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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初落疏疏雨一

    江南,自古便是“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山温水软,风柔雨细,罗绮遍野,秀色如云。

    苏杭杨又是天下第一等真山真水真景致的好地方,处处桃红柳绿,蝶飞莺舞,一步是碧池红莲,一步是梨杏芳菲,一步是亭台楼阁,一步是园林石径,三步一观,五步一景,行经处固然目不暇给,美不胜收,回头时又另有风情,流连忘返,真个‘人在画中游’。

    阿紫和云屏到来之时,正是四五月分,天气不冷不热,温温润润,最是宜人。阿紫贪看西湖美景,找了一家湖边的小院住下,那小院两里两进,无一不干净整齐。主人是一对母女,皆文雅秀气,其母乐娘,不仅工指兼妙,又擅各种乐器,女儿月娥,平日里以卖花为业,上好的玉簪、茉莉、胭脂花,插枝的杏花、梨花、梅花,半开的牡丹、月季、芙蓉花•••••各季的时兴花儿应有尽有。

    小院位置极好,掀开帘子便能尽赏西湖风光,那湖上常年云雾缭绕、烟波漠漠,犹如少女欲说还休的脉脉心事。站在小阁上,三面桃花柳叶环抱,一面湖水烟波缭绕,头顶清风吹拂,足下云雾弥漫,真令人心旷神愉,飘飘欲仙,大有出尘离世之感。

    乐娘母女住在东厢,阿紫云屏住在西厢,月银五两,每日早点都是乐娘亲手所作,极其洁净,有玫瑰饼,薄荷糕,芝麻团子,青团子,剔心莲子羹,桂花小圆子,藕粉鸡头米,翡翠包子,水晶烧麦,莼菜汤,杏仁酪,灌汤小笼包、好干丝、芝麻千层酥、桂花糕,三鲜馄饨,春卷••••••花样翻新,竟没有重的。阿紫素来不爱甜的,但见这些小点不仅可口,形状更是别致可爱,常常也食指大动。

    用过点心,阿紫兴致来时便四处走走,或饱览山水风光,或赏玩人文古迹,或随意徘徊在不知名的小桥小巷,倦时就倚在琅玕,静静听着远处吴言侬语,弹词小曲,竹丝细乐和流水潺潺。

    那水乡之中,无论哪条小街小巷,到处都有干净精致的茶馆酒店,插着时鲜的花儿,摆着小巧的碟子,贮着上好的雨水,煮着醇香的新酒。水乡的女子个个颖心慧思,聪明剔透,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也能让她们做出别样风味,翡翠白玉汤、桂花猪手、龙井虾仁、梅花粥、广寒糕、茉莉鱼片、琵琶芙蓉豆腐、槐花烙饼、玫瑰月季蜜饯、清荷鸡汤、菊花肉铺、珠兰花八宝饭、木槿花炒鸡蛋•••••走到哪家都能吃到别出心裁的菜式,遇上出乎意料的惊喜。

    且不论灵隐之幽深,天竺之清雅,钱塘之壮美,兼西湖十景,四时风光,变幻莫测,令人心神俱醉。光只那乡情村光,偏山野岭,亦是景色清丽,人物秀雅。

    江南人杰地灵,文风极盛,又称‘千山千水千才子’,人物典雅不俗,几乎个个知文通墨,连山中樵夫,水中渔夫亦能作几句诗,对个把对子,且好出偏才,多出隐士,才女也多。如有一老婆婆答出了翰林多年的难题,又一卖花姑娘随口问倒一老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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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阿紫晨妆,云屏左右看了看,道:“姑娘,这头上太素啦,总该戴点什么。”说着从螺钿盒中取出一支蕊凤衔珠金步摇,精美绝伦,尤为难得的是凤口所含的北珠,约有指头大小,柔光吞吐,光华灿烂,阿紫瞧了一眼,摇头道:“太繁重啦,换成那对玉梅罢。”

    云屏应了一声,又拿出一对瑶簪,正是在大理所得的。这乃是用上好的美玉,精心雕琢成两枝玉梅形状,一支盘折如弧,花叶繁茂,一支畔逸斜出,花萼疏朗,精工细作,纤毫毕现,掩映流辉,奇巧动人。阿紫一装束整齐,越发清丽脱俗。

    照例用罢早点,月娥提着满当当的花篮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摆在阿紫面前,阿紫含笑称谢,瞧了一回,挑了一枝开得极好的栀子花,让云屏拿去插瓶,又选了几个扎好的茉莉花球,留着摆案。云屏取过一个茉莉花球替阿紫系上,顿时馨香满怀。

    月娥蹦蹦跳跳出门去了,乐娘走过来笑道:“今个难得的好天,姑娘不出去逛逛?”阿紫浅笑道:“正想出去呢。”

    二人出了门,沿着苏瑅漫步,一路上杨柳夹岸,桃李缤纷,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胜景。最动人心的是,此时晨曦初露,轻风徐徐,柳丝舒卷飘忽,置身堤上,近视湖光,远眺山色,流连忘返。

    一路游玩,长堤延伸,犹如观赏一幅风情万种又观瞻多变的画图,途经映波、锁澜、望山、东浦各桥,桥头所见,各领风骚。行至跨虹桥时,对岸露出了一转翠竹掩映的粉墙青瓦,云屏道:“那儿倒也清雅,姑娘,我们去瞧瞧罢。”

    走近一瞧,高高的青石台阶,褐色的门墙,庭中栽了两颗高大的红豆树,玛瑙似的红豆闪着光,高高的树梢上还飘着缕缕红绳!正中供着慈眉善目、手持红线的月老——原是月老祠。

    行至门边,见两侧刻着一副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阿紫见了,无端心动,万般感慨,不禁泪盈于睫。云屏大惊,忙扯着阿紫衣角,转至一旁的竹林,也不多口,静待阿紫平复。

    阿紫也是心性决绝,伤心只过一刻,便不再想了,转容道:“别扫了兴,继续逛去!”云屏应了一声。她虽颇有兴趣,但见阿紫伤怀,也不敢多留,二人在不大的月老祠转了转,又往西去了。

    行不多时,就到了西湖十景的‘双峰插云’,两峰临折西湖,遥相对峙,岚翠雾白,山巅入云,两峰上寺庙甚多,前往踏青进香的游人络绎不绝。阿紫云屏行至山腰,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家雅致的茶室坐下。

    白生生脆甜甜的小娘魚迎上来,笑语如珠:“耐几位阿要用口茶?店里头有松萝茶、龙井、云雾茶、香片、雪芽、银针、毛尖、六安瓜片、竹筒炒青•••••”声音又甜又糯又清爽,说得阿紫也笑啦,点了一壶竹筒炒青,汤色黄绿,既有茶香,又有竹香和甜糯香,几种香气相得益彰,既消暑解渴,又解乏提神,别有一番情趣。云屏又见店里摆着许多碟子,梅豆、松子糖、毛栗子、衰衣饼、黑枣、云片糕、盐蛋、笋干、蜜饯、橘饼•••••不论好歹,每样要了几文,吃着也略有些意思。

    两人坐着歇脚,且吃茶。阿紫临窗近水,居高望去,只见天色明净,整个西湖尽收眼底,湖水透绿,犹如一块上好的祖母绿宝石,四周还镶着一层墨绿的边,湖上白帆点点,连船板上的人影都看得清清楚楚,雷峰一带、湖心亭也历历在目,另一边是半截钱塘江,又有山色一转围着,高高低低,忽隐忽现,分外有趣。山坡上郁郁葱葱的密草,吣透了露水,颜色浓重的近乎苍绿,大片大片的杜鹃,粉的、白的、红的••••开的格外绚烂,不是图画,胜是图画。

    又坐了一会,便见一波又一波的游人往山上来啦,有坐船的,有骑马的,也有坐轿的。许多穿红着绿的妇人,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夫妻同游的,在这秀美的山麓中,人也像是沾染了灵气,个个都被衬得轻婉甜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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