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阑叶命人打造至善恕罪图发往恒逻斯各处，不仅如此，还打造了专门的至善恕罪石雕，放在大食庙门口。

    恕罪图和恕罪石雕的主体是一致的，丑陋瘦弱的杂毛骆驼被五花大绑，面向昆仑上叩首谢罪。

    与此同时，武威都护府宣布，改大食教为清方教。至善恩将仇报、背信弃义、蛊惑人心。大食百姓不过是一时没勘破谎言，总有醒悟的一天。彻底将大食教同大食人区分开来，以便更好的孤立清理。

    民间更直接些，直接称大食教卫伪教，教徒为伥鬼。心甘情愿跟着堕神的能是什么好人！

    至善恕罪图彻底激怒了清方教徒，不止康居大食教徒，就连远在波斯以及大食本土的大食教徒，都觉得受到羞辱，纷纷派使者前来交涉，要求武威为清方教、为至仁主正名。若不妥善解决此事，毕将受到至仁主最酷烈的惩罚！

    郭清晏对此嗤之以鼻，对大食使者直言道：伪神祸乱人间，必剿灭之。汝等凡夫俗子被伪神所惑，情有可原，盼君早日清醒，回归正途。为伪神而战，就是与我西境都护府，与大周为敌，必歼灭之！

    郭清晏此言，在清方教区点燃了一把火，胸中的怒火，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一场为信仰而生的战役，正在酝酿中。

    敦煌，驿馆。“卑职拜见王爷。”王玉绦果然如耶云锦所说大病了一场，这几日方见好转。郭清晏怕他死在敦煌，好说不好听，药材补品不要钱似的往他口中送。

    永王别看年纪比王玉绦大不少，身子骨竟然不错，一到敦煌立马恢复神采，没事儿就往军营跑。“不错，脸色好多了。”

    王玉绦躬身：“多谢王爷挂怀，好多了。”

    “胡天八月飞雪，这是景国公自吐火罗送回的疏奏，你一并带回，手脚麻利些还能赶上过年。”永王交代完要事端茶送客。

    王玉绦大惊：“王爷不打算回京？”

    永王大方承认：“西域有大热闹，本王实在是走不开。”

    王玉绦劝诫道：“元齐娘娘彻底惹恼了大食世界，恐会被群起而攻之。”

    永王才不担心：“郭家十六郎最擅杀人诛心。明明是大食军团正值鼎盛，威胁西域边疆，不得以反而击之。硬是扯到宗教上，从精神上瓦解大食人的信仰。好好的至仁主被污蔑成杂毛骆驼，伪君子真小人。她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静待来犯。忍下这口气，污名洗不清。奋起反抗，又成了杂毛骆驼的帮凶。你看吧，被伪神蛊惑就这般是非不分！大食远征，武威以逸待劳，占据天时地利，岂有战败之理？大食劳民伤财，更加离不开丝绸商路的供给，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威坐地起价，真是太精彩了！本王要替陛下多看几眼，走不开！”

    王玉绦的立场每日一变：“只希望西域百姓能平安度过此劫。”

    “此战若败，再过百年，恐怕西域只知至仁主，不知大周天子。”大周式微，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永王不胜唏嘘。

    “元齐殿下也挺不容易的。”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只有亲眼所见、亲身所经，才能领悟其中滋味。王玉绦这趟差事没白来。

    更加老练冷血的永王只关心：“兴许朝廷能趁机收回陇右。”

    王玉绦瞪大眼睛长大嘴巴：“这不好吧？”背后捅刀子，小人所为！

    永王却说：“陇右本就是大周疆土，物归原主，有什么不对？”

    逼人造反，也不问问元齐娘娘手中的龙渊剑答不答应？王玉绦无话可说，低头喝茶。“不知国公爷在吐火罗过得如何？可有家书送回？”

    永王无可奈何道：“他呀，身份尊贵，一辈子窝在京城。如今总算见识了天地广阔，乐不思蜀。恨不得在西平军中某个职位，带兵打到波斯去，毁了清方祖坛。”

    总算听到个好消息，王玉绦跟着高兴：“西平军平叛顺利，真是天子保佑。”

    永王亦是如此：“如今吐火罗汇聚了不少波斯遗民，这些人才是平定清方之乱的主力。吐火罗大小二十几个城邦，关系错综复杂。但乱有乱的好处，只要一座城邦跟着武威军过上好日子了，剩下的只有投靠效忠的份。别的不说，经世济民，大食远不及大周！”

    禁断清方教并未在吐火罗掀起多大风浪。无他，地处咽喉易守难攻的吐火罗长期受外来文化影响，人口不多，信仰不少。清方教借着大食东征的东风暂时居于上风，并不代表老牌信仰退出历史舞台。

    最主要的，吐火罗距大食远，又长期受大周文化的熏陶，杂糅在一处，颇有种诸神乱舞的美感。每个城邦、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风俗传统，交互交融，相互滋养。

    清方教的兴起与强盛，离不开大食的强盛以及武力征讨，当然本土的宗教、民生同样息息相关。高对低，先进对落后，结局显而易见。

    经吐火罗，西抵波斯，南至天竺。相较于处于大食军团控制下的波斯，南下天竺经商收益更大。商路一通，往来城池坐享其成，一个个小心思虽说不少，大棒加甜枣老实不少。

    西平军出娑勒色诃城，兵分两路，一路南下商弥城，来到盛产黄金、铁矿的乌仗那，最后抵达白沙瓦。如今已经在健驮罗招兵买马，建立城邦。

    另一路继续西行，前往原鸟飞州、悦般州都督府，一路收复属国失地。而后继续前往原月氏、王庭、大汗、旅獒州等地原都督府。此举即可直面波斯，又可在南面截制康居。只可惜计划进行的并不顺利，郭凭就在悦般州首府艳城。

    越向西，吐火罗城邦对波斯大食的向心力越强。西有波斯大食，北有康居大食，以西平军目前的实力，不宜硬碰硬。南下修鲜都督府、写凤都督府，招揽波斯遗民，积累实力，等待时机，方为上策。

    康居大食北有卡尔鲁克牵制，西有素叶军枕戈待旦，解决了北方的小麻烦，才能全力对付西面的大麻烦。

    从行政从属上来看，康居、吐火罗诸城邦、天竺北部的邦国，都属波斯总督管辖。波斯大食的重心明显在更富饶的波斯高地，屡次东征消耗大于收获。

    康居大食疆域北抵咸海，南达原姑墨州、王庭州都督府，东面同卡尔鲁克在原大宛都督、以及白水城两地多有摩擦。

    没办法，西有波斯大食不可撼动，南面的吐火罗易守难攻还穷，只有西面的卡尔鲁克部还能欺负欺负。各有靠山，等于没有。

    这不，早无法忍受的激进清方教徒，直接围攻大宛都督府首府拓支城。烧杀掳掠，非清方寺庙无一幸免。

    他们也不傻，康居大食一直垂涎大宛故地，如今虔诚教徒争当敢死先锋，王庭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好在卡尔鲁克并非全无招架之力，如今死守拓支城，同清方教徒周旋纠缠。

    从教徒围攻拓支城开始，事态逐渐扩大，从宗教禁断转移到全面战争。极端下的清方教獠牙毕露，归顺或是死亡，没有第三个选项。

    当然，这也是郭清晏所希望看到的、费尽心思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神权下的军事集团，战斗力何其惊人。一切的开放与包容，都将沐浴在至仁主的圣光之下。

    郭清晏不反对任何宗教，单纯警惕宗教权利，尤其是宗教神权凌驾于世俗生活之上。信仰自由才是宗教，排除异己那就是统治。归还信仰本身的纯粹方能长久。任何权利极端化的后果，都是不可估量、极具毁灭性的。

    以身入局的郭清晏还没急，看戏的永王倒是坐不住了：“这帮伥鬼简直是疯子，卧阑叶丢了拓支城，咱们的禁断岂不成了笑话？”

    郭清晏四平八稳，好似战争没发生在她的领域：“谋定而后动，有什么好急的？”

    永王敏锐发觉：“在等什么？”

    郭清晏逗他，挑眉一笑：“玉郎猜猜？”

    永王受不了：“哪里来的轻浮浪荡子？跟晋昌君学的？”

    郭清晏收敛眉目：“到底猜不猜？”

    “区区康居大食不足挂齿，难道是看波斯那边的反应？伥鬼齐聚铲草除根？”永王又不傻，这点儿谋划都看不出来，如何在长安立足？

    郭清晏拿出一封长信：“波斯使者送来的。”

    永王展信翻阅：“那个波斯大食总督？奥古尔的顶头上司？客气是客气，倒是挺会找借口的，十六郎准备如何应对？”

    书信以波斯大食现任总督塔西米的名义送来，言辞客气恳切，围绕一个主旨展开。清方教至高神至仁主同大周口中忘恩负义的伪神并非一人。清方起源大食，不远万里而来，传教途中难免出纰漏，以至于出现了天大的误会。波斯大食愿出面澄清误会，消弭战争。

    郭清晏拿出回信，永王迫不及待翻阅，越看越笑，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样，欠揍极了。

    郭清晏是这般回的，大周神仙都是有编制的，需要当朝天子册封。未经千劫百难、未感红尘八苦，不能得道飞升。民间私自供奉的，自然是伪神。愚弄百姓者，人人得而诛之！

    此信送出后，塔西米再度回信。直言大食并非大周，大食只信奉至仁主，同大周神仙不可同日而语。

    郭清晏再回，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就算至仁主亲至，也要先拜东王公，后拜西王府，而后得列仙班。

    有来有回数次后，郭清晏耐心全失，直接警告，塔西米总督若想听招不听宣，少管西域闲事。否者同大食两面夹击，诛你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