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花糍

    少女遂弯了弯杏眸,清甜一笑:“你好贴心。”

    贴心的少年冷睇她一眼,欲言又止。

    假甜。

    假的甜。

    她就顶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甜甜长相,给他下了最毒辣的蛊,还给他乱造梦。

    别以为夸他两句,就能让他放松警惕,就能让他放下这深仇大恨!

    没门!

    少年沉着脸色,与她擦肩而过,背影很是决绝。

    月寻:“?”

    汉人难不成都这么古怪?

    陆清让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还没起名字。

    月寻给它起名,叫橘子,她可喜欢吃橘子了。

    相比之下,陆清让的掠影,名字就正经许多。

    月寻有多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长街纵马,仗着早上行人稀少,她跑得火急火燎,落出陆清让长长一截。

    普似夺坐在她身后:害怕。

    三人赶到鬼媒婆家,月寻利索地翻身下马,又将普似夺抱下高头大马。

    少年亦下马,走到了她身旁。

    月寻敲响鬼媒婆的木门,片刻后,门那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吆喝:“谁啊,大清早的!”

    少女应道:“你冤家,快出来!”

    陆清让:“……”

    普似夺:“……”

    有这么叫门的吗?

    她声音一听就是个娇弱的小妮子,鬼媒婆似乎觉得她不足为惧,于是爽利地开了门,瞪起铜铃般的眼,朝她一瞥。

    月寻做了十六年大小姐,身上还是有股气势的,故而也不怯对方的眼刀。

    “这位姐姐,你在朋来居客栈拿错了包裹,喏,我给你送回来了。”

    小姑娘这一声姐姐叫得……只能说很合时宜,当真把那鬼媒婆逗得心花怒放,嘴角胡乱上扬。

    她面上的凶悍神色收敛了几分,接过少女递来的包裹,打开查看了一番。

    “呦,真是奇怪,朋来居竟然也会搞错?”鬼媒婆有些难以置信,“这份量,属实和拿错的那包差不多。”

    月寻点头,但并没怎么把这些废话放在心上,“还请归还我们的包裹。”

    鬼媒忽然面露难色,瞅着她,欲言又止。

    小姑娘慢悠悠地摸上腰间的匕首,纤弱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镂花手柄。

    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就要刀人了!

    “昨夜撞上不祥之物,那个亲啊,没结成。”鬼媒婆避重就轻。

    “嗯,这跟我包裹何干?”琥珀色的眸子有点冷。

    “于是咱家就急忙把轿子旗子一捡,送去给教主净化了,那等沾了污秽邪神的东西,谁敢往家里放啊!”

    眼看小姑娘的不满情绪就要爆发,陆清让忙将她往身后一拉,搁着衣袖,攥住她握刀的那只手腕。

    少年问道:“何时能够取回来。”

    “哎喻!撞了邪的陪嫁自然是要不得的,全都进献给教主了,还望攒点功德让我教保佑哩!”

    鬼媒婆说着,不禁虔诚地合十双手,在跟前晃了晃。

    少年只觉得小姑娘的手腕有些发颤,向来是给气的。

    他又问:“教主是谁?哪个教派?”

    鬼媒婆一副你真没见识的眼色,轻哼一声,“果不然是汉人,竟然连我们玄阴教都没听说过,能称得上教主的,便只有玄阴教的宗派长老。”

    少年不理会她的轻蔑,只问:“可有寺庙道观,可以一见?”

    话音刚落,被他攥着的少女轻轻扯了扯他,示意他松手。

    挣脱开少年的桎梏,她转了转手腕,撩眼看向鬼媒婆,忽而冷笑一声。

    鬼媒婆神情一紧,便听少女语气透着凉意,“既是你送上去的,自然要由你要回来。”

    鬼媒婆当然是拒绝的,“不可,既然送给了教主,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少女轻笑一声,“你若没有道理,我允你一个便是。”

    银铃声轻颤,流苏粲然碰撞这,此间所有人的心神俱是一晃,除了陆清让。

    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风间的沙沙声,以及,独属于昆虫挪动的窸窣声响。

    什么东西于她指尖一闪而过,几道白光如白练一般钻进鬼媒婆的七窍当中。

    只一刹那,鬼媒婆身子猛地一抽,痛苦地在地上打起了滚,痛得嗷嗷直叫。

    她表情扭曲,脂粉混着豆大的汗珠子,簌簌往下掉,肥胖的身子佝偻在一处,匍匐在了少女脚下。

    对于鬼媒婆的惨状,普似夺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躲到了少年的身后。

    可月寻却好似司空见惯了一般,抬手扶了扶眉心的流苏坠子,声音不咸不淡:“两日之后,我来找你,届时还望将包裹归还于我。”

    “里面衣服少一寸布料,我便要你掉一块肉。”

    “玉缺一咪咪角料,折一根骨头。”

    少女字句轻松,好似在说些再平常不过的闲谈。

    “若是两日后连个包裹影子也没见到,”她弯腰,压低了声音,恐吓道,“我的蛊,可最喜食人脑髓。”

    鬼媒婆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指着她,“你、你是……”

    月寻不再与之浪费口舌,转身便走。

    陆清让站在她身后,少女与他擦肩而过时,还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犹如一只小仓鼠。

    ……可她做出的事情,就不那么仓鼠了。

    莫名地,少年觉得周身一股冷意。

    这小妮一副娇软可欺的模样,竟然不是什么善茬儿。

    若是初遇时,自己不知她手段,便傻憨憨地同她开战,那……

    有那么一瞬,他不由地为自己的脑髓担忧片刻。

    没找到玉,月寻也开心不起来。

    最近自己运气也太差了吧?

    缘何事事都不顺,找个玉,能这般折腾半天?

    好似踢皮球一般,一个一个的,都推卸责任,真是气死人了!

    月寻转身,神色尚且留了几分气恼,“我想先去吃个早饭,一起吗?”

    可刚刚那画面,着实把普似夺吓到了,小姑娘缩在少年腿后,眸中带几分惧意。

    驯蛊的人无论年岁如何,大抵都很适应旁人或是惧意,或是抵触的目光。

    她见怪不怪,知道普似夺不愿,便抬手扬扬马鞭,“那让你大哥送你回家吧,陆清让,我在客栈等你。”

    说完,小姑娘一骑绝尘,自己个跑去干饭了。

    少年望着她一走了之的背影:“……”

    她已然有意跟普似夺保持距离了,也不知这苗寨的小姑娘会不会伤心。

    目送她离开,少年眸色清冽,片刻,方才垂眸看向身边的傈傈族小姑娘。

    他生性寡言,性子有些闷,也没带过孩子。

    少年开口问道:“你害怕那个姐姐?”

    普似夺连连点头:“她会下蛊,是苗女,最不能招惹。”

    少年又道:“你觉得她今日下蛊,是戕害无辜吗?”

    小姑娘思忖片刻,咬了咬手指,想了半天,犹豫道:“那个阿婆,应该去找的。”

    毕竟是她送人的,理应由她找回来你。

    苗女似乎占理。

    陆清让见她理清头绪,提起旧事:“她与你素不相识,还是救了你,那是百鬼节,人人谈之变色的时辰。”

    普似夺沉默着不说话了,小姑娘羞愧地垂下了头。

    “大哥哥你,”半晌,她抬头,小声嗫嚅,“你不害怕阿姊把蛊用在你身上吗?苗女无故,也会放蛊。”

    陆清让不答反问:“你觉得,她会么?”

    普似夺不假思索:“会,苗女会使情蛊,她肯定会给你下情蛊的!”

    身中她姻缘蛊的陆清让眉心一跳,故作风轻云淡地引导:“是那种恶蛊么?”

    普似夺又迟疑了,她心底纠结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

    木州本是边城,是这片领域间,茶马古道通向东南的主干道。

    纳西,藏族,彝族,傈僳,普米……各民族们在昆弥商贸,驻马,歇脚……此地各民族交融,百花齐放,一片人间烟火气。

    因为商道伸展向曲靖以东,直至帝都,汉人商户也有几家。

    药王谷虽排斥汉人,但月寻喜欢吃汉人的小点心。

    明明自小养在滇南,可偏生迷恋中原的小点心,譬如贵妃红,樱桃饆饠,透花糍……

    如果哪日她去了中原,八成也是为了这一口点心。

    这是一处汉人开设的点心坊,名桂花村。

    虽然名叫桂花村,但这里什么花花做的点心都有,月寻在外头找了个空桌子坐下,点了两份乌梅浆。

    这乌梅浆深褐清亮,且酸甜清香中略带烟熏味,是以浸泡过的乌梅熬煮半小时,再滤出清汁,撒上桂花。

    汉人很聪明,用硝石制冰,这会儿乌梅浆冰冰凉凉,老解渴了!

    月寻守着一盘花精糕米西米西,这是汉人的鲜花饼,和云南这边有些相似,但风味不同。

    以花入馔,又加牛羊乳,故而有一种纯纯的奶香味。

    因为刚刚热了一肚子闷气,月寻急需一些可爱的小点心舒缓心情,因而闷头狂吃,不知不觉已经干了三盘。

    嚼着最后一块五福饼,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喟叹一声,终究是吃撑了。

    她其实很好哄的,就譬如此时,吃到心爱的小点心,气也消得差不多。

    这时,老板娘前来拜谢这个炫了三大盘点心的财神爷,“女郎可喜欢咱家的点心?”

    她丝毫不吝啬夸赞:“喜欢。”

    老板娘妩媚一笑,从怀里摸出张大红色的请帖,递给月寻道:“咱家做的都是十里八乡的生意,大家伙都是兄弟姊妹,承蒙女郎喜欢,你我也算有缘,不如一道去赴这祈福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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