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尘回别墅洗了个澡，又被吴书婷硬拖着去了附近的海鲜馆，龚晶晶化险为夷，大伙终于有了心情吃饭，填饱饿了一天的肚子。

    吴书婷和龚晶晶关系一般，没上杆子陪着去做笔录，倒是江慧放心不下，去了警局，汪城向来对女伴敷衍，四平八稳地坐餐馆吃饭，肚皮比女人重要。

    江慧走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

    “我们已经很尽心帮她了，大家都挺累的。”汪城举筷子，示意大家吃饭，“先吃吧，我给邓警官打过电话了，录完笔录会让女警员送她们回来。”

    海景餐厅面朝大海，落地窗映着波澜壮阔的海面，那盏一闪闪的灯塔仍旧没人去修，两排包厢，只剩他们这一波客人。

    黎尘坐下后端起海鲜粥喝，江砚西坐对面，偶尔和朋友聊天，自始至终没瞧她一眼，人往椅背上一靠，间隙还抽上一口烟，脸色笼在薄薄烟雾里，看着疏离冷淡。

    大伙的状态比白天要轻松，敞开肚皮开吃。

    吴书婷平时大大咧咧，但在某些方面心思很细，一边掰着蟹腿肉，一边偏头看闷不做声喝粥的黎尘，“你跟我哥怎么了？”

    “嗯？”黎尘咽下粥看她。

    吴书婷肚子已经不太饿，悄悄又瞥了一眼江砚西，自家哥哥平日里虽然冷漠散漫，脸臭得不行，但很少像今晚这么沉默，阴云密布的，反观黎尘，暴风雨亭亭玉立的清莲，不显山不露水。

    “你以为我眼瞎，下午你跟我哥眉来眼去，眼神恨不得拉丝，这会跟避嫌一样，谁也不理谁，你没看见我哥脸色，恨不得吃人。”

    眼神有拉丝吗？

    黎尘有一下没一下地舀海鲜粥，睫毛轻掀，看向对面，江砚西老神在在，哪里像心情不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朱小艺跟他聊天，他连眼皮也没抬，桌上的海鲜也没见吃几口。

    江砚西夹烟的手一顿，先往嘴里送了口烟，再缓慢吐出，烟雾眯眼的同时，薄眼皮轻抬，隔着满桌轻纱般的雾气，不咸不淡和她眼神交汇。

    猝不及防。

    “我跟你哥。”黎尘率先避其锋芒，垂下眼，舀着丰富多滋的海鲜粥，“只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些成年人的羁绊。”

    吴书婷没想到黎尘看着温婉亲和，看事情这么透彻，一时便放下心来。

    -

    夜里十一点，沿海区万家灯火蜿蜒成长龙，渔船鸣笛回岸，船头挂着一盏灯，像一颗颗萤火虫，海咸风顺着露天阳台，吹得烟头明明灭灭。

    江砚西斜靠在栏杆上，望着幽黑的海水冲刷礁石，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烟屁股含在嘴里，烟灰结了一大块。

    “一晚上都提不起兴致，饭也没吃几口。”汪城从包厢出来，也点了一支烟，兜里手机响了好几次，没接。

    “不太饿。”江砚西瞥了他嗡嗡响的裤兜。

    “江慧的电话，烦人。”汪城没心情聊自己的话题，把话题抛江砚西身上，“以前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上心，这次来真的？”

    “我？”江砚西惯常嗤笑，板寸头干净利落，一脸嘲讽，好像极具说服力，“你说这话，我都想把你扔下去，我怎么可能对女人上心，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江砚西的情况，汪城最清楚，也觉得他不可能对女人上心，但隐约又觉得不对劲，江砚西这人吧，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只要不招惹他，其实很少动情绪，看着健硕蛮横，其实骨子就是一匹懒得挪窝的狼，除了不要命地玩极限运动，就没见他动过真格。

    “黎尘呢，你对她真没动点情？”汪城还是心痒痒，继续试探：“你今晚好几次情绪失控，难道不是因为她？”

    “汪城。”江砚西含烟眯眼，脸色不太好地说：“你自个天天扮情圣，看谁都跟你一样？我跟黎尘才认识几天，只不过是有那么点善心，好意提醒她，她不接受，拉倒，女人只是生活的调节剂，不是主食，真没必要把情情爱爱当一回事。”

    汪城抚唇轻咳，眼神示意。

    江砚西眼波一转，瞧见黎尘莹莹孑立在拐角处，她身上穿着一条阔腿裤，上面的宽松短袖扎进裤腰里，简简单单的装束，被她穿得随意慵懒，每一步，都有股自然雅致的韵味，哪哪都刚刚好，天然去雕琢。

    汪城拍了下江砚西胳膊，朝黎尘点了头就走了，心里默念，兄弟，真不是故意坑你。

    走廊灯昏暗，夜色又过于迷离，一时看不清彼此神色。

    黎尘要去走廊拐角的厕所，真不是故意偷听，正要打破僵持，就见江砚西碾灭烟头，弹到垃圾桶里，人仍旧无所谓地靠着，朝着她一招手，“过来。”

    黎尘一时没动，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眼看着江砚西脸色越来越沉，黎尘终于迈开步子，人还未走近，就被人带到了怀里。

    黎尘没挣扎，昏暗灯光一瞬间能看清彼此的脸，她坦荡抬头，没质问他渣男的发言，也没倔着脾气跟他闹，就那么安静地直视他。

    江砚西头一次被看得心里发麻，等了半天，也没见她质问一句，倒是把他自己的脾气给整上来了。

    这姑娘嘴可真硬，难道是想让他主动认错？

    男女身体紧紧贴着，视线毫不相让，气氛越发僵持。

    黎尘突然说：“陪我去看日出吧。”

    “嗯？”江砚西着实愣住了，看她认真的样子，没有生气，没有波澜，就好像他的那番话，没有引起她一丝反感，若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早就炸了锅，哪还会这么平静地邀他看日出。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跟她说做/爱时一样，坦荡真挚。

    从沙滩回来冷静后，他也觉得自己当时语气太重，又压不下面子主动。

    在江砚西心里，男女做/爱/亲吻正常，看日出却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应该是属于相爱、携手共生的人。

    江砚西百感交集地用手捧住她的脸，有点咬牙切齿，“你真的是......。”

    “是什么？”

    “奇怪的人。”江砚西掐着她脸上软肉，真的是一个让人又恨又着迷的人，这话太肉麻，这辈子他都说不出口。

    “哪里奇怪了？”黎尘挣脱他的手。

    江砚西没回答，手滑下箍住她肩膀，头低垂，睨她白玉般的耳垂，“陪你看日出。”

    -

    夜晚的海风比白天湿凉，一眼望去，乌云层层压迫天空，波澜壮观，海浪嚣张地拍打沙子，一圈圈白沫像螃蟹吐着白泡泡。

    大自然的风景总是让人震撼，需要喝一杯暖饮才能和它同眠。

    黎尘坐在防潮垫上，肩上披着毛毯，慢条斯理喝热水，脚尖偶尔陷入沙里，再百无聊赖挑起来，乐此不彼。

    江砚西就比较随意，白T恤长裤，别说喝热水了，连毛毯都不带搭的，双手撑在防潮垫上，姿态懒散。

    “还有四个小时日出。”江砚西瞥了一眼手表。

    黎尘问：“会觉得无聊吗？”

    在海滩傻愣愣坐四个小时也够人受的。

    “我倒不觉得无聊，你无聊的话跟我聊聊天。”江砚西语气侃侃。

    黎尘胃里暖烘烘的，感觉到江砚西冷硬外表下的温柔，她吹着海风，脚底轻轻揉搓细沙，“好，我们聊一聊，其实今天你不该当着警察的面，对叶伟做出那种威胁性行为。”

    江砚西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上，火焰在夜色窜出，他下颚映出一道红光，顺着鼻尖蔓延，掩映在浓密的眼帘下，眸色带着一丝橘光。

    “你想说什么？”江砚西吸一口烟看她。

    “我想说我跟你之间按照世俗来讲，就是年轻男女的一场露水之缘，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突然燃烧的多巴胺，这些都不值得你为了我去做危险的事。”黎尘睫毛轻眨，没有矫揉造作，完全出自肺腑，“我会觉得还不起......。”

    话音未落完，敏感的后脖颈被人抚住，往旁一带，黎尘映着轻薄的月色，看见江砚西逐渐靠近的脸，薄唇恶意地朝她吐一口烟，而后，重重抵住她湿润的唇瓣，带着惩罚意味，蛮狠地横冲直闯，压着她唇轻嘲：“自作多情，我威胁叶伟仅仅是因为他在挑衅我，你一直这么自信？”

    黎尘忽略那种触电般的酥麻感，结合他平日不容侵犯的气场，觉得他说的在理，或许真是她想多了。

    江砚西一手夹烟，一手拢她后脖颈，把她往怀里带，满嘴的青草烟味弥漫，舌尖刮过她口腔，汲取她唇里的水汽，吻一会又离开，再缠着她索吻，总是舍不得离开她的唇。

    他也不知道自己满腔的不平来自哪，或许是今晚她的冷淡，或许是她不吵不闹，又或许是那一句露水之缘，一句轻飘飘的还不起，把他们的关系梳理的泾渭分明。

    黎尘发现江砚西特别喜欢吻她，直到烟头烫了他的手，江砚西才终于放开她，拇指在她唇上眷恋摩挲，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唇最软。

    海风吹散了漫腾的灼热，喘息声渐平，江砚西把烟碾在沙滩上，半晌，嗓音混着烟草的轻慢，突然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查？”

    这是江砚西第二次问她这样的问题，他看着就不像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懂分寸的男人。

    “不愿说？”江砚西语气随意，没有逼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