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谢霁日日去蒋夫子处学习作文章,除却破题,八股文的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勾股、束股皆有所涉猎。

    因为大齐童试中多出小题,蒋夫子在谢霁、杨昉二人练完大题后,又寻些截搭题、虚题、枯窘题给他们做,尽量讲授的全面些,免得他们到了考场上见到小题发蒙。

    看天边,飞金走玉难留,一晃又入了冬,蒋夫子的肺疾也愈发的厉害,杨昉常常去药铺给夫子抓药。

    这日休沐,他照例去给夫子抓药,回来时却颇感纳闷,好几味补气血的药已经售罄,急缺的很,不知是何缘故。

    谢霁最近归家,发现家里的气氛隐隐有些不对,过分凝重了些。

    先是家里的狗不知是何缘故,突然不吃不喝,很是饿了几天后暴瘦如柴,吐了两天的血便一命呜呼了,家里派钟叔偷偷带出焚埋了去,事后只告诉双生子狗狗不慎走丢了,好说歹说答应给他们再喂一只,哭闹的双生子这才作罢。

    谢霁不禁蹙眉沉思,家里仆人很多,而钟叔作为府里的管家日常很忙,怎么父亲派钟叔去做葬狗这事了?

    这日谢霁从外面回来,见母亲房里的云碧急匆匆的提着两包药进来,谢霁纳罕道:“云碧姐姐,家里谁病了?”

    云碧轻轻嘘了一声,看了看有旁人在身侧便稍稍抬高声音道:“是小公子。”

    谢霁挑了挑眉,胖弟弟熙哥儿好好的啊,能吃能喝,能玩能睡,哪里像有病的?

    熙哥儿本来在奶娘怀里趴着,抬头看见了谢霁,立马张开双臂要兄长抱抱。

    谢霁接过熙哥儿往母亲房里来,却听到父母低声谈论着什么……

    “官人打听好了,是那几家吗?”母亲放轻声音问道。

    “不错,而且都是官宦子弟,出生年月跟咱们熙哥儿是前后脚,这几日都开始身体不舒坦。”谢钊语调低沉的回道。

    “哎,造孽啊。”杨氏低声啜泣起来而后坚定的说道,“是时候把熙哥儿送走了,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谢霁在门外听得一惊,连忙抱着熙哥儿进了屋道:“为何要把弟弟送走?”

    谢钊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打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刻意压低声音回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活。”

    谢霁不解,但一联系家里这几天的氛围和父母此时的态度他也知道,父母没有开玩笑,这件事很郑重。

    谢霁心中一阵难过,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爹娘要把他送去何去?”

    杨氏摇了摇头没接话茬儿反而接过熙哥儿来逗了逗,胖娃娃见着母亲逗弄他十分开心,不知忧愁的咧嘴笑着,像墙上贴的年画娃娃一样招人稀罕。

    次日,西谢府传出幼子生病的消息。

    腊月初九,家里给熙哥儿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周晬宴,因为名义上小家伙在生病,所以没有请任何人。

    只将小儿抓周用的东西备了个齐整,谢霁将自己平时最爱的一支湖笔放在红布头上,谢钊放了一枚官印,谢则放了一卷诗书,谢煦放了一柄未开刃的匕首,珠珠放了一朵通草牡丹花,杨氏放了一把药材和一套上好的金针,谢老夫人放了一柄御赐的龙头杖,还有家里预备的其余各物不一而足。

    熙哥儿坐在一众物什中间,爬来爬去,东看看西看看,抓抓这个摸摸那个,总也拿不定主意,众人的目光也一路跟随着小家伙转动。

    “哦,对了,还有淳安大长公主赏的这个。”谢钊把那块珍贵的岩彩也放了上去。

    熙哥儿径直爬过去一把抱住岩彩便想啃,被众人拦住之后又想把它送给哥哥一起啃。

    熙哥儿左手搂着岩彩右手抓住谢霁的那柄湖笔坐在龙头拐杖上一派天真的冲众人笑。

    众人无不一边抹泪一边强颜欢笑,谢钊一把将熙哥儿抱起来道:“从此给他更名叫荆玉吧,兄长,荆玉就拜托给兄长了。”

    谢则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定不负所托,曾经你所遗憾的便让这个孩子为你补足吧。”

    次日,江西来信说兰夫人病重,十分想念母亲,祈求能够再见上一面。谢则携老夫人去江西探亲。

    坊间最近起了不少流言,说临安城里不知怎的了,接二连三的夭折童子,尽是周岁左右的官宦子弟,要么没来得及办周晬宴,要么便是办完周晬宴没几天就不行了,连谢承务郎家的小公子都没能逃过,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谢老夫人的马车里,一个周岁大的婴儿正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

    谢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低叹一声,看着无忧酣睡的重孙儿道:“你这孩子生来流离,要好好长大啊,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父母的一番谋划。”

    自从熙哥儿被送走后,杨氏在府中简直悲的不能自已,日日啼哭,熙哥儿才那么小就离了娘亲,这让一个当娘的如何承受的住。

    云碧日日在她身边劝慰道:“小公子是个福大的,摊上个有本事的娘亲,这才捞回一条命来,赶上旁人家的,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孩子夭折吗?再说等这阵风波过去了,不拘用什么理由,再把小公子接回来也是无妨的。”

    云碧日日劝慰,夫君也甚为体贴,长子乖巧懂事,双生子活泼可爱,倒也算宽慰了杨氏的心,杨氏的心情这才慢慢的好转起来,只是看着熙哥儿玩过的玩具,穿过的虎头鞋子,裹过身子的被氅,仍是十分难过。

    就连谢霁也神色恹恹的,谢熙被暗中送走的事儿只有谢老夫人、则钊兄弟、杨氏及心腹婢女云碧和谢霁知情,余者包括杨昉还以为谢熙早夭了呢,因为谢钊夫妇那股悲伤落魄的神情不像演的。

    这日学堂上,杨昉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霁,只跟他扯些别的新闻好叫他分分心。

    杨昉纳闷道:“阿霁,你听说了吗?”

    谢霁神思不属的翻开一页书道:“什么?”

    杨昉接着神秘兮兮的说道:“最近这些日子,夫子的肺疾有些加重,我给夫子换了药方,前些日子去药房抓药,没想到好几味补气血的药早已售罄,你说怪不怪?”

    谢霁道:“兴许是朝廷要用兵,统一将这些补气血的药材集购起来运至军中充当军需了。”

    杨昉摇了摇头道:“我看不然,军中需要的药材早在春夏就已经准备妥当,万万到不了抽空临安城各大药房的地步,这里面必有蹊跷。”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杨昉凑近到谢霁耳边低声道,“最近城中小儿流传一种急症,皆不食不睡,血枯而死。说来也奇怪,此症专找上官宦子弟,不找贫家,真真是蹊跷。”

    “……”谢霁突然想起了胖弟弟,想起来那日在母亲屋外听到的话,原来如此。

    谢霁此刻已然明白了胖弟弟的事儿关系重大,半点风声也走漏不得,便三缄其口,其中真相连杨昉也告诉不得。

    杨昉见谢霁发呆出神,不由暗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遂也闭了嘴,专心致志的读起书来。

    谢霁一直在走神,他突然想到熙哥儿百岁宴上到访的那两个莫名其妙的道士,以及那两个道士提的莫名其妙的请求。他也一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传富不传贫,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病夭男不夭女,他扭头看了杨昉两眼,到底没说什么。

    夫子今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时文观粹》,是近些年来乡试和会试中榜者的试卷原文汇集成的册子,属于书局畅销书目。

    夫子从现在起,每天精讲一篇且要求他们熟读成诵,并鉴赏出此文哪里写的好,如果自己答这样的题会怎么回答?用这样的方式来查漏补缺。

    谢霁早早完成课业想今日快些时候回家陪伴伤心的母亲,素日里严厉的夫子也难得的松了口。

    岂料,谢霁刚收了笔,准备收拾收拾回家时,却见钟叔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大公子快家去吧,家里出事了!”

    谢霁心头一惊,笔落在地上也来不及捡,也等不及随从将马车套好,便由钟叔带着他骑快马匆匆忙忙的往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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