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虽然伤口颇深,可姑娘骨骼清奇,身体硬朗,再修养两日功夫,便可痊愈了!”

    是非常年轻的男人,或许称之为少年更合适,他在桌前磨着草药,说着她的伤情。

    是他救下了她,还带回草屋里治疗,他说他是一个乡间大夫,叫他“三火大夫”就好了。

    “这附近的村民们都这么叫我!”

    “叫三火,是因为我医术不精,救人只有三种手段,诊脉一把火,用针一把火,草药最后一把火,三把火都烧完了,也就黔驴技穷了”

    少年打趣着自己的这个外号,似乎并不因为这外号的含义而感到难堪。

    “这三把火也挺好,穷人生病,若是用这三种手段还救不回来,再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们的家人难以承受的了。”沈之琼接道,那三火大夫听了后却反而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这世上除了父亲,竟然有第二个人能理解他这个乡野大夫治病只用三把火的原因,诧异了片刻后,他便继续为这女子捣药了,难得有缘分,说话更觉得有缘分,他想她快些好起来。

    到了晚上,少年口中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说自己只是普通农家子,父亲以前是个为官的大人,受人爱戴,可他放着好好的官不当,偏要跑到乡下来种地。

    “和你同龄之人,大都忙着读书,考取功名,好施展一番抱负!”沈之琼好奇。

    “女皇登基已十余载,如今满朝里都是治世贤能,海晏河清,我就不必想着寒窗苦读后,到他们面前班门弄斧了。我啊,学点医书,治病救人就好了。”

    第二日,沈之琼自觉已经行动自如,便趁着有村民远道而来,寻医问病的忙口,来到厨房里,打算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做顿吃食。

    若是让那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大夫辛苦治病后,还要进厨房忙活两人的饭菜,她心中也过意不去。

    可她刚要生火时,一旁的鸟笼却映入她的眼中,她心中警惕,缓步靠近那几只鸽子。

    看到生人接近,几只鸟儿依旧安安静静,乖巧地待在笼子里,沈之琼看着这几只鸽子,手却越攥越紧。这几只鸽子,腿上绑着的东西映入眼中,它们分明是训练有素的信鸽。

    从窗外看向不远处那堂屋之内忙碌的大夫和病患,沈之琼眸中暗淡了几分,几步回转,她悄无声息地翻窗进入了那村野大夫的房间。

    三把火大夫忙了一个傍晚后,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而他救来的姑娘恰好摆好了晚餐,他心中一暖,

    “这几道菜,我真是好久没吃过了,在这里都吃不到正宗的。”

    “京城的特色菜讲究精细,确实不好做!”沈之琼嘴角勾起回话道,而对面的人似乎是被饭菜深深地吸引了,丝毫没注意到女人的笑意不达眼底。

    到了晚上,三把火睡梦中只觉得浑身不适,似乎有大蛇缠到他身上,越缠越紧,手臂也疼痛万分,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是徒劳无功。

    忽然脸上像是埋入了冰块一般,那寒冷透彻心骨,他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高高吊起,身上被绳子缠得结实,手腕上的粗绳子紧紧地桎梏着他,勒得他痛苦万分。

    “你,你干什么?我救了你,你这样对我?”少年挣扎着问道。

    沈之琼看着他凄惨痛苦的样子,听着他的质问,却悠闲万分地饮了一口茶。

    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来证明此人是来害自己的,可她流落至此,若是再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便是活该她沈之琼被亲人背叛,同伴惨死,一直报不了爹娘的仇!

    “村野大夫,呵!我看你这三把火不是治病的火,是等着烧人的阴火!”沈之琼眼神一冷,将杯盏掷于桌上。

    他那房间里,桌子上摆着破砚台,糙纸,旧笔头,柜子里却藏着各类名贵的玩意儿,回头想来,此人从头到尾都经不起推敲。

    莫名其妙救了她,莫名其妙劝她忘记打打杀杀,寄情山水,一番查探后,她不得不怀疑此人也是沈之瑜那厮派来的。

    有可能是沈之瑜和她那情夫换了策略,想着即使抓到她,带回去,也知道她定然还要想出万种方法逃出来,所以便找个不会武功的,长相清俊的男子,对自己实行怀柔之法?

    那关起来的鸽子,怕是要用来每日将她的信息传至京城,好听他的主子再下命令!

    “你救了我是事实,所以我不杀你,可我这身上的伤,也是你的同伴们一直追杀才有的。”

    “你这里的银子,我就全部笑纳了,就当是你们夜庭卫对我奉上的歉礼。”

    “你就一直在这里吊着,什么时候有人来这里寻人治病,你自然就得救了,若是没有人来,那便是老天要让你死了。”

    “喂喂,我不是夜庭卫啊,夜庭卫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听我解释,喂!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才是夜庭卫呢!”

    那声音慢慢消失于耳后,沈之琼心中冷笑,一个村野大夫,还知道夜庭卫呢!

    若不是自己先把他吊起来,只怕到时候被吊起来的人,就是她沈之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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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策马狂奔,却没有按照往北赶路的最佳路径,反而是偏离了路线,这不是为了躲避夜庭卫的追杀,而是因为她要去找一个人,按照日程计算,那人在流放的路上,应该恰好被押送到于此。

    躲在茂密高大的树上,沈之琼看着远处那一行白色,鞭子抽打的声音和女人的哀嚎声混合在一起,却没能让她的内心泛起一丝丝波动。

    其中一名女囚犯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十分显眼的存在,鞭子落在那人的身上,她身形不稳倒在地上,却只是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毫无惊惧,似乎也没有对疼痛的感知,不像她身旁的囚犯们那样,脸上一直呜呜地流着泪水。

    她观察了一阵功夫,蒙着面出现在几名官差背后,几剑下去,如她所想一一般地求饶,

    “饶命啊,女侠饶命,她们都是罪犯,是该打之人。”

    “我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丢了犯人,同样是死罪。”沈之琼看着这几个肥头猪耳的官差,黑巾之下是讽刺的冷笑。

    留着这几个人的命,任其逃跑,他们便会自己想办法将时间拖延得久一点,这是他们唯一的价值。

    她看了看那些投望而来的乞求眼神,沈之琼知道这行女囚大多是京城那桩太子谋逆案中被牵连的罪臣家眷,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几剑下来,枷锁一个又一个地破开,脚链一条又一条地断裂,她没有理会她们的感谢之语,却抓住了那个眼中带着戒备的女人,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强行桎梏住,几步飞跃,带她一起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周宁儿终于意识到,这从天而降的女子为何有种隐约的熟悉感。

    在京城时,她们两个关系微妙呢,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一个女人却致力于刺杀那腹中胎儿的父亲。

    可周宁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她狼狈万分的时候,她会和这个女刺客再次相见。

    “如果我不救你,后面等着你的是什么?”沈之琼反问这个似乎苍老了十年的女人。

    在京城时,她是武克申的正夫人,如今却是被武克申大义灭亲,亲手定罪的女人。

    她凑近周宁儿的耳旁,低语出声,却让周宁儿浑身颤抖。

    “所以你想干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是能被利用的?”周宁儿反问道。

    “我们现在有共同的仇人,我们可以合作,不是吗?”

    这对昔日敌对的两人在破庙中生起火堆,将心里话缓缓叙来。

    周宁儿开始回忆,曾经奋不顾身救落水女孩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开始腐烂的呢?或许他一开始便只是用一身皮肉裹着他那肮脏丑恶的脏腑。

    他精于演戏,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成亲五六载,她怀疑过,却仍是在他的哄骗之下,选择信任他,直到最后,她终是以腹中胎儿的代价,看清了那人的丑陋面目。

    而那人也没有再伪装,用最冷酷的言语,告诉自己,让她不用担心阿爹,阿爹再也回不来了。

    “他就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话,说:‘在老头死之前,不用知道你被流放,我还骗了他会好好照顾你,老头也算是死得安心了。’”

    ‘你瞧,我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我那时候想要扑上去要撕咬他,可是枷锁套着,还有押送的官差,就那样将我的头按在地上,我的眼泪流淌在沙土中,毫无用处。”沈之琼感受到周宁儿在说这话时迸发而出的恨意。

    “他亲手给我套上枷锁时,对我说看在这么多年夫妻情分的份上,他会给阿爹收尸,让阿爹入土为安!”

    “那可是我阿爹啊!这么多年一个人拉扯我长大的阿爹,多年前我不顾他的劝阻,硬是要嫁给那个狼子野心之人,逼得在东宫中谋差事的阿爹不得不昧着良心为那人谋前程,可他在有了点权力,认识了更大的人物后,就看不上我和阿爹了,他认了一个阉人当干爹!他觉得那个阉人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权力,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想!”

    “这么多年,我苦心尽力地想要调和他和阿爹的关系,可我就是个大傻瓜,我

    我以为他是因为爹爹当年的态度而有所怨言,直到他亲手把我爹送进监狱,我才知道他分明是恨极了阿爹!”

    “阿爹的职务对现在的他来说,再小不过了,他能在太子谋逆案中起多大的力?一查便知阿爹和谋逆案无半分关系,武克申无非是借着这个由头,将他恨了很久的阿爹除去罢了!”

    “他恨阿爹,也恨我,更恨我腹中的胎儿,所以他要在胎儿尚未生出时,用爹爹的消息来刺激我,让我早产生下一个死胎后,便又紧接着亲手给我带上枷锁,他无非因为大周关于有孕妇人的律法,单独收监后担心我再生出事端,抖出来他的那些破事。”

    “哈哈哈!”她说着说着,开始大笑出声。

    沈之琼安静地等待着身旁的女人从癫狂的情绪中复原,她心知这个故事,正是自己预料中的故事,她需要像她一样的,对武克申恨之入骨的人,来做利益的同盟者,而不是友人。

    “因为我也刚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所以我无法确认你是否会再一次地被武克申花言巧语所骗,然后出卖我。”

    “这是每月服用一次解药的毒药,服下它,就当做是你答应跟我合作,若是不愿意,那就当今日萍水相逢,他日有缘再见。”沈之琼一边向脸上带着泪痕的周宁儿伸出放着毒丸的左手,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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