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散学后,谢霁去张记金银铺子去取家里为熙哥儿特意定制的长命锁。

    小家伙的百岁宴快到了,父亲最近公务繁忙,总是不得空,这件事便被谢霁揽了来。

    伏青跟随店家去后堂取长命锁,谢霁坐在张记金银铺子对面的茶楼里等候。

    “卖花哩,卖花哩……”手中挎着竹花篮的瘦弱小姑娘沿街叫卖着。

    “喂,小娘子,有菊花吗?”茶馆里不断有人问价。

    小姑娘索性提着篮子进了茶楼道:“现开的自然没有,通草菊还是有的,一钱银一朵。”

    “这么贵?”许多人听闻价钱纷纷悻悻的坐回原坐。

    小姑娘解释道:“通草菊做起来费时费力自然不便宜,最近买的人又很多,溢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诸公也是买来追悼尚公的吧,既仰其高洁又何必在意价钱不是。”

    济楚阁儿里有人抚掌笑道:“你这小娘子倒是挺能说会道的,好吧,给我来一束。”

    卖花的小姑娘忙将篮子中的通草菊递过去,收了银钱便又叫卖道:“还有许多时令鲜花,诸公不如买来自己簪戴也是好的。”大齐人向来有簪花的习俗,如今三月草长莺飞,正是百花渐次绽放的好时节,不少人会买来鲜花自己簪。

    众人刚刚舍不得买通草菊花,觉得失了面子,听小姑娘这么说立马将便宜许多的鲜花买了来。

    小姑娘的花篮里顿时所剩无几,在她经过谢霁的桌子时不由招呼道:“小兄弟买花吗?”

    谢霁道声谢,摆了摆手,表示不买。

    小姑娘却凑过来说道:“这样俏的小郎君不买朵花簪可惜了,最后一枝杏花送你了。”小姑娘借着送花的时机凑近到谢霁面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那边济楚阁儿的人认识你吗?盯着你看了半天,这一带最近有拍花子的,小兄弟一人在外要小心了。”

    说着,小姑娘将杏花放到谢霁面前便闪身离开了。

    谢霁瞧了瞧桌上的杏花,扭头看向买通草菊的那个济楚阁儿,不禁皱了皱眉头。

    忽而,济楚阁儿的门打开了,秦氏和一位头戴幕离的女郎款款走出。

    秦氏见了谢霁忙道:“霁哥儿,快过来见过虞姑娘,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谢霁见了那女郎身量,跟他之前和大表兄在玉津园前摆画摊时见到的那个东川伯府的女郎别无二致,遂拧着眉头道:“在下还有事,告辞。”

    “哎,霁哥儿,霁哥儿。”秦氏从后面急匆匆的追出来道,“好孩子,别任性,你知道那是谁吗?我们家可得罪不起。”

    那女郎匆匆赶来柔声道:“小孩子调皮些也是有的,你莫吓着了他。”

    谢霁冷笑一声停下来问秦氏道:“哦?你倒说说她是谁?”

    “这便是你母亲了。”秦氏看了女郎一眼急匆匆的讨好道。

    “放肆!我谢霁的娘还在谢府里操持家务呢,从哪儿又多出一个娘来。”谢霁抬眸扫视了那女郎一眼道,“某原以为东川伯府虞家是大族,府上竟有女郎无媒自嫁的道理吗?”

    那女郎被谢霁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若不是幕离遮着颇有些无地自容的意味,她是喜欢谢钊不假,那样英伟的男子谁不喜欢呢?那样会把女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知疼知热的男子谁不喜欢呢?哪个女子不动心呢?她身为高门贵女主动放下身段来追求讨好他已经够可以了,难道还要吃他儿子的嘲讽吗?

    秦氏是个有眼色的,一看虞姑娘要生气连忙对谢霁说道:“怎生如此无理,你小娘又算什么呢?”

    “算老子愿意。”一道极冷淡的声音传来,谢钊站在茶楼门口道,“霁儿过来,刚刚伏青遍寻你不见,慌得什么似的,原来是在这里绊住了。”

    “谢二哥。”虞姑娘糯糯出声道。

    谢钊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道:“谢钊实非良人,无意婚娶,还望虞姑娘自重,莫要再纠缠为难我儿了。”说罢,领着谢霁出门了。

    茶楼里人多,八卦也多,谢钊站在茶楼门口说的那句话瞬间传遍临安城的每个角落,谢承务郎当众拒婚东川伯府家的姑娘。

    虞姑娘忙追出来开口说道:“这次北伐若成,领兵的统帅将是我父亲,只要你跟我成亲,你多年的夙愿便会实现,如此你也不愿意吗?”

    谢钊紧紧的攥了攥拳头开口道:“哦?是吗?那就提前恭祝统帅大人旗开得胜,饮马黄河了。”

    谢霁目光看向父亲青筋暴起的拳头,明白了这次朝廷起用的将领名单里没有父亲,一时心疼万分,他冲向前去握住父亲的拳头道:“走吧,父亲。”

    马车里氛围很凝固,谢霁不时的抬头看父亲。

    谢钊叹一口气道:“你想问什么?”

    谢霁清了清嗓子道:“父亲觉得朝廷这次北伐前景如何?”

    “一败涂地,重增岁币。”谢钊言简意赅道。

    “为什么?”谢霁追问道。

    “因为这次北伐的目的不是收复旧土,这是党争的妥协,借北伐之机捞些声望而已。”谢钊道。

    谢霁沉默了,因为这次北伐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淮北之地未失,若筹谋得当,适时的策应河西,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他知道此次北伐失败的结果就是把淮北几个重镇拱手让给兀目人,让大齐再无翻身克复中原的机会。

    谢钊见儿子情绪莫名的低落下去,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呢。”

    谢霁闷闷的说道:“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父亲。若北伐失利,主和派重新得到重用,他们与兀目人谈判起来毫无下限可言,说不定不仅赔款还要割地呢。”

    谢霁的话像一记闷雷一样在谢钊脑海里炸开,兀目垂涎之地那不就是淮北吗?此仗一打,淮北重镇必失。

    “除非狠狠挖兀目人几块心头肉,让兀目人顾此失彼,腾不出空来惦记淮北。”谢霁喃喃道,“可除了父亲,大齐哪里还有这样的将领?”

    “哎,为父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你大伯父了。”谢钊感叹道。

    谢霁:“……”

    马车上的气氛更加凝固了。

    三日后,熙哥儿的百岁宴到。

    所宴请的都是与西谢府交好的亲朋好友,宴席办的热热闹闹的。

    熙哥儿被蓝绸缎包着被奶娘抱出来给大家看,三个月的奶娃娃已经长得舒展开了,杨氏是难得的国色天香,谢钊也十分英俊潇洒,熙哥儿自然漂亮的不像话,众人这个抱抱,那个逗逗,小人儿也不哭不恼,玩得很开心。

    巳时,绯衣使登门宣旨。

    众人忙摆香案迎圣旨,是命谢钊督造玉清楼的旨意。

    原是在玉清观借宿的两个云游道士,不知道给官家进奉了什么仙丹,如今很是得官家的青眼,在禁中颇有圣宠,亦是他们央求官家重修玉清楼的。

    谢钊等人的谋划还没来得及施展……官家就从国库中拨出一大笔银子来修玉清楼。

    谢钊无奈,只得领旨谢恩。

    官家听闻谢钊在给小儿子办百岁宴,又给添了一笔赏赐。

    等送走绯衣使,一胖一瘦两个已被官家封为天师的道士,大摇大摆的走进谢府道:“贫道在为陛下炼一味药,还请承务郎协助则个。”

    谢钊挑眉问道:“二位真人想要什么?”

    那两位道士摆摆手道:“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东西,还要借贵公子百日这天的童便一用。”

    “……”谢钊彻底出离愤怒了,他淡淡说道,“还请二位真人稍后,下官去去就来。”

    谢钊进后院把话跟杨氏一说,杨氏紧皱着眉头十分无语,她说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莫说只是熙儿的童便了,便是要了我们的命,我们又能如何呢。若是官家亲自下旨来要,我自是不该辞的,只是那两个道士是在绯衣使走了之后才登门说这事儿的,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谢钊拧着眉头问道:“如何说的?”

    杨氏叹了一口气道:“官人亦知我家世代在禁中行医,见过的腌臜手段数不胜数,更有些借人气运的厌胜之法令人防不胜防。”

    谢钊明白了,官家子嗣都随太上皇北狩了,这些年膝下空虚寂寞,也并无皇子出世,那两位道士如此深得帝心,他们干了什么好事儿用脚趾都能猜出来。

    谢钊想明白其中厉害便往外走,被杨氏一把拉住道:“官人作甚去,且停一停,我只说了心中的担忧,没说没有应对之法,你这样急匆匆回绝了去,还嫌不够招人忌惮。”

    “还是夫人最厉害。”谢钊笑道。

    杨氏去后院捉了一只奶狗,不停地喂他人乳,等收集好了后,又添了几味草药进去,使之产出的尿水任谁都闻不出跟童便有何区别,谢钊拿着好不容易收集来的“童便”去前厅交差。

    二位道士闻了闻便倒进了皮囊中起身告辞。

    谢钊回到后院后,见杨氏抱着熙哥儿发呆,遂走向前去一把将她们母子揽入怀中,杨氏低声啜泣道:“这个孩子怕是留不得了,你我夫妻二人需得早做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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