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

    李瑾毓却是全然无多想的单纯模样,只当天子是在闲话家常,回道,“孙女儿实在是已经努力过了,之前在北境有段时间我天天练武,瞒着父王趁着夜里偷偷学,被匪徒追的时候,勉强能拿起剑应付几下,根本帮不上忙,后面又实在太累,再练下去恐怕会伤到身体,就没有继续练了。”

    “哈哈哈哈哈...”小郡主的一番话竟让武帝大笑不止,连面上经年沉积的阴郁都消散了大半。

    或许是那血脉相连的缘故,沈念的眼中,此刻的天子看向李瑾毓的眼眸中,竟能看出一种可以被称之为宠溺的感情来。

    她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像是普通人家中长辈哄着涉世未深的孙辈孩儿,“伤到身体那就不用学了,你看看朕,是半点武功也不会,有那些会武功的人来保护朕和毓儿就好。”

    又几句家常拉过,武帝仍想继续和李瑾毓这个孙辈闲谈,还想着听沈念说起和突厥人打仗时的细节,可身为帝王,政务总是会时不时地找上门来。

    而武帝向来勤于政务,决不允许自己被国家大事之外的任何琐事绊住身脚,起身离开去书房时,亲切地拉住李瑾毓的手,说道,“毓儿,你父王是朕最信任的儿子,也是朕最疼爱的皇子,而你是他唯一的女儿,难得在洛城相见,只怕你在这里陪朕几日功夫后,便要被你父王催着回到北境,今后朕准许你随时进入朕的寝宫,无需通报。”

    “这怎好?这不和规矩。”不仅沈念感到惊讶,李瑾毓似乎也被这皇恩吓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诶,那些规矩都是旁人守得,你是朕的亲孙女,岂能一样!”

    “这些时日,让朕多看看你!”

    目送明黄的背影离去后,李瑾毓和沈念对视了一眼,眸中有话。

    第一次面见父王眼中那个需要万分谨慎对待,冷血无情的陛下,却是得到完全意想不到的恩宠,直到回寝殿的路上,李瑾毓都感到不可思议。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可看着沈念噤声的手势后,李瑾毓才反应过来此刻这是在皇宫,不是在北陈王府。

    回到寝殿之内,查验一番确认四周安全后,两人这才谈论起这第一次面圣的情形。

    “我觉得陛下只是喜欢我把她当亲奶奶的样子,莫不是她在故意演戏,想告诉别人她可不是传言中会杀自己亲女儿的无情之人?”

    第一次相见后的皇恩在李瑾毓眼中并不足以迷惑她的心智,她讨厌需要她不停下跪谢恩的地方,她在北境见到父王母后时并不会被要求次次行礼,后来和爹娘和解之后,说话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有可能,万事小心,不过她既然给了你这个恩典,你就算演戏也要演给她看,不表现出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来,回北境的路只怕不会太顺利。”

    “你说得对,那我就改日演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来,看看她什么反应,生气的话顶多就是拿掉这个恩典,让我再去找她时必须事先通报。”

    李瑾毓话说完,看向沈念,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刚刚回来的路上,师父你是不是没忘了带面纱?夜庭卫发现你了可怎么办?”

    李瑾毓越想越着急,可看着沈念本人却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这大周之内,北境之地和突厥都可能有夜庭卫的身影,可这皇宫之内,却必定是没有夜庭卫潜伏的地方。”

    “为什么?皇宫之内不应该是暗卫最多的地方吗?”

    她本以为也是,直到周宁儿和她说起,她才意识到,当今陛下的心思是如何深沉,他让大周的国境上遍布夜庭卫的爪牙,可自己的身边,却不能留下一丝一毫夜庭卫的痕迹。

    这样视所有人都为敌人的帝王,她的城府,她的疑心,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之处。

    时辰紧接着到了傍晚,是大周天子接待突厥使团的晚宴,明亮的烛火下是一派歌舞升平。

    沈念扫了一眼席上诸位,如她所料没有夜庭卫两位阁领出现,却在那文官列席上意外看到了一个快要被她忘记了的面容。

    心中惊讶,可视线却没有半分停留,以免被对方注意到后起了疑心。

    那人看穿着并非是朝堂命官,坐在童大人身后的席位上,相似的长相,那便只有父子这一种可能了。

    想起那人说的冤枉,如今看来当真是自己冤枉了他,童大人的儿子,不会,也没必要和夜庭卫扯上联系。

    只是当初那一面算结下了梁子,她必须要更加小心行事,避开此人。

    童焱觉得这突厥使团来洛城,总算是给死气沉沉的京城带了些有趣,便少见地特意借着父亲的身份,来看看好戏。

    还想着顺便看看那传说中比他大不了多少,已经沙场上立功,陛下亲封的五品镇北将军。

    假装环顾全场,童焱的视线越过安虞郡主身后的那个身影,却只看到薄纱遮脸。

    看起来瘦弱的身躯,不像是能全歼上万突厥人的将军,可那双眼睛,却莫名其妙让他感到一丝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怕对方察觉自己的目光,童焱便没有多加停留,随即转开了视线,看起了这群奇装异服的突厥使团来。

    本次突厥使团由其本国乙利丞相带队,还带来了可汗唯一的女儿,阿史那公主,所携珍宝更是数不胜数,箱车百里,在这宴会上代替着因病而无法前来的延宗可汗向大周天子表示友好,传递其国人民对两国一直保持友好的愿望。

    “感谢陛下宽容大度,没有因为前些日子那叛逃的毕弓小部落而对我突厥王庭生出怨怼来,如今我国延宗可汗平息了叛乱,王庭再次恢复了平静,可汗便立即命令本相率这庞大的使团来给陛下贺寿,也顺便表我突厥渴望延续两国和平的诚心。”

    “好!好!大周亦有一份珍贵的回礼,烦劳使者将其带回突厥,带到延宗可汗面前,以示我大周子民的友好。”坐在最高位上的大周天子做出了恰当的回应。

    “大周的珍宝无数,可使者只愿得到陛下恩赐其中一个便心满意足。”

    “一个哪里够,使者这话莫非是看中了这洛城之内的哪个宝物?”武帝自然是听出了突厥丞相话中的深意。

    “陛下,洛城之内处处是珍宝,我等使臣眼花缭乱,一时做不出选择,若是陛下准许,可否我等使者商议几日,最后做出选择了再告知陛下?”乙利丞相一脸谦卑。

    “好好好,届时只要不越线,朕自然会将使团心仪之宝物作为回礼,作为两国友谊的见证。”

    场面话过后,宴席上觥筹交错不断,李瑾毓欣赏着异域风情的歌舞表演,却没有注意到那丞相身后,侍卫身份的男人,眉清目秀的面容,目光越过台上的妖娆美人,正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她。

    沈念看了几眼舞蹈后便没了兴趣,悄无声息地看向了那高座之上的武帝,这一看竟让她发现一些异常。

    刚才还一身帝王威严的人,如今身子仿佛有些颤抖,目光躲闪,似乎带着些恐惧之意,恍惚间沈念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帝王又怎会恐惧呢?她又定睛一看,那皇帝的额头上,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是汗水吗?

    是几杯酒过后,身体发热而形成的汗水吗?

    只见皇帝喊来宫人,耳语了一番,那宫人领命后绕到台下,来到阁臣童大人身旁。

    得益于陛下皇恩,给李瑾毓特意安排了一个好座位,沈念得以凭借着良好的视线,看到那宫人在童大人耳侧张开闭合的嘴巴。

    沈念并非精通唇语的人,可此刻却也看到了那宫人唇齿间,说了养居殿三个字,正是陛下的寝殿,她和李瑾毓一起第一次面圣的地方。

    在所有人都被歌舞吸引了目光时,沈念转头再次看向那高台之上,帝王的脸上,竟然再次出现了恐惧之色。

    陛下不会立刻回到寝殿之内,这是欢迎突厥使团的宴会,她必然是要等到结束的那一刻才会离席。

    酒杯一饮而尽,沈念心中的冲动更上了一层楼,想到陛下此刻的异常,沈念决定赌上一把。

    凑到李瑾毓身旁,耳边低语了几句,并未说清自己的念头,可小郡主偏就是没有细问,便听了她的话,借着不胜酒力的缘故,提前告了退。

    走到花园中一个凉亭处,确认了四周的安全后,沈念将自己的想法全盘说于李瑾毓听,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或者是需要她花费上一些时间才能说服她,可她偏偏又是毫无犹豫地应了下来。

    “我相信你的直觉,信任你的轻功,我们都在北境,我们是一体的,涉及到突厥之事,必然会说到北陈王府。或许会说到一个大秘密呢!若是我们提前知道了,北陈城便不会一直被动下去。”

    “我一想到爹爹说他既要替大周守着北境,又要想方设法不被陛下怀疑,为此还对我装作冷淡那么多年,我就感到不可思议,怀疑是爹爹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你冒险一次正好能查探一番真相。”

    不知道小郡主对自己从何而来的莫大信任,此刻在晚风的吹拂之下,竟让沈念的心中蔓出一团火苗。

    并非喝酒的刺激,她可以确认。

    “你放心,我会配合好,不会拖你后腿的。”

    这是行动开始之前,李瑾毓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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