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谢霁等科考放了榜之后才回家,进了腊月,府学也封了馆,他领了禀饩银,路过韩记面点铺买了两份樱桃毕罗,一份自己在马车上吃了,一份留着给珠珠。

    等马车停在巷子口的时候,谢霁掀开车帘一看,距离家门口还有段距离,路已经被堵死了,盖因前面已然停了两辆翠盖八宝车,外面的车檐上挂着华阴侯府的牌子,谢霁脸色阴了阴,自己拿着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樱桃毕罗下了车,命伏青将马车绕路赶到后门进府。

    珠珠听说兄长从府学回来了,连斗篷都顾不得披,急匆匆的往外跑,正好被谢霁迎个正着。

    谢霁将手中烫热的樱桃毕罗递过去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仔细着了凉被母亲押着灌药。”

    珠珠接过兄长手中的樱桃毕罗细细嗅了一口道:“哇!好香!”她一边跟在兄长身后走着,一边将油纸剥开些,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樱桃毕罗道,“好甜!还脆着呢!”

    等进了二房的院子,珠珠才故作神秘的凑到谢霁跟前道:“这阵子娘才没空管我呢!”

    “何意?”谢霁看珠珠这样子就知道有故事听。

    珠珠仔细瞧了瞧四周,见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说道:“等来年春二姐姐就及笄了,这会子谢家的大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母亲忙的很,没空搭理我。”

    “今日来的那个华阴侯府的家眷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谢霁问道。

    “八九不离十了。”珠珠点点头道,“华阴侯夫人这段时间来了好几次。”

    “大伯父怎么看?”谢霁按下心里的不喜继续问道。

    “大伯父说二姐姐还小,想着多留两年。”珠珠略有些遗憾的问道。

    谢霁看珠珠那神色,突然心里警铃大作,他猜测道:“二姐满意华阴侯家?”

    珠珠拉着谢霁进了门,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据说,那华阴侯世子作画作的很好,在外面一众文人墨客中很受追捧,看二姐姐那样子像是起了些兴味,只是大伯父一直不松口。”

    果然如此!谢霁心中暗想自己这个二姐一向心思单纯,平日里只对字画如痴如醉,旁的东西半点兴趣也无。只是这世间的事哪有那样巧合的,你爱什么突然就出现一个与你兴趣喜好一样的,怎么看怎么像为引起你的注意而故意投其所好。

    谢霁当即对珠珠说道:“是么?我也常在外面走动,也参加过不少诗会画社的,怎的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讳?”

    珠珠眨眨眼道:“兴许是取了别号或笔名什么的呢?”

    谢霁敲了敲珠珠的额头道:“那他可有成了名的作品?可有拿出来给人瞧瞧?”

    珠珠摸了摸被敲的疼兮兮的额头,不服气的冲谢霁一顿张牙舞爪道:“怎的没有?就在大伯父的书房里。”

    “在二姐那里收的?”谢霁又问道。

    “哎!兄长,你真神了!这都能猜的到。”珠珠惊奇的叹道。

    谢霁头疼的看了心思单纯的妹妹一眼,觉得很有必要给她讲讲外面的人心是如何险恶的,以防这小丫头以后着了坏人的道。

    于是,平日里只读圣贤书的谢霁,研墨思索了几个寓言小故事,什么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痴情的莺莺与始乱终弃的张生,设局的书生与钻套的官家小姐,痴心妄想的牛/郎与倒霉的织女,总而言之一句话,珠珠收到兄长的爱心小册子看完之后精辟的总结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不仅是人,动物也是。谢霁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出于关心妹妹而编纂的爱心小册子有朝一日还会反坑自己一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霁从珠珠处出来之后,借着向大伯父汇报科考成绩的理由,转身去了大伯父的书房,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画能迷了二姐的眼?

    果不其然,二姐在大伯父的书房里红了眼圈,见他进来了,也不好意思在书房里继续消磨,想找个借口便走。

    岂料,大伯父突然开口道:“霁儿过来看看这幅画到底如何?”

    谢霁装作不疑有他的样子凑向前去看了一眼平铺在桌子上的画,突然眼底弥漫出些许疑惑。

    谢娉眼前一亮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对父亲说道:“大弟常年在外跟人交往,肯定亦听说过此画。”

    谢霁摸了摸鼻子,心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抬头问道:“此画倒是不熟悉,但其中笔触手法倒熟悉的很,这幅画的作者是不是姓杨?”谢霁佯作疑惑的样子又接着道,“也不对,如果是他的话,不该将此处处理的如此稚拙,大概是仿作。哎,竟也有人去仿他的画了。”

    谢娉闻言问道:“什么意思?”

    谢霁如实说道:“这幅画我倒是不眼熟,只是其中的技法很眼熟,像我的……嗯,一位同窗,但他绘画的技巧要娴熟的多,布局也更精妙些,完全不似此篇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兴许这幅画是他的仿作。”

    谢娉瞳孔一缩如遭雷击道:“不可能,他说外面的人都对此篇大加赞赏,他……他……还说……”

    谢则越听脸越青道:“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都学会了与外男私相授受!看来我还是对你管教太松了!”

    谢霁忙道:“大伯父息怒,二姐,他还说什么了?”

    谢娉再是单纯也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人唬了,她战战兢兢的说道:“他还说自己师承荆山先生。”

    谢则闻言气的一把将书桌上的茶盏扫落,他连连冷笑道:“喜欢荆山先生不是?赶明儿我让他画一百八十幅来让你看个够!免得你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惹人发笑!我再说一遍,荆山志不在书画,总言书画皆小道,也从不收徒。”

    谢娉哪搁得住父亲说这样的重话,当即又羞又愧捂着脸跑开了。

    谢霁却犹疑的看了两眼谢则,也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二人都没有看到藏在角落里的秦氏母女,谢婵酸气冲天的说:“宗室贵胄,侯门世子,就这父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真的属意二姐去选秀?”

    秦氏琢磨了半天方道:“恐怕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哎,无论怎么说,嫡女就是体面尊贵,如今你二叔得势,连着你二姐的婚事都是翻着花样的挑。”

    谢婵闻言心中一涩,她用力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妒道:“我与她不过相差一年,为何临安城里的贵妇们像是把我忘了一样,任谁来都是七拐八拐的问谢家二姑娘如何如何了,完全不提谢府还有个三姑娘。”

    秦氏低叹了一声道:“娘的母家只是个贩卖药材的药材商,娘命贱,当年只有给你爹做妾的份儿,这些年来看够了大婆的脸色,好不容易把大婆熬死了,娘也没了当年的心气儿,可是婵儿你不同,即便是庶女,你也是探花郎的庶女,只要筹谋得当,未必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谢婵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去,她低眉想了想虽然进宫高贵,但官家已是个半拉老头子,身子骨又不好,进了宫也是白白熬着,犹如锦衣夜行一般,并非上上之选。可若是能嫁个勋贵子弟便大大不同了,夫君不仅年少俊才,还身份高贵,作为贵门妇,一出门便会奴仆成群,前呼后拥的,那多风光多气派。

    谢婵抬眸望了望谢娉离开的背影,挺了挺胸脯道:“娘!那华阴侯夫人是这番登门的贵妇中身份最尊贵的,华阴侯世子齐怀又是宗室子弟,若是你能为我筹谋到,到时候你也跟着得脸。”

    秦氏心里一激灵,她比女儿看得更远。盖因当今圣上在为子嗣苦恼,若圣上一直没有生出亲子,在北边的皇子又回不来,到时候还不是在宗室里选嗣子,那才是万事皆有可能,她瞬间身体跟过电一样,激动的有些颤抖,随即点点头答应了为女儿筹谋此事。

    谢娉从父亲的书房里哭着跑出来,谢霁紧紧在她身后追道:“事情我都听说了,所以二姐在难过什么?”

    谢娉抹了抹眼泪道:“阿霁,我是不是很蠢?”

    谢霁摇了摇头道:“要我说二姐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率先识破了小人的伎俩,那华阴侯府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当初华阴侯的次子齐慎不过在东川伯府的族学里,看似随口说了两句话,便让阿煦得罪尽了临安权贵,母亲这才将阿煦送去父亲那里。阿煦小不懂什么,大伯父却看得一清二楚,华阴侯能教育出如此阴毒的次子,那长子又会强到哪里去,所以这才拦着二姐不让你往火坑里跳。”

    谢娉羞的满脸通红道:“哎呀不说这个了,我是说他并没有画的很好,却让我因为一句‘师承荆山先生’而迷了眼,这才是我最蠢的地方。”

    “……”谢霁风中凌乱了好久才迟疑道,“二姐也喜欢荆山先生的画?”

    谢娉通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道:“世上谁人不喜欢荆山先生呢!”

    嗯!谢霁终是放下了心,总算小人没往二姐心里去,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谢霁见二姐情绪虽然低落,但终究稳定了下来,遂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谢霁走远之后,谢娉终是又红了眼圈,她也没阿霁想的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当初她是真的以为找到了心灵相通之人,纵然他画的不怎么好,她也是愿意慢慢和他沟通的,谁知!一切都不是因为她是谢娉!而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她是谁的侄女,她是谁的姐姐!

    谢娉坐在抱厦前,又迎风透了一回泪。不知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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