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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初落疏疏雨二

    休息够了,二人起身继续往山顶上走去。双峰中的南峰,以万千茂竹、叮咚溪泉、茫茫云海而出名。山峰深处,越发幽静阴冷,竹啸蝉鸣,如天籁之声;竹叶不时滴下水来,云栖雾留、竹海碧波,绵绵的云霭缭绕在漠漠的竹丛中,虽近亦不能视。穿行其中,如腾云驾雾,不知天上人间。

    悠悠来到灵隐寺,见寺底有白云袅袅升起,时聚时散,全寺在烟拢雾罩之下,忽隐忽现,如仙山琼阁,梵音唱响,与天籁相应。

    两人一进寺,便有知客僧迎上来,见二人姿容清逸,不敢怠慢,忙让进后殿。阿紫放眼一看,大都是女子,有小家碧玉,也有大家闺秀,有的纤秀婀娜,有的风流妩媚,姹紫嫣红,争芳斗艳,如秋菊春兰,各擅胜场。阿紫回身对云屏笑道:“江南秀色,果然名不虚传!”

    阿紫只顾赞叹别人,不想自己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景,阿紫承江南水土,历塞北风云,鲜妍外显,风华内蕴,转动间如明月般照人。身边云屏亦是明媚娇艳,更带着一种江南女子少见的英气。

    二人进了寺中,也进了柱香,四处赏玩庙宇碑刻。云屏见一重偏殿,有许多女子抽签许愿,又有和尚在一旁解说,偷偷扯了扯阿紫,道:“姑娘,瞧,我们也抽一支去。”阿紫看了一眼,淡淡道:“若是不灵,抽了也没用;若是灵验,那也是命定了的,知道啦又怎样呢?”

    云屏道:“知道了若是不好,可捐些香油钱,让和尚祈福,也能逢凶化吉啊。”阿紫冷笑一声:“三生缘定,善恶有报,什么时候可以花几两银子就改了?那天道也太便宜了吧!”

    身后有人笑道:“这位姊姊,想法好生有趣!”阿紫回身一看,两位少女笑吟吟的站在身后,说话的那个眉目含笑,娇俏可喜,旁边的那个娉娉婷婷,轻柔婉约,双方互通姓名,原来说话的少女名唤阮柔儿,今随表姐叶珠珠来寺中进香听经。

    寒暄几句后,叶珠珠道:“方才听紫姑娘这般说来,难道人一辈子也不消作甚么事,就光等着上天安排不成?”阿紫缓缓道:“命是老天定的,运却要自己来争,所以对于起伏际遇,既要坦然面对,知足常乐,又要自强不息,奋发向上。”叶珠珠凝神细思,又欲开口,阮柔儿却是心性活泼,不耐多想,已亲热的靠上去,唧唧喳喳的与阿紫谈论起了庙宇、香火和各处的景致。叶珠珠只得作罢,也加进去。

    三人聊了一会,阿紫见二人言词文雅,说典涉故,不由暗暗心怯,她前世是不用说了,文章如粪土,诗词成娱乐,便是来到这些年,奔波筹划,何曾花了几分力气在读书上!相较阮叶二人自幼在书香中浸润,高下立判,只得多听少言,以免露怯,好在她在朱门中娇养多年,气度不凡,倒也起了‘藏拙’的作用。

    正说得热闹,却见几个丫鬟和一个嬷嬷缓步走来,阮叶二人停口,称道“桂嬷嬷”。那桂嬷嬷道:“我说怎么找不见,姑娘却跑到这来啦,雷焱大师的讲经会快开始了,姑娘们随我去罢。”阮柔儿道:“好啊。”又转身对阿紫道:“雷焱大师佛理通透,是极难得的,姊姊和我一起去罢。”桂嬷嬷听得邀了外人,有些不乐,但瞧了阿紫几眼,心中一惊,便不言语了。

    大殿宽敞高远,里面整齐的摆放着洁白的蒲团,已有不少女子等在那里了,阿紫随着阮叶二人进去,找了个蒲团跪坐下来,云屏、桂嬷嬷也跪坐在一旁,那几个小丫鬟在外等候。片刻,数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女子走来,还没进门就觉香风扑鼻,那女子满头珠翠,佩环作响,头上珍珠的白光直射出老远,一边的丫鬟举着黑纸金边扇替她遮着日头,几个婆子捧着许多盒子。

    阮柔儿撇撇嘴,低声道:“这磨小珍每次都这等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里豪富。”叶珠珠也轻声笑道:“不过是长得好,嫁了个有钱夫婿罢啦,江南富豪多了去,也没见谁这么显摆的,真是遽富之人,容易轻狂。”桂嬷嬷轻咳一声,道:“雷焱大师出来了,姑娘们安静听经罢。”阮叶二人相视一笑,便不说话了。

    雷焱大师身材瘦小,须发皆白,精神却极健旺,目蕴精光(阿紫一眼看出他的内家功夫不错),手敲木鱼,开始讲经。这天讲的是《观音经》,雷焱大师身材虽小,声音却是极洪亮的,大声宣讲,字句在大殿中回荡,有若雷鸣。

    讲完了经,雷焱大师宣一声佛号,便退出大殿,从头到尾没一句废话,一派高僧风范。听经的女子方醒过来,纷纷解囊,阮柔儿叶珠珠在讲席下施舍了两只金凤钗,那磨小珍施舍了一只水犀盒和一对沉甸甸的足赤金镯子,也有人施银环,也有人施珠簪,琳琅满目,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阿紫微微一怔,她不喜闲饰,没甚么不打紧的首饰拿出来施舍的,又不能用银钱,这时,云屏偷偷伸手指了指她的荷包,阿紫了然,取出荷包中压底的一金一银的两个梅花形的鏍子,放在讲席下。

    这时有小沙弥进来请众女施主去用素斋,也有人去的,也有人不去的,桂嬷嬷正在犹豫,阮柔儿已道:“去,去。”扯着桂嬷嬷衣袖摇晃。大家到了后园,那素斋精致小巧,前边还有人跳婆罗门舞,鼓点极快,姿势奇异,变幻莫测。

    阮叶阿紫几个坐了一席,一边磨小珍坐在另一席上,一会要汤,一会要茶,几个丫鬟团团走,叫得一片响。

    用过斋饭,众人依依不舍的道别。阿紫目送着阮柔儿等人坐轿子去了。

    游过了南峰,阿紫云屏又向北峰走去。这北峰坐落着南屏、云栖等寺,亦是一处热闹所在。阿紫看遍了诸般好顽有趣的事物,在山门茶室停下来喝一碗茶,。山门外诸多小贩,有卖葱油饼的,有卖卤猪头肉的,有卖糖水的,有卖合羹的,还有烫面薄饼、煎油果子、阳春面、扛火烧••••••又有许多新奇的杂耍、百技,不少人围了叫好,真个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阿紫瞧得甚是有趣,兴致盎然。云屏欢快的在山门转了一圈,抱回一堆小吃,阿紫挑一碗合羹尝了,软糯幼滑,香甜可口。

    直待到夕阳西下,天色微微暗下,阿紫才顺着山道下山。山边湖畔,一带高高低低的牌楼,曲曲折折的围栏,连着几家酒店,门面极大,一家挑着青幡,上书‘得意楼’,门面里边刻着李太白的联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柜台上挂着肥透的槽鸭,炉子上温着上好的新酒,锅里煮着滚烫的蹄子,盘里盛着鲜嫩的海参,那香气一阵一阵扑鼻。

    阿紫云屏上了二楼,挑了一间雅阁,店中小二问道要什么菜,云屏心中没谱,便道:“拣你们拿手的上,要最好的。”小二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上了六个菜,西湖醋鱼、木樨云手、干炸响铃、钱江肉丝 、八宝鸭、醉白鱼,还有一碗鸡火莼菜汤,皆为苏杭名菜,口感鲜嫩,口味纯美。那木樨云手,皮润透明,里面还现出一朵朵小小的木樨花的印记,吃起来皮滑肉嫩,酸甜适口,带着淡淡的木樨香。阿紫赞道:“此间真是雅人,连这等大肥大腻的东西,做出来也是清淡雅致,不带一点烟火气。”

    吃了几口,小二殷勤的问道要不要上酒,云屏见阿紫偏过头无甚兴味,犹豫了一会,道:“来一小壶罢。”小二当即端上一只银鎏金錾乌梅花式执壶,两只银錾花梅萼式杯,装的是陈设的百花酿。云屏倒上一杯,细细吃了,笑道:“这酒甜得很呢,蜜汁儿似的,姑娘也吃上一杯罢,不妨事的。”说着又倒上一杯,阿紫尝了一口,芬芳清甜,气馥味润。

    阿紫以前也喝过酒,但那都是北国的烈酒,辛辣火烈,不对脾胃,素来敬而远之。此时尝到这江南的百花酿,不禁眉目舒展,越吃越爱,直舍不得放手。一壶吃完,又要一壶,和着饭菜尽情一餐。

    饭毕,顺着苏瑅,过钱塘门,穿过熙熙攘攘的坊市,方回到下处。因走得累了,又多了几杯酒,当晚睡得十分香甜。

    次日晨妆,云屏对阿紫道:“那甚么磨小珍,一副贫儿乍富的模样,不过头上的珍珠倒难得。”阿紫闻言轻笑道:“这等玩意儿就让你瞧上了?我教你看••••••”从黑鑱盒中取出一串一百单八颗的北珠,粒粒大如圆眼,明润可爱,宝光辉煌。云屏细细看过,叹道:“不曾见过这等宝物!只怕要十万贯上下。”阿紫浅笑不答,这北珠是大辽宫中得来的,在大辽也是难得,在江南更是罕物了,阿紫喜欢,便时时带着身边。

    云屏道:“这珠子却没见姑娘用过,那天带过去,准把大伙眼睛看花呢。”阿紫大笑道:“又不是穷疯啦!戴它作甚,那样走出去,却比戏台上的戏子还招人呢。”

    说着月娥来了,送来今日早点和插瓶的杜鹃花。云屏接了,将碗筷摆好,阿紫一瞧,今日乐娘弄得是桂花汤圆和茯苓饼,那汤圆皮用南瓜染了,金灿灿的很是好看,馅也不寻常,一样是小榛子,一样是山核桃。两人吃了,云屏收拾好了拿回去。

    两人在下处连歇几天,乐娘因听阿紫直夸百花酿酒好,又送来一罐惠泉酒,犹有过之,阿紫甚喜,每餐定要品上几杯,加之云屏,不出几日那一斤左右的惠泉酒便没了。(啊啊啊啊•••••酒鬼的先兆)

    阿紫隔了几日,又去雷峰一带游玩,果是古朴大气,灵犀雅致,还顺手买了几罐不同的好酒,如梨花白、蓬莱春、子松露••••阿紫遣云屏给乐娘送去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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