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谢霁一下马便直奔母亲的房间来:“母亲,父亲如何了?”

    杨氏哭的两眼通红肿的跟桃子一样,她心急如焚道:“你爹在朝堂之上被御林军拖走,下了诏狱。”

    谢霁心头猛然一蹦,他又连声问道:“可知是什么罪名?”

    杨氏道:“东川伯一系当朝弹劾你爹怠慢公务,不满为皇家督造玉清楼,屡出愤慨之言,藐视帝威。”

    “……”谢霁定了定神思道,“母亲莫慌,我去求求裴大哥。”

    岂料杨氏忙拉住他道:“无用了,裴大人和你大姐夫在朝会上替你爹辩驳了几句,便被官家当场贬了出去,如今在赴外任的路上了。就连这些消息还是他二人想法设法递过来的。”

    谢霁震惊了,大齐一向待士宽厚,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不会牵连,怎的裴大哥他们都被贬了出去,谢霁将心中的疑惑托出。

    杨氏哀叹一声道:“你可知他们又给你爹安了什么罪名?妨碍皇嗣。”

    “什么??”饶是谢霁也彻底搞不懂了,督造玉清楼跟妨碍皇嗣有什么关联?

    杨氏命云碧出去守好门窗,而后她拉着谢霁坐到里屋密谈道:“霁儿,你如今也大了,又向来聪慧过人,娘也不瞒你了,只是今日为娘跟你说的话关系重大,你莫要传出去。”

    谢霁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孩儿省得轻重。”

    杨氏低声道:“先前你问娘亲为何将熙儿送走,我当时没有回你。”

    “竟与此事有关?”谢霁惊疑不已。

    杨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熙儿百岁宴那日,突然登门的那两个道士?开口便要熙儿的童子尿。你爹见那两个道士满身邪气,又来的莫名,心下直觉不对便来后院找我商量。”

    “杨家出事之前世代为国医圣手,在宫中行医多年,见多了不为人知的腌臜手段,全都秘密记录在一个小册子上,我小时候调皮跟随兄长在祖父的书房里翻到过,上面所记录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其中宫妃用厌胜之法求皇嗣的方法就不少,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便是以童子尿做引子,借他人气运行事。”

    “我担忧那道士手段不干净,便用奶狗的尿替了你弟弟的。熙哥儿周岁前后,临安城中果然出事了,不少官宦人家的童子莫名夭折。”

    “而家里的那条狗也有了和别家孩童一样的病状。”谢霁接过话茬来说道。

    “不错,正是因为此事,我与你爹才最终决定将熙哥儿送走,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命,不然别的被借过童子尿的孩童都夭折了,独他活着,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露馅了,那才是真正的塌天大祸。”杨氏叹道,“谁知,那玉清楼也是邪道们设法的一个环节,他们鼓动官家说临安水势大冲的帝所难安,所以帝嗣难求,要在钱塘江畔建一座镇江之楼,使其莫冲撞皇气,如此官家才能有新的子嗣。”

    “只是这座玉清楼比之前的那个大了几倍不止,劳民伤财,如今朝廷决意北伐正是用钱用兵之际,哪里顶得住如此折腾,你父亲数次上书进言石沉大海,今日他当朝启奏便被东川伯一系揪住不放,官家盛怒之下命御林军将你父亲当场拿下。”杨氏拿帕子拭泪道,“如今朝堂之上谁敢为你父亲进言就会被官家迁怒,裴大人和你大姐夫已经被贬了出去,旁的与你父亲交好的人也都被震得噤若寒蝉。”

    “岂有此理!”谢霁怒道,只是他心里清楚,东川伯一系亦是借题发挥,原因有两个,一是打压父亲,将跟随父亲南归的将领死死拿捏住,替他们卖命挣军功;二是逼迫父亲娶东川伯的女儿,把父亲拉上他们的贼船。

    官家正是用人之际,东川伯一系如今势头正劲,官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卖东川伯一个面子,当然也不能排除官家此刻确实十分恼怒父亲。

    谢霁看着母亲担忧的样子不禁出口安慰道:“娘亲莫慌,此事我来想办法。”他是家里的长子,如今大伯父不在,父亲落难,只能是他来为母亲和弟弟妹妹撑起谢府这片天。

    云碧进门来将小木匣子准备好对杨氏说:“夫人,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我们走吧。”

    杨氏摸了摸谢霁的头道:“霁儿是大孩子了,帮娘亲照顾好双生子,娘亲去去就回。”说着,她拿起屏风上的鹤氅披上预备出门。

    谢霁抬头问道:“娘,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杨氏苦笑一下道:“进宫,去为官家诊治圣体。”

    谢霁知道外家横遭祸事被抄家流放就与宣帝朝的太子暴毙案有关,母亲曾发誓再不为皇家行医,如今为了父亲甘愿做出违背誓言的事儿,这是冒着多大的心里煎熬啊。

    谢霁不落忍,他拉住母亲劝说道:“事已至此,母亲若贸然去宫中行医,以求官家宽恕父亲,恐怕结果难以如愿,父亲定然也不愿看到母亲如此。况且照如今的形势,无论官家无嗣的病可不可医,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若是官家可医而母亲之前未给官家医过,官家会质疑父母对他的忠心。若官家之疾不可医,难保他不会迁怒母亲,孩儿请母亲三思。”

    杨氏垂首落泪道:“我岂能不知你心中所忧,当今之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父亲入狱而什么都不做。”

    谢霁突然跪下冲杨氏嗑了三个头道:“为父母分忧,是儿子的责任。如今儿子有一计,但求母亲首肯。”

    谢霁说罢,起身在杨氏耳边低语片刻。

    杨氏听得一愣道:“不可!我不能再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了,娘承受不住。”

    谢霁闻言软声劝道:“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要如此。现在将父亲解救出来才是重中之重,旁的全不重要。”

    杨氏依旧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同意!”

    “娘,孩儿向你保证,顶多半月就会见成效。”谢霁伸出手指发誓道。

    “我还是觉得此计过于冒险。”杨氏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厢杨氏母子正在商议着如何解救谢钊,突然听到云碧在屋外高声道:“哟,是秦姨娘来了?姨娘屋里请。”

    杨氏母子在里屋齐齐噤声,然后杨氏迅速将鹤氅解下扔在一旁,自己躺在榻上佯装拿帕子盖着脸悲伤哭泣。

    秦氏婷婷袅袅的进屋来说道:“哟,弟妹躺着呢?哎,府里遭了塌天大祸偏偏大爷不在家,这可怎生是好?”

    杨氏自觉与她没什么好说的,便继续沉默着。

    秦氏走到谢霁面前上下打量道:“多好的孩子啊,偏偏托生在咱家这种命苦的人家。”

    谢霁被秦氏打量鸡豚的眼光恶寒到,遂开口反驳:“此生能做父母的儿子,是谢霁之幸,何来命苦一说?莫非秦姨娘有旁的想头?”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不过呢,东府刚刚遣人捎话来,说咱们二爷的事儿可大可小,如果你们能答应东府的条件,左右一笔里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能拉扯一把是一把。”秦氏趾高气昂的说道。

    杨氏一把把盖在脸上的帕子扯掉,她岂能不知道临安侯府的盘算,这是还惦记着她的霁哥儿呢,杨氏顿时来了脾气横眉竖眼怒道:“秦氏,我杨如芸今天就告诉你了,东府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便是死也绝不卖子。”

    秦氏冷笑了两声,不接杨氏的茬儿,只俯下/身来对谢霁说道:“霁哥儿,我且说与你听,免得你年纪小不晓得其中厉害,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爹这次能不能出来端看你如何选择了?如果有能救你爹的办法而不去用,岂不是不孝?你是读过圣贤书的,这个道理你理应是明白的。”

    杨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她甫一站定便扬手给了秦氏一巴掌:“你这毒妇休要鼓唇摇舌威胁我儿。”

    秦氏何曾挨过这样的毒打,当即撒泼式的坐在地上哭闹道:“我纵是个妾,也是大房的妾,你这个二房的妾室凭什么打我?!”

    “凭你又毒又不要脸。”杨氏气得叉腰道,“想抢我的霁儿,除非你弄死我,我就站在这里,来呀!”

    秦氏去二房的地盘上闹事岂会有好果子吃,她听闻杨氏的话,越发觉得羞窘,然后颤巍巍的举着手帕抹泪道:“杨氏,我看你嚣张到几时,你以为二爷为何会入狱,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狐狸精而拒了东川伯府的婚事,被东川伯爷恨上了。你猜老夫人回来知道此事,饶不饶得了你。”

    “老夫人饶不饶我自有她的公断,你此刻若再多说一句,我便饶你不得了。”杨氏左右四处寻摸了寻摸,想着拿一件趁手的东西,谢霁立在一旁,为威武霸气的母亲递上了一根阿煦常耍弄的木棍。

    杨氏拎着木棍冷冷的看向秦氏道:“还不快滚!你打量我不敢打你吗?反正我此刻已是穷途末路,我怕什么?!”

    秦氏看杨氏此刻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还敢多留,当即灰溜溜的跑了。

    “你莫多想。”母子俩异口同声的对对方说道。

    杨氏忽然笑了一下,她摸了摸谢霁的脑袋柔声道:“被母亲的狠样惊着了吗?”

    谢霁摇了摇头说道:“为母则刚,霁儿只是觉得幸运,能得到一位这样疼爱我的娘亲。”

    杨氏将谢霁揽在怀里边哭边劝慰道:“你父亲的事,娘亲再想想别的办法,再不许你动那样的念头。”

    谢霁摇了摇头道:“恐怕此事由不得我们母子了,娘,东川伯府的事你切莫多想,父亲自有他的道理。”

    杨氏低叹道:“我与你父亲相知多年,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这件事到底因我而起,我不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在牢里受罪却什么都不做,你父亲愿意护着我们是他的一片心意,我不能把这些好当成理所当然。”

    母子俩正说着话,前门婆子忽然来报:“禀夫人,临安侯夫人到访,已至前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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