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谈

    “把这个拿给你家掌柜的去看,跟他说是故人之物。”一枚银锭和一枚令牌一齐递了过去,小二利落地将银子收入怀中后,翻开令牌,赫然是一个“陈”字刻于其上。

    小二看不出这令牌的来头,可看在这姑娘出手大方的份上,便客客气气地给她安排了雅间,然后带着令牌层层上报去了。

    不多久,小二只见掌柜的竟然等不及请客人过去,竟要主动去见那位奇怪的客人。

    脚步似是慌乱。

    陈世麒推开房门,映入眼中的,却不是他盼望许久的那人,他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开口问这女扮男装的客人道,“给你令牌的故人呢?”

    “故人的事先另说,今日我以北陈王麾下将军之名,来和你谈一个合作。”

    陈世麒的脸色顿时变了,这是官府,不!是王府的人。可无论她是谁,今晚只怕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心情复杂的陈世麒将人请入了向来不为外人所进入的隐秘之处。

    “姑娘此番前来,是出军前特意来通知一声,好让我们了却生前之事?”

    “我来是给二当家提供第二个选择,若是二当家的不愿意,那便如你所说,黎风寨的弟兄们,可以提前给自己穿上寿衣了!”

    陈世麒心中大惊,二当家这个称呼他已经许久没听到了,自从陈一珂离开之后,众人已慢慢习惯了喊他为大当家。

    她和陈一珂究竟是什么关系?

    “别猜了,我和她是友人,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不过陈一珂已经死在洛城了,我没时间安葬她,只随便找了个土坑埋了她的尸首,免了她曝尸荒野。”

    即使心中已有所预料,可这般直白的话语,还是让陈世麒心中一痛,眼眶酸楚。

    “也怪我来的不巧,二当家应该是前些日子才给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找回了尸首,下了葬,短时间得知两个亲人离去,换谁都不好受。”

    年纪轻轻的姑娘,却口出不善,字字诛心,陈世麒悲愤万分,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显然,她知道黎风寨的所有事情,“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你姐姐的忘年好友,她被夜庭卫杀害之前,拜托我有机会就来此北境之地,在黎风寨有需要的时候向她的两个弟弟伸出援助之手,也就是你和陈世麟。”

    “之前没听说你们黎风寨有什么问题,便没有出现在你陈家兄弟面前,如今得知了你们这群盗匪将要有灭顶之灾,想起了我那忘年好友陈姐姐的临终嘱托,便前来给你提个醒。”

    “你都知道些什么?”丧亲之痛依然萦绕于心,可现在显而易见有更要紧的事,面前这个年龄上算他晚辈的姑娘,却给他带来重重压力。

    “我知道你和陈世麟两个人并不是黎风寨的创寨人,几年前的大当家另有其人,可那人却因为你和你弟弟引着一众人忘记创寨的初心,而负气出走,我也知道你前些日子受了伤,需要静养,便把事务交给了陈世麟,可你没想到他竟然带着黎风寨的大部分兄弟走上了一条劫掠北陈王府的的必死之路。”

    “往日里黎风寨多夺些过路富商的财物,官府抓不到你们的尾巴,北陈军更是不愿插手,可谁能想到,陈世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直接劫王府的车队,且害死了王府里的两个女人。”

    陈年看着陈世麒隐约在发抖的双腿,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水后,继续说道,

    “二当家以为黎风寨还能再过以前抢掠财物后,再藏到百姓堆里的快活日子吗?死了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给王爷生下儿子的侧妃,更是当朝陛下赐给北陈王的女人,是天子的颜面,这些信息想必二当家的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

    “黎风寨冲撞得不仅仅是北陈王府,你们打的,更是陛下的脸!”那女音似乎变成鬼魅,直刺激得陈世麒感到一阵冰寒透骨,声音发抖,“所以,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王爷已经上书陛下,打算下定决心剿匪,届时宁肯错杀,绝不放过。”

    那话音落地,陈世麒瘫软在木制椅子上,手指已是颤抖不停,他想起弟弟陈世麟对他说的话,

    “哥,弟兄们都要吃饭,要弄来钱娶妻生子,这酒楼挣的钱大部分都上供给那些贪吃的官老爷们,能给弟兄们漏下多少钱?谁愿意跟着你勒紧裤腰带喝西北风啊?弟弟我带着人再干上这最后一票大的,就彻底收手。”

    那几日他静养在床,不想和弟弟置气,又回忆起和大姐陈一珂的争吵过后,她孤身离开黎风寨,之后便再也未曾相见。

    前车之鉴,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等他养好伤后再多加管教弟弟,可没想到他说的最后一票会如此过火,自己丢了命不说,整个黎风寨都无法收场。

    如今他每日胆战心惊,害怕即使解散了黎风寨,也会被北陈军一一找上门来,那些从多年前便跟着他们陈家的老人们,如今大多结婚生子,皆是不能一走了之,弃家人于不顾。

    气走大姐陈一珂时,他说,“你太固执了,那些王爷公主们都办不到的事,为何要我们这些不姓李的人一直坚持下去?”

    陈一珂那时生气反驳,“难道一开始我没问清楚吗?我说的明明白白,活下去,代价是和我一起致力于夺回李唐神器。这是爹娘的遗愿,是我毕生的事业!应该也是你和阿麟的毕生事业!”

    “你看看这寨子里,多少没爹没娘的苦崽子,你给他们饭吃,只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就是这样的最后一番指责,陈一珂听后转身离开了黎风寨,再也没有回头。

    若是姐姐活着回来,他又如何有脸面再面对她?

    曾经他不想弟兄们以英雄义士之名死于复唐大业,如今却要看着他们带着匪徒之名死于军士剿匪。

    脸上已经带了些岁月痕迹的男人陷入回忆,眼眸闪烁,他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向沈念,满眼焦灼。

    “姑娘一开始说,你是来给我提供第二种选择的,你说是大姐让你来帮我的,我记得清楚,你说了这句话,所以姑娘能怎么帮我?怎么帮黎风寨的弟兄们?”

    他毫不在意自己现在正在乞求一个年级比自己小许多的年轻姑娘,谎言乱语地,总算说完整了一番话。

    “看二当家的意思,也是不忍心黎风寨的后代同样被视为是流氓草匪,还要随时随地冒着被官府砍头的风险,我现在可以给你提供一条生路,能救你黎风寨上下的一条生路。”沈念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茶杯里注入了黄绿色的茶水。

    那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直接落入了陈世麒的心中,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迫不及待。

    茶壶落于桌上,那清脆的声音仿佛又使他再次清醒,“等等,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就凭这一枚令牌就想让我相信你?凭你巧舌如簧的一番话?如何能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世麒话音落地,不再惶恐,这底气也不知是从哪里又撑了起来。

    沈念却是不急不躁,“除了那令牌,我还有一个东西,等你看了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若那时你仍然不愿相信,我也就不会在黎风寨上继续浪费我的时间了,改日给陈大姐烧些纸钱聊表歉意,同样无愧于心。”

    “什么东西?”

    “陈一珂离开之前给你留下了一封信,在她卧房右侧第二扇窗户外的柳树之下,你在那里挖出来一个盒子后打开看看,里面正是陈一珂留给你兄弟二人的一封信!”

    话音落地,沈念看着陈世麒火速消失,哐当一声,木门险些都被踢坏。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沈念的面前。

    他脚步似是有些踉跄,手上拿着一封泛黄的书信,指尖明显粘上了黄色泥土的痕迹。

    未等他开口,沈念便说,“那信的内容,应当是陈姐姐对你和陈世麟的期望吧?若是她复唐失败了,便盼望着你能引领着寨子里的兄弟们走上一条正路,不要继续在刀山剑雨中求生。”

    此刻,陈世麒的眼中没有了怀疑,眼中满是期盼和渴望。

    沈念继续攻心道,“你可以信任我,因为你那致力于匡扶李唐神器的大姐,却被夜庭卫杀害,我不敢为她立下石碑,以防被夜庭卫掘尸羞辱。”

    “今日我念着和陈一珂的交情才好意提醒你,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就只有砍头这一个结果了,任你们再发展更多的弟兄,又如何能逃得过北陈军的围堵?敌得过洛城皇帝的剿杀?”

    “黎风寨和陈世麒但凭姑娘驱使,只求能救我上下弟兄和他们的家人一命!”话音落地,陈世麒跪在沈念面前,重重地对她磕了一个响头。

    沈念扶起陈世麒,终于再次说起此行的最终目的,

    “王爷派我去打最近时不时南下扰民的一个突厥部落,你大概也知道那个邪乎的传言,因着这个不能说的太宗附身,王爷便选派我一个并非北陈李氏出身的女将去打。”

    “而你们黎风寨的生路,便生在这群突厥人的身上。”

    沈念用桌上的茶壶给其倒了一杯茶水,话音停落,意味深长。

    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小女将的话外之音,陈世麒问道,“北陈军这次出了多少人?”

    “五千精兵,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军士已经相信了那个太宗附身的诡言,如此只怕做不到速战速决,甚至恐生事变。”

    “事实上,此次战役,不仅仅是我对你的帮助,更像是你我之间的一场交易,你黎风寨也在帮助我,我们双方都能得到好处。”

    仿佛是这句无关感情的交易才是最终的一把火,彻底烧毁了陈世麒眼中的犹豫不决,此刻的他连身板都更加挺直了一些。

    “把你们的人从各个镇子、村子里全都喊出来,北陈军加上你黎风寨上千名弟兄,对于此行打突厥人来说足够了。届时清扫战场,返军之后,我会对王爷说这群突厥人当真服用了一种神药,可以一敌二,战场上多亏了黎风寨兄弟们的帮助,才免去了众多北陈军士力竭而死。”

    “结束后王爷必定要召见你,那时你再将黎风寨里你和陈世麟的争斗全盘托出,就算没有争斗你也要编造夸大,和前些日子迫害了王府女眷那群人彻底割席。王爷爱军如子,不论内心有多少怨气,他也必须要顾念着你对北陈军士的救助情谊。”

    “我在一旁再帮趁着几句好听的话,引着黎风寨往功过相抵的话术上走,就算今后黎风寨必须解散,弟兄们无处着落,也好过因着三当家前阵子的错儿而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担忧性命不保。”

    “二当家此前对北陈王府是避之不及,如今换个思路主动去帮助北陈军士,路子虽然凶险,却是可能得到最大的成效,王爷是陛下亲子,若是他愿意出面将你们收编,洗除你们盗匪的身份呢?北陈王镇守北境多年,为人正派,赏罚分明,美名远扬,二当家,或者说北境的所有人多少应都听过。”

    “将军号令,世麒无所不从!”几番话下来,沈念仿佛说了来到北境后最多的一场对话,口干舌燥,杯盏又一次续上后,只看到男人对着自己拱拳,称呼已然是换了一个。

    “有黎风寨弟兄们的加入,这会是场必胜的战役。”沈念察觉到陈世麒被她带上高帽后,脸上明显的喜悦之情。

    这场密谈,耗时许久,结果如她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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