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转眼进入腊月,朝廷终于打发走了兀目使团,盖因兀目西北边的西秦继续作乱,兀目人威逼利诱手段用尽也不见齐室吐几个子,再继续纠缠下去恐怕现有的关系都维系不住,趁着年关将近,带着齐室厚赏的金器、茶盐、绸缎等物偃旗息鼓的回了兀目。

    谢霁自那日被蒋夫子提点之后,也开始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身。

    在前世,万事都压在他一个人的头顶,什么事都需要他自己拿主意,他没有与旁人商量沟通的习惯,习惯了杀伐果决,所以做事的时候也不太考虑他人的感受,只从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出发。

    他救阿那金没错,但扰的父母不宁这件事便是他的不对,他下次注意。

    想到母亲有孕在身还惦念着他,他更是羞愧难当。是以,他告别了大伯父,从大伯父的院子里搬出来,回了自己原先的住处。

    而后,便是给曾祖母和母亲磕头请罪。两位亲长岂会难为他,见他行事愈发稳重周全,高兴还来不及,连忙心啊肉啊的把他拉起来。

    季冬之月,雨雪霏霏。

    初八日,寺院熬制五味腊八粥遣送到施主贵宅之家,供贵人们品尝。

    日前杨昉已经悄悄送来他给姑母预备好的催生礼,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围炉喝庙里送来的腊八粥,还讨论着杨氏腹中胎儿的事儿。

    日夜,谢钊拥着杨氏于榻上酣睡,忽梦一五彩大椽之笔尽情在庭院中挥洒,笔落之处尽是宏章巨作,笔力雄浑稳健,刚正雅直,好一派豪爽气象。

    谢钊暗暗惊叹不已,甚为稀奇,待笔落定,庭中一小儿仰头问他道:“爹爹,我这画作如何?比爹爹画的如何?”

    谢钊心中一惊,见此子非霁非煦非姝缘何一开口便叫自己爹爹,但仍颔首称赞道:“甚妙,甚妙。”

    小儿弯唇一笑,梦即隐去。

    只听杨氏在一侧“哎呀”一声惊醒了,谢钊也随之惊醒。

    杨氏惨白着小脸儿道:“官人,我怕是要发动了。”

    谢钊心下大惊,所幸他经历过两次这样的事,倒也不十分手足无措,随即拉了床头的绳子,叫守夜的侍女出去叫产婆。

    谢府一下子灯火通明起来,谢老夫人连忙披衣起身被孙嬷嬷扶了来。

    就连谢霁的小院子里也听到了风声,谢霁一连声的问伏青:“外面是什么事?”

    伏青打探片刻急匆匆进门回禀道:“是夫人发动了。”

    谢霁连忙起身穿衣,夜深寒气重,伏青给谢霁拿了一袭厚重的大氅披着,随他去了夫人的院子。

    一家老小到的整整齐齐,双生子还在困得直揉眼睛,谢老夫人嘱咐奶娘婆子们道:“还不把哥儿姐儿抱到我房里睡着,蒙厚些,天冷仔细受了风。”丫鬟婆子们得令,浩浩荡荡的往老夫人房里走去。

    谢霁头一次碰到妇人生产之事,自是紧张非常,但父亲比他还要紧张,脚不沾地的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众人的眼都被他晃晕了。

    产婆进去有一段时间了,还没消息传出来,众人心里也焦急的很。按说第三胎费不了这么长时间。

    谢钊哆哆嗦嗦的拉住谢霁的说道:“莫怕!你出生的时候磨了你母亲两天两夜,只怕这个也是个磨人的。”

    谢霁:“……”父亲的大手从来温热宽厚,此刻却冰凉湿腻。

    谢钊又贴在门缝处大喊:“芸娘莫怕,我就在外面给你鼓劲儿!”

    众人:“……”

    谢老夫人敲了敲拐杖道:“你莫在此处添乱了,要是无事去我房里陪一陪双生子也是好的。”

    谢钊当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祖母,我怎会没事呢,我是芸娘的夫君,理应陪同在她身边的。”

    谢老夫人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啐道:“那你别嚎了,你可知妇人生产关键时刻就是提一口气的事儿,被你嚎散了,再重新酝酿出来可就难了,遭罪的还是你媳妇。”

    谢钊顿时老实了。

    谢霁开口安慰道:“父亲莫忧心,娘亲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谢钊摸了摸谢霁的头,一家老小具在抱厦处等着,仆人忙生了围炉打了围帐以防主子们被风吹着。

    直到五更天,产房才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啼,谢钊马上凑近门缝又喊道:“芸娘,你如何了?”

    “回二爷,母子平安,恭喜二爷又得一位小公子。”产婆包裹好孩子要抱出来给谢钊看,谢钊立马出声制止道:“寒冬腊月的,仔细别冻着他,我自己进去看就可以了,莫抱出来。”

    杨氏移居到暖阁坐月子,谢老夫人及谢霁围着小婴儿看个不停,越瞧越喜欢。

    谢老夫人忽然抬头四处瞅了瞅,没瞅见谢钊遂问谢霁道:“霁哥儿,你父亲呢?”

    谢霁指了指隔壁紧闭的房门道:“在暖阁。”

    谢老夫人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对于她这个只知道围着媳妇儿打转的小孙子,她已经无话可说了,如此看来还是重孙更顺眼些,殊不知产房有不许小孩进的规矩,不然这会儿在暖阁的会是谢钊谢霁父子俩……

    天已经大亮,双生子在曾祖母的院子里醒来一时间有点懵,听说家里添了小娃娃,二人俱是不用人哄着,自己利索的穿衣洗漱,穿着喜庆的红袄子来看娃娃,甚至珠珠拿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只镂空的彩绣球给小娃娃玩。

    双生子费力的迈过门槛,见曾祖母和兄长都在,瞬间笑开了花。

    珠珠拿出自己的绣彩球放在娃娃的摇篮里,谢煦抱了只猫,猫嘴里还叼着刚捉来的鼠,看得谢老夫人和谢霁眉头一跳。

    孙嬷嬷忙将谢煦哄了出去,谢老夫人对蔡嬷嬷讲:“你们屋里的人多看着些煦哥儿,莫要叫他如今日这般莽莽撞撞的,这新生的小人儿都矜贵小气,冲撞了便不妥了。”

    蔡嬷嬷连忙应声称是。

    珠珠和兄长趴在摇篮边看小娃娃酣睡,不禁感叹道:“兄长,这是个胖娃娃欸,他叫什么名字?”

    谢霁摇了摇头,这一下子也把谢老夫人问住了,新生的小儿是先不起名字的,等百岁的时候名字再定,等周晬的时候名字再记录到族谱中序齿。

    谢钊倒是很认真的定了个名字,长子的名字是祖父生前留下来的,没轮到他取,阿煦和珠珠的大名谢姝也不是他取的,是那时候大家都想取,于是每人想了一个令两小只抓阄,抓到哪个便用哪个,十分之……嗯,草率。

    轮到他这个幼子,他说什么也得过一把做父亲的瘾,说什么这个孩子也得叫上他取的名字,众人争不过随他去了。

    谢钊又恍恍惚惚想起这个孩子出生当晚他做的那个奇异的梦来,于是挥笔决定此子名为:大椽!

    谢霁第一个表示反对,双生子见兄长反对也跟着兄长反对,谢霁不仅自己表示反对,还将大伯父请了来支持他一起反对,家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没一个支持他的,他将名字在幼子面前一念,本来玩的好好的小人儿,如遭雷劈般定住,而后一声震天嚎响起来,本来在暖阁坐月子的杨氏听闻之后遣人来问道:“孩子怎生哭成这样?是不是饿了?”

    谢钊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只道:“无事,无事,我看着他呢。”

    众人哄堂大笑,大椽这个不得人心的名字终是被搁置了。

    谢钊沉吟片刻道:“霁儿与煦儿的名字都是水中跃光,取日照江河之格,这个小的就随了他的两位兄长取名唤‘熙’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还是这个正经些,再给小人儿念去,果然听的眉开眼笑,看来很是满意。

    这个年尾添丁进口,谢府自然是喜气洋洋。

    学堂封馆之后,谢钊又给蒋夫子封了二百两雪花银,又送了些腊肉年货等物。

    除夕守岁,谢霁带着谢煦在院子里放鞭炮,珠珠在屋里给小娃娃捂耳朵,自己却被震的眯着眼睛笑。

    雪纷纷的落下,来年一定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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