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完全是有备而来。除了携带重礼，还献上了东胡舆图。这可不是一份普通的舆图，上面详细标注了东胡各部的位置以及人口数量。诚意满满，只求互市通商，永交于好。

    这份大礼委实厚重，直接将东胡家底送了过来。会昌帝有一瞬间都想帮着德音处理掉顿冒安，以全了这份情谊。

    从民生到军政，德音都是诚意满满。会谈到最后，会昌帝甚至拉着德音的手同他称兄道弟。无他，东胡有良马，而大周最缺的就是战马。

    德音来的时候敷衍相迎，走的时候真心相送。如此转变，当真好笑。回城路上，尉迟雪莲打着哈欠问：“德音真的对大周忠心耿耿？”

    姹地莲也很好奇：“跪着这般漂亮招人喜欢，也是不容易。”

    尉迟雪莲只关心：“咱们怎么办？”

    姹地莲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对策：“走一步看一步，东胡那片地方，比漠北强多了。纵虎归山，哪有不伤人的道理。就是不知这头成长中的猛虎何时露出獠牙。”

    南有运河西有丝路，国库总算有了些家底，不用逐年增税，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会昌帝有能力有手腕，如今又得东胡，假以时日平定祸乱，大周中兴指日可待。

    这般明朗的局面在前，筹谋多年入主玄武城的阿热执宜怎会没有危机感？低头称臣没问题，大周想要指手画脚，绝对不行！

    为了能对抗大周的威压，玄武城有人建议攻打东胡，给会昌帝一个厉害瞧瞧。义气之举，委实不智。

    阿热执宜给叫嚣者们算了一笔账，远征所需的车马粮草，赢了打大周天子脸面，万一输了，留在草原的乌护各部还能像现在这般老实？东胡刚经过战乱，哪还有余粮，还不如打劫大周呢！

    “那咱们怎么办？就让东胡杵在眼皮子低下恶心咱们？”大周、东胡联合围剿，有人着急想尽快破局情有可原。

    “周人有句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林安汗能同大周绢马互市，咱们就不能同东胡做生意嘛？开战也需要理由。恶心人谁不会！”

    作为一位合格的统帅，阿热执宜深知，战争解决不了系统性问题。

    想要在漠北设立大周的郡县制，目前来看比较困难。阿热执宜在主要交通要道建立城池，任命盟主。再由盟主管辖其下的旗主，将漠北各部团结起来。实行官职和世袭爵位并轨制，逐渐削弱世袭叶护、特勤的影响力。

    牛羊草场、高官厚禄，只能选其一。

    临近春节白雪皑皑，再大的仇怨在风霜雨雪面前都要偃旗息鼓，择日再战。动乱的武威二十四年，也就是会昌六年，乘风踏雪而来。

    春暖花开时，武威境内再也寻不到一座清方寺庙，包括卡尔鲁克。郭清晏着重表扬了恒逻斯的禁断成果，写上邸报，传遍各地。顺便送了数量不菲的粮草军饷过去，郭清晏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

    禁断的影响，像是海啸般越传越远，已经在大食本土引起滔天巨浪。极端虔诚者已经整装待发，定要狂妄的东方女王好看。

    大食皇帝则将此事交给波斯总督全权负责，务必妥善处理，惩罚狂妄者，为至仁主正名。生气归生气，谁也不傻，誓死远征才是正中下怀，有去无回。

    塔西米接到敕令很是为难，武威强盛又有天险，想要强攻，也就比登天简单些。再说谁看不出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东方女王剑指整个大食世界，波斯首当其冲。

    康居、吐火罗、天竺作为缓冲带，东方女王若是止步于此，一切还有得谈。妄图染指波斯高地，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将准备好的大礼送过去，给敦煌小世子庆生。”精心准备了一个人冬日，定能一鸣惊人，包君满意。塔西米信心十足。

    武威二十四年，四月初二，吐火罗五邦联军同虔诚清方徒里应外合，围困悦般州首府艳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艳城守军迅速反应，很快剿灭城内作乱教徒，并且枭首示众，以绝后效。然首批潜入艳城的清方突围团将布满至善赎罪图的东方世界视为舍身地|狱，不可救赎只能消灭。双方都将对方视为恶鬼，完全没有谈判的空间，唯有战斗。

    武威这边，不想当伪神的傀儡，为虎作伥。大食世界这边，污蔑至仁主，罪不容赦，理应诛灭。为真理、为正义，水火不容。

    艳城之战将整个吐火罗世界拖入战争的泥滩，且只有两个选择。清方突围团不接受异教徒，要么归一要么死。东方人自有天道，不愿与伪神为伍，化为伥鬼。

    西平军这边外松内紧，严密监控所有聚居抱团的大食来客，这才在第一时间剿灭突围团制造的城内暴乱，一心一意对付城外大军。

    五邦联军，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一盘散沙。抢好处在前，拼杀在后，相互提防，都想保全自身。

    见此情况，南线西平军并未着急救援，而是抽调精锐，在波斯向导的指引下，北上月氏都督府阿缓城，直击敌军命脉。

    五邦联军，以月氏联军为首，兵力最雄厚。总督之命不可违，月氏抽调了三分之一精锐组成联军，守卫自然空虚。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城内城外里应外合。大食东征，掳掠无数，仇家遍地。如今武威给这些失国者一个归宿，一个复仇的可能，哪有不拼命的道理。

    在伏火雷的加持下，阿缓城本就不甚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西平军直奔王宫，诛尽月氏城主三族。并且打开城门，欢迎任何非清方教徒前来。

    后方失守，艳城前线的月氏军着急回援，联邦军心动荡。艳城守军等月氏军撤离后，出城迎战，大败援军。至于返程救援的月氏军，等待他们的是必经路上的伏火雷霆，有去无回。

    吐火罗地形复杂，山岭崎岖，在咽喉处设防，事半功倍。经此一役，艳城至阿缓城所有交通要道落入西平军手中，西行之路再下一城。

    就在武威按大周旧制设月氏都督府，清扫联军残余的时候。飒秣建同恒逻斯，在大宛都督府大打出手，起因依旧是清方突围团，虔诚的疯狂者。

    新仇旧怨，战争扩大之迅速，始料未及。在穆特雷的指挥下，卡尔鲁克大军节节败退，只有防守之能，没有进攻之力。

    就在康居大军正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恒逻斯之时，白驼王奥古尔命左丞相索南率领麾下精锐奇袭卡尔鲁克重镇白水城，两面夹击，双管齐下。

    这下康居王庭--飒秣建只剩白驼王心腹，以及左、右两位丞相。

    分而划之，逐一击破，白驼王的这点儿小心思，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偏偏事出有因，光明正大，无法拒绝。诺里安一面命人佯攻白水城，一面率精锐潜伏在飒秣建周围，只待时机成熟，一声令下。

    索南不傻，阿罕同样不是傻子，只可惜他被教派信仰裹挟，只能向前。葛萨部大军开拔那日，他便给波斯总督写信求助，奈何刚刚输了月氏，塔西米并没有做好同东方女王全面开战的准备。

    敦煌，武威王府，凤居。

    舒吉尔坚定的跪在大殿中央：“属下拜见王爷。”

    郭清晏摆摆手：“自家孩子，过来坐吧。”

    舒吉尔坐在矮塌前的小凳上，恭顺中难掩焦急。郭清晏将战报交到他手上：“昨晚收到的，穆特雷在乱军中消失，残部并入当地守军，正在想法设法阻止康居大食的进一步入侵。葛萨部控制了白水城外所有官道驿站，准备将白水城活活困死。你父亲一听数万大军有去无回，直接气病了。”

    舒吉尔不信：“我大哥虽说心慈面软，绝不是贪功冒进之人。定会固守阵地，绝不会给大食军团可乘之机。怎会如此？”

    “心慈面软……”郭清晏叹气：“慈不掌兵。”

    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舒吉尔只关心：“王爷的意思是？”

    郭清晏审视道：“舒吉尔，你不会让孤失望吧？”

    舒吉尔以退为进：“王爷不相信亲手养大的孩子？”

    郭清晏似笑非笑：“舒吉尔值得孤相信吗？”

    舒吉尔跪地昂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爷心中早有明断。”

    郭清晏勾起嘴角：“你小子！”再次抬手让他起身。

    这回舒吉尔比刚刚放松多了：“好香，殿下这准有好吃的。”侍从适时送上一碗长生粥，舒吉尔欣喜接过：“长生粥真是个中听的好名字。”

    “恒逻斯观察使，领兵三万，归西州指挥使调遣，即日前往素叶川。”印信丢给舒吉尔，郭清晏挥手让他退下：“代孤向你父亲问好。”

    舒吉尔收好印信，很是失望道：“没有爵位吗？”

    郭清晏要打人了：“寸功未立，寸土未得，等你夺下飒秣建，剑指波斯再说。”

    “山水无期，舒吉尔不能伴殿下左右，唯愿殿下常乐无忧。”舒吉尔对郭清晏的感情很复杂，临别之时思绪万千。

    郭清晏是慈和的长辈：“孤等着晋明君凯旋朝贺的那一日。”

    舒吉尔出了凤居才让眼泪掉下来，在内室批阅疏奏的郭鸩自火凤屏风后走出，不情不愿道：“总算走了！”

    郭清晏比刚刚活泛多了：“吃醋了？”

    郭鸩累了半天，给自己倒了杯舒肝明目的陈皮菊花茶，吊着嗓子道：“我吃的过来吗？”

    这回轮到郭清晏不解了：“你没事吃得哪门子飞醋？”

    郭鸩仰天长叹：“这天下仰慕敦煌女王的青年才俊还少吗？我老了！”

    郭清晏仔细端详：“确实老了些，不过孤也看习惯了，就这样吧。”

    郭鸩急了：“臣告退，桌案上的文书王爷您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