹,她要为阿爹报仇,要为腹中胎儿报仇,更是为自己那被欺骗的一生。

    大周境内,同一个天空下,有人彻夜长谈,定下同盟,有人则是被吊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方被难得来找寻儿子的童县令救了下来。

    “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残忍之人?连三把火大夫这种不收费的菩萨大夫都要欺负!”引路的农人在一旁十分气愤。

    被搀扶着的童焱也在心中苦笑,那可是个没良心的歹毒女人呐,空长了一张良善的脸!

    童焱想起那个对自己恩将仇报的女人,咬碎了呀,若是他再遇到她,一定要把她抓起来,吊她个一天一夜。

    想到这里,狄焱就想锤死自己,他以前也不是看脸的人啊,这次竟然这么轻易地栽了个大跟头。当他爹也出现在这医舍时,他简直是难堪到想着还不如直接吊死在梁上。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姑娘,想必是和夜庭卫有仇,亦或是夜庭卫正在追杀的要犯,以为他是夜庭卫,便把他绑了起来,真是天大的冤枉。他一个只会看书治病的三脚猫功夫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群阎罗王里的一个?

    父亲在朝中更是和夜庭卫毫无干系,唉,遇上那厮的,他童焱只好自认倒霉。

    此次难得借着这霉事吃上了老父亲亲手做的一顿饭,他心中感叹,他从未在父亲脸上看到沉重的表情,即使父亲现在亲眼看到了他的这般惨状,却依然是那么从容。

    不愧是当初大周突厥两军对垒前力挽狂澜,促成那份功德无量的停战书的男人,他甚至猜测就算现在又要开战了,父亲应该也是如寻常一般镇定。

    看惯了一身朴素官衣,在田间为乡民们主持公道的父亲,童焱有时会觉得父亲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县令,而不是那个在朝堂中颇有声望的阁老大人。

    父亲无论是在陛下面前,还是在同僚面前,哪怕是在他信任的学生面前,都是个言行极度谨慎之人,而自己这个儿子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

    这一晚上,二人对月饮酒,无所顾忌,说起了太子,说起了守着大周北境的北陈王,说起了那夜庭卫,朝中父亲的一些学生偶尔传来信件,提起过那群阴险歹毒的毒蛇,常有被夜庭卫带走审讯,恐被屈打成招的忧惧之心。

    “可他们的背后,正是这掌管着天下的皇帝本人,如今皇帝需要他们!”童安一声叹息。

    “可若是下一任皇帝不需要他们呢?爹啊,我怀疑这太子谋逆案里,夜庭卫必然出力最大,爹你以前不是提过,太子本性纯善,就像是那温顺的绵羊,必然是不喜欢那些人的做派,所以他们一定无时无刻不盯着太子,就等着把他拉下马呢!”

    “绵羊!唉,这绵羊的命运,终究是只能任人宰割!”童安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一壶酒下肚,童焱难得在父亲的脸上看到失态二字,他心中必然是万分失望的吧。

    前任李姓皇帝在位时,尚年轻的父亲为奸人所陷害,锒铛入狱,是当今圣上在登基后为父亲平反,并委以重任。

    此后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圣上不忘初心,用人不疑,整治官吏,父亲亦是不忘女皇陛下的平反之恩和伯乐识人之情,忠心不二。

    君臣二人皆是励精图治,让大周朝堂之风清气正,一改前朝污浊之景,可是后来的后来,父亲在朝中的威望过大,在停战协议签署后达到顶峰,而陛下,却似乎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陛下。

    女皇陛下曾将恶龙斩于马下,可是十年已过,她自己似乎渐渐变成了新的恶龙,像先帝曾经的模样,臣子的清白没有皇帝手中的权力和皇帝的威信重要。

    那大周和突厥之间的停战协议给父亲身上披上的荣光太盛也太耀眼,只有急流勇退,才能防止那荣光变成陛下眼中的一根刺,再加上祖母患病在床,需要人细心照顾,爹爹便借着这个理由告假返乡。

    这一去便是数年,即使奶奶三年孝期已过,可父亲依旧没有提过一句关于返京的话,在京城的生活,已经在童焱的脑海中模糊起来,他一度认为父亲要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县令了。

    那太子府的谋逆案牵连了上百人,京城刑场的血腥味半月不褪,大周百姓皆知陛下只是碍于人伦才下令将太子幽闭,而非赐死。

    如今朝堂上下人心惶惶,陛下如惯例一般的让父亲返京的旨意比往日里来得更早一些,父子二人心知这是陛下希望利用父亲在朝中的威望安抚人心,可父亲迟迟没有回应,只留下了使者,恳请其允他再作考虑。

    童焱能理解父亲的犹豫,既失望于陛下的变化,又难忘那份知遇之恩,更是在担忧,担忧以他自认为微弱的影响力完全不足以改变陛下的所思所为,反而将童府上下拖入深渊。

    而在那通往北境的方向上,两个女子日夜奔行,终于来到了这大周的北境之地,远远地看到北陈城时,周宁儿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丝疑惑,问道“除了暗卫,你还要向谁复仇?”

    “你莫不是还计划着向那个女人复仇?”

    沈念回道,“我没有想着要杀死一个国家的皇帝,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做到?我空有一身武功,不说夜庭卫的大阁领,连他们的少阁领都害得我废了一只手,像狗一样四处逃窜。”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说道,“北陈城里的王爷是武帝的亲生儿子,替她守着北境安危,可这个王爷和武帝爪牙夜庭卫的关系却是很微妙,我想要深入查探一番,看一看有没有可能借助北陈王的势力,来除掉夜庭卫这个人间祸害。”

    周宁儿听罢,握住了沈念的手,目光坚定,像是在告诉同伴,即使你的目标当真是那一个人,我也会跟随你。

    沈念笑了笑,“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来北方试一试,北陈王和夜庭卫的两个大小阁领,是人人皆知的不和,最重要的是,这北陈王所瞎之地,也是夜庭卫渗透最小的安全之所,我们至少可以睡得更安稳一些了。”

    一番对话下来,两人看向远方的眼神都坚定了许多,她们要从这里开始复仇之路。

    紧接着,乔装打扮后的二人最后对视一眼,便一前一后分开了。

    进城门时,二人中间隔着很多人,如同她们原本就是一人进城一般,仿佛那一路相伴之人,本就是陌生人一般。

    如今二人随着人群大流走进了城中后,朝着不同的方向消失在城内。

    各自行动,而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同盟的关系,沈之琼,不,现在是沈念,她相信,她和宁儿,很快便会再次相遇的,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

    沈念一身素衣,坐在茶楼一角,看远处那坐落于北陈城的正中央,北陈王府肃穆庄严的样子,那府中的主人正是北陈王李乾一家三口。

    她饮下一口茶水,思考着该如何潜入北陈王府。

    之所以远离京城,来到这北寒之地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因为驻守此处的北陈王,和那夜庭卫是明面上的仇敌之外,更是因为北陈王作为圣上第三子,是大周防范北边突宁部落最重要的人物,其手中掌管的北陈军,是大周朝最骁勇善战的军队。

    沈念走在北陈城的街市上,看着和中原地区风格大不相同,尽显粗犷的风貌,陷入沉思。

    她复仇失败,连着那些一同立志向夜庭卫复仇的盟友们也死无葬身之地,她不得不意识到,只想着靠一身功夫刺杀,是根本没办法对付夜庭卫的当家阁领的。

    夜庭卫的阉人大阁领是女皇赐姓之人,是近臣,更是宠臣,手中大权在握,而

    能对付权力的,也只能是权力。

    这一点,她沈念明白的太晚了,她需要仔细计划一番如何才能混入北陈王府,又该以何种身份,才能得到北陈王的信任,从而一步步接近权力,最后借权力之手,来完成她的复仇心愿。

    脑中转过十几个主意,沈念脚步不停,误入小巷,耳边却听闻呼救声。

    她寻着声音快步前去,转过一道墙,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拿着鞭子正在抽打一个老婆婆的情景映入沈之琼的眼中,身后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正冷漠地看着。

    “饶命啊,饶命啊,不要打了,要被打死了!”沙哑沧桑的嗓音,听起来分外可怜。

    那老婆婆接连吐出了几口血,再打下去,怕当真是要命不久矣。

    沈念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可那地上老婆婆凄惨的模样,倒是让她想起小时候为了掩护她和沈之瑜逃跑,自己却凄惨死去的婆婆。

    恻隐之心生出,沈之琼蒙上黑巾遮住面容,抽出软剑,向那几人走去。

    “怎么?一伙的?”那少女一脸挑衅,语气冰冷。

    “路见不平罢了,姑娘人多势众,这样欺负一个老人也胜之不武,打也打了,就差一口气了,不如放她一条生路?”沈念回道,言辞恳切,她初来乍到,并不想多生事端,便先尝试着用理劝人。

    “哼,青天白日的蒙着脸不敢见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少女却像是脑中没有洽谈一词似的,看着想要阻挠自己的沈念,脸色又冷了几分,

    “把她也一块打。”少女厉声说道。

    没给沈念留出时间,她便开始了在北陈城的第一场打斗,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可到底也只是普通的护卫水平。

    刀剑互砍,沈之琼不想耽误工夫,几招出手,将那三个护卫逐一击倒。

    那娇俏少女不似原先那般盛气凌人,腰背却仍旧挺直,看向沈念的眼神凌厉不减,可她那嘴唇颤抖却仍旧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沈念自然也不会出手,只是想好好跟她讲一番道理而已,可几步过去,靠近了一番后,却是让沈之琼心中一跳。

    这少女看着一身富贵,寻寻常常,她本以为只是哪一家的小姐骄纵,可那腰间的带子分明在说着她的主人并非一般的千金小姐。

    这腰带上的图形,分明是只有大周皇室才有资格上身的标志,而这远离京城的北陈城中,只有北陈王一家是大周皇室之人。

    “我不怕你,我是北陈王的女儿,是圣上的亲孙女儿,你若是敢伤我一分,我爹娘还有陛下,都不会放过你,定将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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