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

    突厥人已经被杀个干净,黎风寨的人看着当家老大面临性命之忧,拿着剑冲了过来,可看到老大脖颈上渗出的血迹,暗骂一声,举着刀剑却不敢出击,只能无助地等着对方发话。

    当真是可恨至极!

    沈念注意到了面前这群人眼中迸发出的恨意。

    “卸磨杀驴哈哈!本寨主小心行事这么多年,如今竟然栽到了你这一个小姑娘的奸计上。”

    陈世麒哈哈大笑,眼眶中甚至笑出了眼泪,可对面的手下们却能感受到那笑声中的悲凉。

    “也不知道昨晚上中了什么邪,竟然这般容易地信了你的话。”

    北陈军也围了过来,作出了战斗的准备,双方心里清楚,人数差异大,其中一方体力消耗近乎殆尽,毫无胜出可能。

    陈世麒满心怨恨,恨身后的女人,更恨自己的无能。

    他想要主动用这脖颈下的剑来结束自己的性命,好让其他弟兄们不要顾及他,去搏出那微乎及微的生存可能,

    待他正要最后瞧上一眼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时,身后的奸诈女子却突然又说,“北陈军往后退,本将有些话要和他们单独谈谈。”

    “将军要谈什么?眼下他们人数不到我们的一半,灭了他们,轻而易举。”副将不解。

    “这是命令,往后退!”可沈念的话威严十足。

    这是带领着他们打胜了原以为是必死之战的小将军,众人不敢忤逆,慢慢地往后退,在将军的示意下一直退到了百米之外的地方。

    这是沈念和陈世麒的谈话不会被北陈军士听到的距离,而此刻若是黎风寨剩下的这群人群起而攻之,北陈军士也根本来不及救她。

    然而沈念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移开了陈世麒脖颈下的长剑,主动将自己置于一个危险至极的境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打过我们几百号人?”陈世麒不解。

    “你杀了我一个人没用,北陈军会在下一刻将你们包围,慢慢屠杀。”沈念收起了轻音剑。

    “你又有什么骗局?老子年长你这么多岁,昨晚不知如何被你灌进迷魂药,竟然甘愿被你骗到这里来帮你杀突厥人,最后再反被你围剿哈哈!”他的眸中满是恨意。

    “是我对不起黎风寨的弟兄们,届时你们和北陈军同归于尽,能杀几个便是几个!”

    陈世麒笑得的畅快,亦是引起了其他人的骚动,尽管疲惫不堪,可喘着粗气,他们依旧追随大当家的,一齐放出了狠话。

    “大当家的,把她大卸八块!”

    “剁成肉泥。”

    沈念却没有因这些话而感到害怕,反而镇定地说,“我说要给你们一条生路,并未欺骗你,让北陈军退后,我孤身一人拿自己的性命来作赌注,这是我的诚意。大当家的不想听听到底是什么生路吗?”

    “眼下我依然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女子一脸坚毅地说道。

    陈世麒转了转念想,倒想看看此人还能有什么花招,“临死之言,也罢,就听你几句,说完再杀不迟。”

    “昨晚我的话的确没有说全,按照我对北陈王的了解,就算你们拿斩杀突厥人,以帮助北陈军的功劳来抵黎风寨之前犯下的罪孽,却是根本不够,就算王爷发了善心,洛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杀人如麻,也不会选择放过你们。”

    “你们的功劳只能抵得上免去你们妻儿的罪,若是我预计的没错,最后的结果是放过你们的妻儿,砍了诸位的头颅。”

    “你若是早说,我何苦带着弟兄们走这一遭,带着他们逃命便是,如今已是白白死了一些兄弟,我要杀了你给他们陪葬!”陈世麒怒火燃烧。

    “逃跑?能逃到哪里去?若是昨晚我说实话,黎风寨不会来到这里,更是不能在我的指引下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你口口声声的生路,生路究竟在哪里?”陈世麒似是怒极,拿出剑指着沈念,其余人亦是将兵器对准了她。

    “生路啊!就在你们身后啊!”沈念毫不畏惧。

    “你是说,让我们去突厥?”陈世麒不可置信。

    “只要你们在大周境内,都是必死无疑,除非你们是救了北陈王本人,或者是皇帝本人,才是被赦免死罪的的功劳,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只有逃到突厥去,才能活命,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人会说突厥话,只要换上这地上突厥人的衣服,装成溃败而归的突厥人,便能真正地逃过一死。”

    “王府念着你们除敌的功劳,不会杀害那一群老弱妇孺,官府嘛,只怕顾忌着民愤也不敢滥杀无辜。”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陈世麒问道,话中的怒气却是已经减少了许多。

    “百米之外的北陈军人是你们的两倍多,还存着体力,比不得你们个个筋疲力竭的模样,若是你们不往北走逃到突厥去,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没有别的路。”

    “现在杀了我,你们自己也会死,而你们若是逃到突厥去,等个一两年再偷偷跑回北陈城,自然能看到妻儿情况如何。”

    “届时若情况不如我所说,你们完全可以躲在暗处,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我暗杀。”

    陈世麒沉默了,黎风寨的其他人也沉默了,无法否认,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将虽然话说的难听,但这的确是唯一的生路。

    若是今日不被她骗到此处,在大周境内,他们会死,他们的妻儿老小也会被牵连。

    如今不仅仅妻儿老小可能活下去,他们自己也有活下去的机会。

    “如今大周和突厥不比十年前,暗流涌动,双方皆是既想保持现状,又扔不掉重启战火的野心,你们到了突厥后浑水摸鱼先躲起来。”

    “大周的王爷和皇帝不能耐你们如何,又或者说,你们这几百号人,对于两个国家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蝼蚁,连当做谈判的筹码都不够资格。”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大周会托突厥王庭下令来追杀你们。”

    小将的话虽然难听,可却说的在理,面前不少人似乎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正在认真考虑着沈念所言的可行性。

    回想刚才,她明明可以带着那几千个战力勇猛的北陈士兵将他们围攻剿杀,不是吗?

    若是几年后再回大周,他们的妻儿不在了,他们几百号人也可以再想办法报仇,不是吗?

    人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眼前这个女子说的也没错,他们只有这一条生路。

    沈念看着眼前这几百号人没了刚才的愤恨,绷紧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这群人。

    此刻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了红色,映照着草原上的一片血红,天地之间,竟然被连接成了相同的颜色。

    黎风寨的人一个一个地换上了突厥人的衣物,又看着他们大当家撕下长袍,将其平平整整地置于草地之上,接着咬破指腹,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在长袍之上写出了一份血书。

    沈念接过这份写满了黎风寨诚心的血书后,抱拳相送,直言,“我也是希望将来你们没有机会再回来向我寻仇。”

    陈世麒哈哈大笑,说道,“这一去,不知道再回去是何年何月。”

    “沈将军,有缘的话,就不要再见了!”

    沈念目送着这一行人骑着马,还携带着一具一具尸体,往北赶路,慢慢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草原深处。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才最终决定给了这群人通向新生的道路,明明她可以黄雀在后,趁着他们筋疲力竭之际,将他们灭的一干二净。

    若是黎风寨的人都死了,她沈念可以在李乾的面前邀功,只说是老天长眼,恰好碰上了,还收了渔翁之利,她也再也不用担心有关黎风寨另一个秘密会为人所知。

    可她偏偏就是放这群人离开了。

    她又想起陈一珂临死前的情景,“琼儿,我后悔留下那封信了,希望他们永远不会发现,就让那封信长眠于地下。”

    “掠夺了我的心血,忘记了爹娘的遗志,我怎能不恨他们?”

    “违背誓言之人,应该被千刀万剐。”

    “我诅咒他们,诅咒他们被官府剿灭,一个不留。”

    “不,不,他们是我的亲弟弟。”

    “世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们说不定能再被引回匡扶李唐大业的正途上...”

    “琼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既恨他们,又不想他们像我一样死的凄惨。”

    “不...不...不...他们只是和我意见不合而已,也并非大恶之人。”

    “琼儿,我没时间了,若是有缘你见到那两人,视而不见或是出手相救,随你自己做出决定。”

    她将陈一珂的尸体草草埋葬后,自己也被夜庭卫抓走了,本以为自己死路一条,便不会如陈一珂所想,能替她再见陈家兄弟两人。

    如今沈念自己也未曾想到,她竟然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放他们一条生路。

    虽然陈世麟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黎风寨是一群只会烧杀抢掠的匪徒,毫无存活的必要,可经过其兄长陈世麒的接触,看到了黎风寨其余之人对亲人的在意,看到了陈世麒对陈一珂的在意,看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忠诚,她不由得心生感慨,也是一群至情至性的人...

    或许经此一遭,他们可以忘记刀尖添血的日子,再和亲人团聚时,也能过得平淡而祥和。

    最重要的是,若是没有黎风寨这群人,她大概不能打赢突厥人,这是大恩,需要她去回报。

    ‘这是交易。’

    昨晚和陈世麒的谈话又突然浮现,站在弥漫着血腥味的草地上,看着正在清理战场的军士,沈念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是啊,这只是一场是交易罢了!

    并非她沈念心软,她要立志复仇,又怎么可能是心软的人呢!

    心软的人,注定无法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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