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谢霁若有所思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心想二姐年少失恃,一向心思敏感又细腻,自己是做弟弟的又是男子,她纵有很多心里话也不方便与自己说,大姐又随大姐夫在外任上,也不常回临安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无从开解。别的姐妹们,小的小,性格不合的性格不合。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母亲提提此事,近来多多留意二姐,别让她都把想法闷在心里憋屈着,连年也过不痛快。

    今日来拜访的是华阴侯夫人和世子。

    谢霁走到前厅后身的夹厢时,便听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声道:“府上二姑娘及笄礼的宿宾可请好了?”

    杨氏听华阴侯夫人如此问,便知她有意给二姑娘做宿宾,她心里过了几个来回,手上轻轻用茶盏盖子掸了掸杯中漂浮的茶叶,轻轻呷了一口香茶方才说道:“真不瞒侯夫人说,大伯是个素来宠溺姑娘的,大姑娘嫁得早,又随姑爷在外任上,一年到头来也见不上一次,轮到二姑娘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多留两年,明年的及笄礼大概要往后压压了。既然亲生父亲都如此说了,我这做婶娘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华阴侯夫人了然的点点头,听杨氏这样说,便是婉拒了的意思,一旁坐着的华阴侯世子面露不忿之色,不过是个父亲无官无职的嫡次女,也好意思这样拿款拿乔,真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华阴侯夫人暗中瞪了长子几眼后方才转过头来对杨氏说道:“父母爱子女之心不难理解,可小姑娘的花信就那么几年,容易错过,老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及笄礼都往后拖了,那说亲的事儿更是无从谈起了。

    杨氏笑道:“不妨事的,左右二姑娘年纪也不大,她曾祖母平日里也稀罕的紧,便是她自己也想留在老祖宗身边多尽两年孝心。”

    华阴侯夫人见杨氏是油盐不进了,看了看长子,心下突然转了主意,她娴雅的笑道:“素闻府上大公子学问做的好,怀儿,你平日里要多来谢府与他交流切磋文章,好有所长进。”

    齐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道:“当是如此。”

    杨氏听华阴侯夫人主动提起谢霁,她转头问云碧道:“霁哥儿昨日送信来,说今日申时初到家,这都要申时三刻了,怎还没见人影儿?你速去看看,若他回来了,就说府里来了贵客,叫他立马来见客。”

    云碧称是,快速退下了。

    华阴侯夫人岂不知杨氏的话外之意,忙起身道:“我母子二人来贵府叨扰了许久,很是麻烦,如今家里还有数不尽的琐事等我回去处置,便不方便多做打扰,这就告辞了。”

    二人又客套了许久,华阴侯夫人这才告辞离去。

    谢霁从后厢转入到前厅道:“咱们家与华阴侯府素无往来,她这频频登门想来也不止图谋二姐的婚事。”

    杨氏轻舒了一口气道:“听说宫里又有娘娘小产,这么多年皇室没一个健康的男丁活到成人,想是这些宗室的心都大了,你父亲又手握兵权,故此她才三番五次的上门来。”她看了看自己人才出挑的长子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你素日里多长个心眼儿,离这些人远远的吧,咱们家不必求那份富贵。”

    谢霁点了点头,然后又把二姐的事儿说了一遍。

    杨氏点点头,示意自己日后多留心。

    却说华阴侯夫人及世子从谢府的前厅出来后,心里狠憋了一口郁气。

    齐怀见周遭没人遂说道:“她叔叔不过是个三品征北将军,值得我们费这么大力气筹谋讨好?”

    华阴侯夫人冷厉的看了长子一眼,示意他先闭嘴,等到了马车上她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怎的目光如此短浅,谢家是什么门第?谢钊的祖父是一代文宗,颇得人望。谢钊手里又有兵权,文武两路皆吃得通,将来我们得谢府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见长子低着头不说话,华阴侯夫人又劝慰道:“你莫要自恃身份,先前你祖父的时候,咱们家还有郡王身份,等到了你父亲这一代我们只能称侯了,若你们兄弟再立不起来,不出三代,这临安城哪里还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宗室贵胄?我呸!到时候上街讨饭别人都嫌你碗脏。”当然华阴侯夫人这话说的略微浮夸了,可大意不差,都是太祖子孙,凭什么有人是天下至尊,有人就得仰人鼻息过活?!不争,就永远什么都没有!

    齐怀久久不语,他想明白其中关卡后抬头对母亲说道:“儿子省得了。”

    就在齐怀母子为将来而奋力筹谋的时候,谢婵母女也在为将来而奋力筹谋。

    谢婵看着桌子上铺的诗词字画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从小就不好这个,如今为了将来的婚事一顿恶补,反而令她更厌烦了。

    秦氏在一旁宽慰道:“你也不用学成多有学问的女先生,只要略通一些就好,若是临安城有什么女郎组织的诗会画社,娘会给你悄悄找好抢手,你不用怕。当然,往谢娉那边多靠靠是最好的,娘都打探清楚了,齐世子除了喜欢谢娉是嫡女,不就喜欢她那几分才气嘛。”

    谢婵两眼发愣,烦躁的捋了捋鬓边的碎发道:“娘!你以为到谢娉那种程度很容易嘛?她从小就被父亲手把手的教养着,我有什么?娘,你说我有什么?!父亲一向待我冷淡不说,还从不教我这些诗画。”

    秦氏眼中闪了闪,刚想说什么,又心虚的低下头道:“乖,我们不攀这个,你现在只苦这么一段时日,以后便都是享福了。”

    日子一晃到了年根底下,府上的租子都已收了来,谢钊寄给家里的年货也已经到了。

    钟叔一箱子一箱子的指挥年轻力壮的小幺们往府里搬,等到了最后一箱,押送货物的亲兵对钟叔讲:“将军吩咐了,这一箱是专门留给大爷的,仔细点儿,别弄错了。”

    钟叔点点头,命人将那一箱子的货物抬去大爷的院子里。

    没成想刚打发完二爷派来的亲兵,又赶上杨家的哥儿派来的人来送年货,都是北地特有的上好皮草,还有些风味腊肉及庄子里产的五色粮。

    杨氏见了这些年货又忍不住透泪,运送年货的人是杨家先前的老奴,见此忙安慰道:“主子在河西已经定了下来,平西王府见状又赏了主子两百亩良田,已是吃喝不愁了,主子争气,秋日里的岁考拔得头筹已经进了河西兴庆府的府学读书,万事都好,只是牵挂着夫人您,说是等来年中了桂榜就来临安游学,进而又可与您团聚了。”

    杨氏心中又惦念又快慰,已经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的念道:“老天保佑,昉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昉哥儿是个有出息的,你原是杨府的老人,几年前我派你随昉哥儿给蒋夫子扶灵远行,如今怕是他那里的人手也不大够用,你多替他看顾些,好令他安心读书。”

    老仆恭敬答道:“自然如此,夫人放心吧。”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杨氏,“这是主子给大公子的信,还请夫人转达。”

    杨氏将信拿给谢霁,谢霁摸了摸,厚厚的一封,心道:大表兄何时成了话痨?!

    月上人初静,谢霁拆开这封来自远方的信,满纸满言尽是舒展之气,再不似临安画市上那个困窘的少年。

    “所行千里,方知天地之大,草木之盛,风物习俗迥异。极目远眺,心中骋怀,天有穹庐,地有广席,牛羊成群,骏马奔驰,可叹吾弟远在临安,竟不得见,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谢霁悟了,大表兄这是来信馋自己来了。

    谢霁刚想回信说中了桂榜就游学寻他去,忽而他目光又在兴庆府三个蝇头小楷上顿了顿,终是没将此约成行。

    他继续往后翻去,发现是一封信中信,信封上写着:谢家兄妹亲启。

    此字迹与大表兄的字迹迥异,看来不是一个人写的,谢霁心中诧异,忽而目光又放在“兴庆府”三个字上顿了顿,他吩咐伏青把珠珠找来。

    珠珠打着哈欠过来道:“兄长,什么事?”

    谢霁晃了晃手中的信封道:“这里有一封信需要我们共同拆开看。”

    珠珠好奇道:“谁写的?”

    谢霁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兴庆府是河西之地的治所,平西王府也在兴庆,这信十有八九是闻人凌写的。

    兄妹俩围坐在烛台旁,小心翼翼的将信拆了,第一句话将谢霁气个绝倒。

    珠珠妹妹展信好。

    压根儿没他谢霁什么事儿,他就是个拆信的。

    谢霁一目十行,看他写道自己的眼睛早已恢复,如今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金丝蛊的母蛊仍然取不得,不过问题也不大,他如今已经长得十分健壮,等打过师父他就是河西第一勇士了。

    他还说,邀请珠珠来河西玩,他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妹妹与珠珠一般大,二人正好可以作个伴儿。

    最后,他提及如果路程遥远的话,可以让兄长们随行,然后挑衅似的在结尾写道:我的学问已经做的很好,指定比谢霁好。落款单一个“凌”字。

    谢霁:“……”

    珠珠:“……”

    “道理我都懂,可这人是谁?语气还挺嚣张,我跟他很熟吗?”珠珠纳闷的问道。

    谢霁笑了,闻人凌啊闻人凌,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人家小姑娘压根就不记得你是谁了。

    谢霁摸了摸珠珠的脑袋道:“不熟,可能是哪个调皮的装错信封了吧。”

    珠珠狐疑的看了兄长两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兀自说道:“大表兄的信里怎么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忽然想起兄长最近交给她的那本《闺秀防骗指南》,又接着猜测道,“不会是大表兄的信被人掉包了吧,那人要借着大表兄的信来坑我?”

    谢霁闻言心情大好,他十分正经的点了点头道:“不无这种可能,你日后可得当心一些。”

    珠珠也点了点头,但又总觉得这个名为凌的人好似很熟悉,一时记不清到底是哪个了。

    珠珠一头雾水的走出房门,百思不得其解。

    谢霁又看了一遍闻人凌的信,平西王是藩王,不可随意和朝臣家书信往来,这次闻人凌借着大表兄的家信也寄了一封信过来,目的不单单是与谢府叙旧吧。嗯,虽然叙旧的小丫头不大能记得他是谁了。

    果不其然,谢霁从信中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信是由两种很相近的字体写的,稍不注意便会被忽略掉。

    谢霁将同种字体挑出来连读一遍正好是:兀目失蓟州陪都,恐南边有异动。

    谢霁了然,这才是闻人凌让自己看信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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