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可沈念和李乾都没有想到,洛城没有给他们留出时间来在练兵场上进行一场对抗演习,沈念更是没有机会能得李守和李乾中任意一人的经验传授。

    在得知要前往洛城去给皇帝贺寿之后,沈念罕见地做了一个梦,那个她埋藏于心底,回忆都带着疼痛的情景。

    她带着沈之瑜躲在柜子里,她们二人又和父母玩起了游戏,没注意到那晚家里的烛火比往日昏暗了许多。

    她看到爹娘慌慌张张地来到书房,脚步踉跄,似乎正在被什么人追赶,她和沈之瑜本以为爹娘也是在和她们玩游戏,便屏住呼吸没有发出声音。

    可却等到了二人被那一身黑衣,说话奇怪的人用剑指着脖子,娘的喉咙被贼人划出血来,倒在地上,流出满地的鲜血。

    那血腥味刺鼻,传到柜子里,她这才意识到爹娘不是在和她们玩游戏,她自己因为害怕而流出了眼泪,却没有忘记用手捂住沈之瑜的嘴巴以防他尖叫出声。

    爹爹浑身都在颤抖,呼喊着娘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站起身和那几个黑衣之人对峙,

    “我要上书陛下,我是被陷害的,你们夜庭卫皆是黑白不分的恶人。”

    “本阁自是不会让沈大人活着走到陛下面前伸冤。若是你无罪,那岂不是我夜庭卫白忙活一场?我要向二圣证明我夜庭卫的作用,你沈大人便正好撞了过来。”

    “沈大人最大的错处便是与幽王的君子之交,所以,你必定,也必须是幽王的同犯。”

    “你们这群读书人,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阉人,又怎会想到自己的命会由我这个阉人来决定呢?”

    “本阁现在就可以告诉沈大人你自己的死因,畏罪自杀!”

    “哈哈哈哈哈!沈大人不必难过,黄泉路上,你的妻儿会陪着你的,哈哈哈!”

    那领头的坏人将剑刺穿爹爹的身体,却笑得大声,又说道,“来啊,听说沈大人的两个孩子尚且年幼,给我找出来,送他们一块上路,免得黄泉路上,沈大人和沈夫人觉得孤单。”

    在那几人离开书房后,沈念推开柜门,和同样满脸泪水的沈之瑜爬到爹娘的尸体跟前。

    鲜血染红了二人的双手,她们甚至不敢哭出声来,爹爹在此时睁开了双眼,看着自己的一双子女,艰难地发出声来。

    沈念哭着说要给爹来找大夫,可爹爹却费力地说来不及了,他让沈念带着弟弟逃走,躲开坏人,离开这里。

    “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好好活着。”这是爹留给她和沈之瑜的最后一句话,说完爹爹便彻底没了气。

    她带着沈之瑜躲开了夜庭卫的搜查,流落街头,艰难求生,穿得破破烂烂,随意被人殴打,靠着好心人施舍得以饥一顿饱一顿地苟活,就在她偷了食物赶去破庙中拿给沈之瑜时,被富户府中的下人发现,拳头和脚一个个地往她身上落,痛感一层层地累积,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片雪地。

    那晚上的她并不是担心自己的死亡,却是担心沈之瑜没有吃的,会饿着肚子。

    她艰难地从雪地爬过,没了力气,倒在一家有些破败的门口,蜷缩在门口的石阶之下,乞求着佛祖菩萨,以及她所知道的全部神仙的慈悲。

    可她没有等来佛祖或者菩萨的拯救,却等来了一个只有左臂的女人,她是别人眼中的疯子,却是属于沈念一人的神灵。

    后来,这个人成为了她的师傅,她也由此知道了为什么沈府平静的生活会突然闯入一群黑衣人,也知道了爹娘究竟因何而死。

    二圣临朝时,有镇守一方的王爷对此不满,以清君侧和反武的名义起兵谋反,姓李的皇帝向着自己的武姓皇后,派兵平叛,后幽王和一众逆臣被斩后,二圣仍是不满,成立夜庭卫彻查京城中曾暗地里和幽王有所勾结的逆臣分子。

    而自己的爹爹沈言归便是被查出来的其中一人,因为不想牵扯出其他同僚,在夜庭卫搜查时畏罪自杀。

    这是夜庭卫奉于二圣的结案文书,可沈念却清楚地记得爹娘死之前的那番话。

    沈家满门被灭,皆是因为那夜庭卫的栽赃陷害。

    知道真相后的那日,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前路如何艰辛,她一定要为爹娘,为沈府的上上下下报仇。

    她要用夜庭卫一众狗贼的性命,来祭奠她爹娘逝去的英魂。

    再后来,她苦心练武,也知道了女皇登基后,夜庭卫的势力越来越大,那杀了爹娘的阉人备受皇帝信任,被赐予武姓。

    后来,她没了师父。

    再后来,她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盟友,有人像她一般,致力于扳倒夜庭卫,有的则是立志反武,复兴李氏大唐神器。

    可在一次刺杀夜庭卫少阁领武克申的行动中,因为沈之瑜的背叛,她们死伤过半,仅剩几个隐秘的联络人没有暴露。

    沈念自觉愧对死去的盟友,便不再想着去联系那仅剩的卧底,她要一个人复仇,若是失败,便也不会连累他人。

    沈念的梦境停留在那血红的华服上,她守护了十余年的沈之瑜,就这样背叛了她,背叛了一起战斗的盟友。

    那血红的衣服和爹娘脖颈处流出的鲜血重合,和陈一珂胸口处流出的鲜血重合,变成了茫茫无边际的血色大海。

    她在那血色的恐怖之中感到无法呼吸,濒临死亡,却由着一声声不知何处传来的清脆女音拉出梦来。

    “小师父,小师父你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

    “赶快起床,今天我们还要一起出发去洛城呢!”

    沈念抹去了额尖的汗水,眼前是李瑾毓明媚的笑脸。

    是进入梦境太深吗?为何她会没有察觉身边有人靠近?为何她的警惕心消失得如此彻底?

    整理了一番忧惧之心后,沈念带着聊胜于无的行李和李瑾毓踏上了前往洛城给皇帝祝寿的旅程。

    至少名义上是这个理由。

    启程不久后,沈念放下车帘,将远处那山岗之上送行的身影隔绝于马车之外,转头看到李瑾毓少见的一脸沉重模样,说道,

    “昨晚上王府中最后一位侧妃娘娘连带着孩子被一块赶走的事,你知道吗?以后你就是王府里唯一的小主子了。”

    “哼!”转眼间,小郡主的脸上便挂上了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碰人家的时候不在乎人家是突厥人,孩子都生下这么久了,偏就现在嫌弃人家了?只是因为流着一半的突厥血脉,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赶出府外,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这让我如何相信他口口声声地说珍视我这个女儿?”小郡主嘟嘟囔囔,嘲讽的话音中隐约夹杂着一丝委屈。

    沈念想起那晚上房梁之下的情景,想到或许还真不是李乾铁石心肠,王府原本三个小主子,如今看来,大概真的只有李瑾毓一人是李乾亲生之女。

    到底是王府秘辛,既然李乾和王妃没有告知李瑾毓真相,那么她沈念更是没有立场去对李瑾毓说出这未经证实的猜想。

    可这话题显然转移得并非十分合适,引得李瑾毓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似乎更加紧张了起来。

    “担心陛下?放心吧,那是你亲奶奶,面上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可沈念的话似乎并未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是啊,有着血缘关系又如何?

    那人在万人之上,让沈念吃尽苦头的夜庭卫,也只是那人手上的工具而已。

    “陛下又是怎样的人呢?小时候在京城的记忆太模糊,那时候她还是皇后,还不是现在的陛下。”

    “我每年的生辰都有她派人千里迢迢送到北陈的赏赐之物,皆是珍贵之物,可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

    “小师父,我有些害怕,不,是很害怕,爹爹说我的两个王叔都是陛下迫害的,可那不是她的亲儿子吗?”

    “应该不是真的吧?是爹爹编出一堆瞎话故意来骗我的吧!”

    李瑾毓摇晃着沈念的手臂,期盼的眼神看着对方,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沈念却少见的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你相信父王说的话!”李瑾毓惶恐不安。

    转眼间却又舒了一口气,一派安心的模样,只是看着沈念说道,“那你可记得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嘿嘿!”笑容中带着一分傻气,却又是九分的可爱。

    沈念抿了抿嘴巴,回道,“自然要保护你。”心中却是不断地重复着另一套话术来说服自己。

    现在的自己之所以对小郡主如此不设防,只是为了她那有权有势,还有数万北陈军士的爹,不然回去后她的为将之路军不会太顺利!而李瑾毓她本人只占据了那小小的,一点点的原因。

    此刻的马车转了个弯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小黑点的队伍彻底消失于李乾的眼中,他伫立在山岗上,依旧没有离开。

    “娘,你会如何对待我的女儿呢?“他推测陛下不至于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身上做文章,可此行一去甚远,是他的双手无法触碰之地,便难免生出一些不安。

    同一时间,有人踏上了前往洛城的旅程,不知前路究竟有什么正在等待着她们,有人身在洛城,心事重重。

    童安心想,若是想要计划成功,这最重要的,便是越过他自己的心里门槛,毕竟,这一向是为他所不耻的手段。

    他看向窗外,对着身后的管家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天气干燥,是该喝茶的时候了。”

    “那老爷,我给您泡杯茶。”管家放下手中的活计,正要有所动作。

    “不了,你且忙自己的事去,我带上茶叶另找人喝去。”

    管家心中疑惑,这喝茶还要专门找人去?这不像是老爷的行事作风,可他也并未多想,只当老爷一时兴起,随后转身退了出去。

    童安叹息了一声后,转身看向书架,眼中却多了一丝漠然。他取出茶叶,瞅了几眼,确认了一番茶叶品质之后,却并未阖上木盖,反而从书架另一隐秘处找来了一个青花色的小瓷瓶,置于鼻尖嗅了几下。

    接着将那瓷瓶中的倾倒了少量之物于茶叶之上,那粉末状之物不知是何效用,童安又摇晃了一番茶叶盒子,以确认那粉末已经均匀落于茶叶之上。

    最后童安将瓷瓶收起,又整理了一番木盒子,像是这茶叶从未被做过手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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