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女

    和皇宫相隔数条街道的某处,是那夜庭卫的少阁领,武克申的宅邸,沈之瑜撤下一桌晚饭后,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等来了心上的男人。

    看着他眉目纠结,她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将男人搂在怀中,慢慢抚摸着他的眉头,想要抚平那眉间皱起的纹路。

    “阿妤,若是我慢慢变成了一个坏人呢?亦或者,我本来就是一个坏人,你会如何看待我?”

    沈之瑜叹息一声,“若你真的变成了一个坏人,我会生气,可是我离不开你。朝堂之上波云诡谲,又岂是你一人之力便可以改变的。从前我因为你的隐忍而心疼你,喜欢上你,如今我宁愿你想尽办法只为了保全自己,为了我,为了还在襁褓中的阿生。”

    “唉”男人无言,只是将美人拥得更紧。

    半晌过后,他才再次开口,解释今晚的异常,皆是因为查到了那太子被幽禁期间干出来的荒唐事。

    “蒙养男宠,只顾着寻欢作乐,枉费他这投胎命。既娶了太子妃,又纳了一众侧妃,却又置之不理,整日里和一个男人纠缠,真叫人恶心至极。”

    武克申没有注意到沈之瑜那一闪而过的恐惧,将铜镜拿到美人身前,接过那木梳,替她打理起那如瀑的长发来。

    他没有注意到阿妤突然变得僵硬的身子,只当她是在认真聆听着自己的心事,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后,继续说道,

    “可我正是因为那被幽禁的太子才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天潢贵胃尚且无可奈何,反抗不了那龙椅之上的帝王,我就算从泥土中千辛万苦地爬了上来,对上位者来说,依旧只是一个任其揉捏的蝼蚁,或许在我死去之后,在史书上也只是和其他夜庭卫并无不同的奸恶之人。”

    “阿妤,只有你能理解我,只有你还在我身旁,你若是不喜欢那床榻之间的事,我便不想着说服你了,我也不会再碰其他女人了,只有你一人是我仅有的安慰。”

    武克申以为自己成功完成了在阿妤心中形象的转变,她会因为爱他而慢慢接受自己并不如她从前想象的那般仁义,他不是个在黑暗中蛰伏隐忍的好人,却是一个早已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恶人。

    他将怀中的美人拥得愈发紧了,却不知美人的心中亦有自己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沈之瑜想起多年前,爹娘还活着的时候,姐姐自小习武,喜欢扮成个男童模样,外人都在传沈家有着两个男娃。

    逃跑的时候,姐姐把他打扮成女娃娃,还要让他忘记自己是个男娃娃,把自己当成是个女孩,这样旁人看着是两个女娃娃,便不会想到是沈家逃出来的两个孩子。

    在后来的许多年,他穿回男装的次数甚少,他习惯了姐姐对他的保护,也习惯了把自己当成一个女孩,直到现在他再也不会上身男装,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而身边的这个男人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床榻之欢,对自己说他是唯一安慰,他沈之瑜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时常会怨恨,怨恨姐姐是个女人,怨恨死去的爹娘为何把他生成了男儿身。

    所以,他不能,绝对不能让大人知道他是男儿身,只要不被他发现,他们两人便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相爱。

    与此同时,洛城的另一个角落,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茶水铺下,出现了一个不符其身份的朝廷重臣。

    至少在外人眼中,童安这样的文官第一人应该出现在精致的茶楼雅间,而不是这样仅有一块破布遮挡,几张桌子摆放的路边茶铺之中,尽管童安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你当真守约,一个人前来此处,穿着打扮一点都不像是个阁老的模样,就不怕这是个陷阱?”茶铺老板给客人沏了杯茶,随即坐在了客人的对面。

    “看到周兄的模样后,便让身后的护卫退下了,我也不想让其他人打扰我和兄长的叙话。”童安饮了茶水,并未因着茶水低劣的口感而感到冒犯。

    这是宋宁的义兄,是几十年前令他误会宋宁的男人,亦是在宋宁死后,将她的女儿抱走抚养的男人。

    他毫无线索,痛不欲生的时候,是周燕青主动约了他见面,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让他得以在如溺水一般痛苦时再次可以喘息。

    然而,周燕青究竟会不会告诉他女儿的事,依然是个未知数,毕竟他童安和周燕青唯一的连接便是宋宁,可宋宁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你现在是大周重臣,受皇帝倚重,而那姑娘却是流着王氏血脉的女子,是重犯之后。我又如何确定,你是真心,是出于父女之情,还是假意,会借着她的性命,在陛下面前表现你的忠心呢?”

    “兄长如何才能相信我只是想弥补宋宁,弥补我的女儿?”粗布麻衣的茶铺老板,饱经风霜的一张老脸,童安不由得开始担心女儿这些年跟着周大哥,过得是否安好。

    “你帮我做成一件事,我才能放心地把你女儿的消息告诉你。”

    “什么事?”童安下意识地以为是关乎钱财之事,可对方开口却是一段隐秘的往事。

    “我当初机缘巧合进入太医院做事,那老太医喝酒后,偶然吐露了一个秘密,说他查验莲心公主尸身的时候,鼻尖闻到了公主脖颈间一股熟悉的脂粉味,公主向来受到宫人们最严格谨慎的照料,本不应该有脂粉气味沾身,再加上公主死得可怜,老太医便对那气味印象深刻了一些。”

    “他想着许是那王皇后残害小公主时残留下的余香,可后来给新皇后,亦是现如今的皇帝诊脉时,他又闻到了那个味道,后来老太医才意外得知,那个香气是先帝宠爱武氏,赐给武氏的专有之物。”

    “老太医想起王皇后泣血喊冤,醉醺醺地说或许王氏是真的冤枉呢,可又想,也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味道,毕竟哪有母亲会亲手掐死自己女儿的呢?”

    “可是后来,天后,亦或者说现在的陛下,赐死了并未犯下什么大错的景仁太子后,那太医才恍然大悟,或许他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对的,正是陛下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只为了陷害王皇后,可老太医又说‘可是如今皇帝掌控天下,夜庭卫的眼线遍布大周,那王皇后还有她的族人,怕是只能永远背负着残害皇女的罪名喽’,这番话又打消了我为与王氏一脉为姻亲的宋家平凡冤情的想法,我无权无势,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童大人,若是你把这个事情散播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皇后是被冤枉的,宁儿的族人是冤枉的,我就告诉你女儿的下落。”

    亲手掐死出生不久的亲生女儿,童安此刻听到也感觉匪夷所思,他知当今的陛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他一直以为只是陛下登基后被权力所迷惑后的改变。

    他是个凡事都讲究证据的人,可正如那老太医所言,这件事真相如何,已经没有办法再找出证据来证明,也无人能再去给王氏一族和受其牵连的人平反。

    童安脚步沉沉,回到府上已是深夜时分,他依稀看到一个少年不在房内安眠,却不知为何站在院中,一副迷惘的模样。

    少年没有立即开口说话,童安只是凝视着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爹,你仿佛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童焱已经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几十年前的一些往事,知悉了若不是母亲的一厢情愿,他童焱应该是没有机会出生的故事。

    他如此崇拜自己的父亲,可如今他却担忧父亲会不会厌恶自己的存在,他隐约知道父亲是在找那位伯母的女儿,应该是比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姐姐,是他的亲姐姐,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童安看着这张五分随自己,五分随他母亲婉茹的相貌,一时有些恍惚,若是那孩子长相随自己更多,会不会和焱儿也有些相似之处?

    “你娘和你说了一些从前的事是吗?”

    少年点头,童安竟然从其身上看出了一些往日未曾有过的胆怯?他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他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忽略了另一个孩子的变化。

    “你大了,一些事我也不会瞒着你。”他摸过儿子的肩膀,这个已经身长高过自己,需要抬眼才能对视的孩子,却并不是完全不需要爹娘的开解与指引的年纪。

    “你娘是爹心中最重要的人,比这世间的任何人都要更加重要,也包括你焱儿,可是我必须要把你姐姐找回来,对你娘的真心和对宋宁的亏欠,这是两码事。”

    夜风微凉,院子里的竹叶簌簌声伴随着父子之间的交谈声,给被愁苦忧伤笼罩了多日的童府增添了些许的静谧与祥和。

    而在远离洛城的北境之地,王爷李乾经历了一番心里挣扎后,做出了选择,他将多年前已经尘封的一桩往事写于纸上后,又将信件藏了起来。

    那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小姑娘,只怕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将此信交给她,又或者说,他李乾有没有勇气告知沈念真相。

    她一身武艺,似乎并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姑娘,可在他的眼中,依然是不比毓儿大多少的孩子!

    那似曾相识的眼眸,他不想让这眼眸的主人牵扯进这纷乱的权力斗争中,想让她能有前人未有的安稳生活。

    可眼下她决心如此,他便只好随了她意,只希望前人地下有知,不要怨他。

    随后,横空出世的年轻女将军终于来到书房面见她的上级,李乾望了过去,只见那人因着近日以来大半时间都在练兵场上,已被晒得不复往日白皙的脸色。

    “沈念,你有武功、有胆识、也有谋略,你的兵法多用于以少胜多,可本王觉得这并非是无往不利的优势,你可曾想过在绝对数量的大军碾压之下,再多的小聪明都不能发挥作用。”李乾的话听在沈念耳中,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她猜测,这是什么缘故?想打击她,让她放弃这到手的将军之位?

    看到了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嘴上一派谦虚之词,面上的不服气仍是隐隐有之,李乾心想此人的确是需要再磨练磨练。

    “你若是不信,我给你个机会,后日的练武场,本王把李守从城门喊回来,你和他各执两万军士进行一场兵演,看看在人数相等、兵器相同、战力相等的情况下,你能否坚持一个时辰,若是不能,你便拜他为师,而李守若是没有在一时辰内打败你,或者只是险胜,便都是他拜你为师。”

    拜师学艺,那个虬髯威武的男人?若是他愿意教自己武功,她沈念自是不会拒绝,可那人能同意吗?除了对周宁儿莫名其妙的念想之外,那人对其他人仍是一副不好说话的模样。

    “末将愿意一试。只是那李将军愿意吗?”诚然,她心中对这样的比试也跃跃欲试。

    沈念现在已经不像原先那般担忧李守此人了,自从某次落败,狼狈逃跑后,她便有意加强了力量的训练。

    现在的沈念,若是再次和李守对抗,遇上那初次对打时的掌风,她自觉能抵挡至少八成力度,再加上轻功,侥幸获胜也并非天方夜谭之事。

    谁赢谁输,也并非定数,沈念心中这般想到。

    “本王已经提前问过他了,他自是愿意收你为徒,或者是分享一些心得,你年纪小,缺一些实战和经验,待从李守那学习一段时间,便可补上这唯一的短处了。”

    这话说的!沈念心中依然有些不服气,怎么就断定了她撑不过一个时辰呢?不过那大胡子竟然同意?真是稀奇,沈念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着别的陷阱。

    罢了,罢了,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念临走前不忘记捧高几句,又说道,“末将自是愿意向李守将军学习兵法,可末将知道王爷虽不常亲临战场,却是能运筹帷幄之中于千里之外,是用兵奇才,若是有机会能得王爷指点一二,末将感恩不尽。”

    沈念注意到李乾在自己话音落地后,像是语塞一般,只是挥了挥手让她离去。

    沈念不由得怀疑,莫非自己这马屁拍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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