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后

    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带,陆时蕴扫了眼街边的商铺,挑了一家看得过眼的走进去。

    百濮的衣裙很漂亮,掐丝细腻繁杂,刺绣叠着花样。

    他也不知她到底喜欢什么模样的衣裳,在店内踱步扫了一圈,背起手,还攥着她的发带。

    “哎喻这位哥儿,可是来给自家妹妹挑衣服的?”老板娘殷勤地围了上来,笑眯眯地站到一排五颜六色的衣裳前,却见眼前的少年是汉家人的打扮,不由地凝了神。

    陆时蕴没给女孩子买过衣服,只睇着那排整齐的衣裙,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老板娘笑着搭把手:“妹妹是哪族姑娘?我这纳西的,布朗的,还有藏家的,都有!”

    少年抬手指了指跟她款式相似的一排,问道:“哪个料子结实些?”

    老板娘嘴角一抽:“料子结实?”

    复又打量这少年一眼,看起来气质不俗,举止有度,似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

    可……料子结实?

    难不成是给下人买的?

    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和小婢子那些事,自是常有的。

    老板娘于是拎出一件低调内敛的款式:“哥儿看看这件,织锦的料子,轻快又耐用。”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过那面料,想起她衣衫的那种丝滑手感:“太粗粝。”

    老板娘也知道这位许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他敢挑剔,她自然也敢送上些高端货品。

    红木匣子一拉,琉璃蓝的缎面便展现眼前。

    “这套可是天丝云锦,看这绣工,可是顶顶的乘云绣,领子掐得都是银丝,你看着袖口的赤色拼花可是蜀绣啊……王族和药王谷的贵人们在外云游时,可是最喜欢这款!”

    陆时蕴拂过面料,发现那柔顺的料子同她身上那套极为相似,于是匣子一合。

    “包两套。”

    老板娘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笑得牙不见眼,“好好好,且告诉咱家妹妹的尺寸,我这就给贵客改出来?”

    陆时蕴展开手上的蓝色丝带,掐着收尾叠过三次:“这么高。”

    老板娘仍旧望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可许久也不见他说话,不由催道:“那腰围呢?胯宽?还有前襟?”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梦、梦里倒是、倒是依稀摸、摸……

    他不觉攥紧了她蓝色的缎带,指尖抿了抿,胸膛里升腾起一团憋屈的怒火,恼自己不争,被她的蛊术扰了心智。

    少年谪仙般的清俊容颜,一点一点黑了下来。

    银眸略微皱起,声音清冷:“平常尺码即可。”

    “好!哥儿且稍等。”

    老板娘火速装匣子,陆时蕴余光一扫,扫见门口陈列的腰带。

    粗的,细的,银质的,缎带编织的……各式各样,色彩斑斓。

    突然想起她那条断掉的腰带。

    小姑娘皱着杏眸,一脸委屈地同他喃着:“在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腰带……”

    也不知为何,他耳朵隐约发烫,可心里却拔凉。

    他凭什么给那丫头鞍前马后?

    凭什么无端就要想她一想?

    自然没什么太多理由。

    无非就是做了个荒唐的梦,自己觉得可笑罢了。

    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对她,他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那道忽冷忽热的视线,自那堆花花绿绿的腰带上收了回来,可这时老板娘瞧见尊贵的顾客定了那么久,忍不住笑着招揽道:“哥儿可是相中了哪条腰带?诶呦在咱们这,腰带可是定情的信物呢,哥儿是想给妹妹买吧,我们这的款式……”

    定情信物……

    往日淡定如陆时蕴,这时也忍不住绷直了嘴角,偏头,沉着眸色,冷飕飕扫了一眼老板娘。

    那视线落下来,似有千斤万斤重。

    老板娘登时被压得噤了声,只觉得脊背涔涔,飕飕窜着冷风。

    这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怎的这般犀利?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镇定片刻,赔笑道:“包好了,客官您看满意不?”

    ·

    离开时,跨越门槛,衣摆带起小股清风。

    笑话。

    他给她买衣裙,只是需要对她划破的衣裙负责,自然不会再多关注别的什么。

    提着东西上楼,陆时蕴扣响了她的房门。

    沉着脸色,银眸发凉,决定好好斥责她一顿,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一个大男人被追着问她腰围胯宽像什么话!

    包裹上还搭着她的蓝色缎带,一并还她,也算两清。

    门缓缓打开,月寻探出个小脑袋来,因着没有缎带,原本编好的发辫也松散下来,闲闲地垂在肩头,黑缎子一般柔柔顺顺,也不似刚睡醒那般炸着毛了。

    见他回来了,小姑娘挺起脊背,朝他暖融融地咧嘴一笑,露出奶白的小尖牙,更衬得她红唇潋滟,琥珀色的杏眸弯成了月牙。

    “你可算回来啦!”她声音轻快,眸子亮晶晶地看向他。

    原本攒了一肚子怨气的陆时蕴:“……”

    原本打算斥责她一番的陆时蕴:“……”

    垂着眸子睇着她,温凉眸色里,竟藏了几分无奈,他蹙起眉头,把盒子往她怀里一塞,直直把她推回屋里。

    月寻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包裹上的发带不住地往下滑,她急忙伸手去够,可小小一只爪子怎么托得住两个匣子,很快就因控制不好平衡,险些脱手弄翻了名贵衣裙。

    好在她急中生智,飞快地往墙边一窜,硬是用自己柔软的肚子顶住了匣子一端,堪堪稳住,心惊之余,终于松了口气。

    一扭头,发现狗太子冷冰冰地睨着她。

    月寻不明白他为什么总用一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看她,就算他不说话,她也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意思:说她笨呢!

    她轻轻“切”了一声,抬脚拐上房门,捧着匣子走回屋里。

    终于有件像样的衣服了。

    这两天过的是什么苦日子,想想就泪目。

    普似夺已经洗漱好了,迎上来看向她的两个匣子:“阿姊买新衣裙了?”

    月寻应下,朝她一笑,“对呀,等我换套衣服,咱们就出发。”

    普似夺闻言,垂下了眼眸,“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阿姐。”

    月寻抿了抿嘴角,她不知道这事她该不该深究。

    按理来说,追查幕后主使就该是普似夺家族的事,可捉她去做渡灵花童的,乃是她亲阿姐。

    这可怎么办?

    月寻为难地绞了绞手指,试探开口:“那要不,你先同我们去趟鬼媒婆那,后面我跟你大哥去你家坐坐,也能再陪你一些时候。”

    小姑娘闻言,眸子终于亮了亮,“嗯嗯,谢谢阿姊!”

    月寻笑了笑,打开匣子,她拎起那套琉璃蓝色的长裙,还有一套素净的黑色衣裙,天丝云锦的布料,正是她平日穿着的。

    只是她也知道天丝云锦属实昂贵,舅父舅母宠着她,她和阿姊的衣装比家里的男孩好很多。

    普似夺赞叹道:“阿姊,好漂亮的衣裙!”

    月寻翘起了嘴角:“呐,你大哥的眼光还不错~”

    “咦——”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怎的看不出究竟是哪族的衣裳?”

    这衣裙虽是南境的民族风,但却没有指定哪一族的族徽或是花纹。

    一些家族中的贵人,若想出门办事,又不想被认出来,大抵就会选择这样一身模模糊糊的装束。

    月寻编了个子虚乌有的噱头骗她说:“你大哥是鸟族,这是鸟族的衣裙。”

    “唔,鸟族?”小女孩呆呆地看向身旁的大姐姐。

    “对,鸟族。”月寻骗起小孩来,脸部红心不跳,声音底气十足。

    她麻利地换上衣裙,提着裙摆跑去敲太子房门:“陆清让!”

    片刻,那门便开了道缝,门后的少年满脸戒备地看向她。

    少女穿上了那身玄色的衣裙,领口拼着七彩的织线,血红底衫称得她肤如凝脂,腰间垂着银质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似来不及梳一个好看的发型,她只是将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前的碎发坠了个银质的流苏额链。

    陆时蕴垂眼扫在她的腰带上,瞳孔微微颤动。

    那一瞬间,死去的尴尬尽数起来攻击他——

    定情信物的腰带。

    妹妹的腰围胯宽。

    还有那个时不时就虚晃一下的荒唐梦境……

    单单一个,就够他闭门不见,何况如今这么多窘迫叠加在一起。

    陆时蕴一时心绪复杂,不待见她,又不得不待见她,神色忧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凑到门口,如同突然蹦跶一下的小老鼠,抬手推开了房门。

    这一下就够他如临大敌,忙后撤了身子,同她拉开一段距离,也不正眼瞧她,只侧着脸看向别处,身子都绷直了。

    “陆清让你真是个大好人!你竟然给我买云锦的衣服,乌乌,我好感动!”

    虽然口头说着感动,却不见她眼底泛起泪花,只是翘着嘴角,笑得很开心,“走吧,我们先去买匹小马,火速去逮鬼媒婆。”

    少年淡道:“我已经买好了。”

    月寻于是更感动,眸子亮闪闪的,“好耶,你好贴心呀。”

    突然被夸,少年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请不要用“贴心”这个词语轻容他。

    “那我去问问店小二,鬼媒婆住哪里。”

    少年抬手,指尖绕着张小纸条:“我问过了。”

    这人怎么还怪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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