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学习还是生活,只要不开心就给我消息,我带你远离他们,知道了吗?”
到安家大门前,下车时金羽再三叮嘱安克儿。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弟弟,他不想他受到任何一点委屈,他竭尽全力来爱护他、只希望他在无忧无虑中成长为一个快乐的小大人。
“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安克儿扯着耳朵朝他露齿大笑。
“臭小子。”
金羽扑哧笑出声,揉了一把他发顶,然后看着他走进安家大门,几个保镖很快走过来簇拥他继续往前走。
安克儿蓦然回头,果然,金羽还未离去,坐在车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金羽,回去吧。”
安克儿双手拢在嘴边大喊。
金羽摁喇叭,三声后才驾车离去。
飞车的尾灯很快湮灭在各色霓虹灯光之中。
安克儿稚嫩的笑容转瞬即逝,脸色倏地冷下来,双眸只剩下漠然。
“跟我出去一趟。”他转身朝门走去。
身后的保镖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一个旋即去车库,剩下两个立即跟上安克儿步伐。
再回来后安克儿手中多了个纸袋子。
“我哥呢?”
“安大少爷正在书房,需要我告诉他您来了吗?”
安克儿摆手,示意她下去。
他提着纸袋在安菲诺德书房门口等,站得笔直,自从他哥回来之后,对他的很多习惯都进行整改,虽然很累,可他乐在其中。
初见安菲诺德,并不是来安家的第一年,而是在垃圾场边上。
五岁的安克儿被同住在一起的小孩子欺负,差点命丧垃圾填埋坑,和朋友出来玩的安菲诺德路过,救下他。
那天阳光很大,刺得他难以睁开眼,只能模糊看到一个挺拔身影逆光朝自己走来,对方向他伸出手。
安克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见那人手掌十分干净,右手食指骨节处还有颗芝麻粒大小的红痣,于是又缩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再次伸手去牵。
那人不嫌弃浑身沾满垃圾的他,还把他抱在怀里,安克儿当时只觉得他好温暖,于是不由自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直到被接回安家,安克儿才再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对方穿着一身杏色休闲装,站在楼梯旋转处,睥睨着他。
眼神不复当年的温柔。
自那以后,安克儿便一直追寻着他的背影。
书房门并未完全关严实,安菲诺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三叔,听你这意思,上季度的亏损要全赖在我头上?”
安菲诺德坐在真皮椅上,戴着一副灰金色眼镜,眼里蕴着些怒火。他的样貌和安克儿有几分相似,只是他面容更加英挺,不似安克儿那般柔和,眉宇间隐隐藏有丝狠厉。
随着安定远去世的消息传开,当天安氏的股价下跌,在安菲诺德接手的这半年,虽偶有涨幅,可总体来看还是亏损不少,各股东拿到手里的分红明显比之前少,于是这次股东大会也变成了讨伐安菲诺德的会议。
“瞧你这话说的,三叔怎么敢怪罪帝国上将呢,就是提一下意见,诺德啊,我们都知道你在军事方面是令人望其项背的存在,可,这金融方面你确实……”
全息屏幕里的安城元带着笑,摊开双手,这这这了半天。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术业有专攻,我们既是你叔叔又是安氏的股东,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安氏好。
安城元意有所指地说。
“安氏是你父亲和我们几兄弟辛苦打拼了大半辈子,才有现在的规模,谁也不忍心半辈子的心血就这样被糟蹋,付之东流。”
安智直言。
“诺德啊,听叔一句劝,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打理吧。”
他语重心长地说,说到动容处,竟在全息屏幕里抹起眼泪。
“大哥走了,安氏不能因此而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啊,不然到时候我们怎么有脸面去见他啊?”
他神色悲切,哀求着。
“二叔,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安氏在我手中走下披路。”安菲诺德捏着鼻梁,神色疲惫。
“除此外,各位叔叔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没有,那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吧。我累了。”
他语气诚恳谦卑,却不容置喙。
全息屏幕里的另外三人哑口无言,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可又别无他法,谁让安氏的大权掌握在安菲诺德手里呢。
“没了,休息吧。”
安城元和安智说完便退出全息会议室。
只有安康还在。
“诺德,你二叔也是心切,毕竟安氏是大家的心血,谁也不忍心看它出问题。”安康面容和蔼,说话也轻声轻气的,给人莫名的信任感。
“至于你三叔,你也知道的,他就是个急性子,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你多多包容。我们都是一帮老骨头咯,安氏迟早要交给你们这帮年轻人来管理。”
“四叔,您放心,我懂,也不早了,您也累一天,早点休息吧。”
安菲诺德强撑着应付。
关闭全息会议之后,安菲诺德深深叹息,靠着椅背,摘下眼镜,抬手覆上前额。
好累,比战场厮杀还累。
他自小便对金融没兴趣,原以为父亲这些年会培养接班人,谁知道父亲还是我行我素,牢牢握住大权,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哥,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门外,安克儿问。
“进来吧。”安菲诺德实在不理解父亲为什么非但不培养安克儿,甚至不让其接触学校。
他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也难怪她会说自己看起来积极乐观、易共情,可实际上却是个淡漠十足的人。
安克儿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哥哥满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他握紧拳头,眼神充满杀意,暗自发誓要那几个老东西付出代价。
“手里是什么?”安菲诺德问。
安克儿立刻把袋子递过去。
安菲诺德接过来,让安克儿自己拉椅子过来坐。
“小孩子少吃甜食,容易蛀牙。”安菲诺德看了眼,拿出一个推到安克儿手边,再拿出一个自己吃。
他向来不喜甜食,但自从回到家,安克儿每天都会变着法给他带。
“知道了,哥。”安克儿面露委屈,低垂着眸。
算起来也好几年没见了,安菲诺德吃了一半,齁得慌,便将其放在一旁,抽纸擦了擦手。
“什么时候来的?”
“到了有十多分钟。”安克儿如实回答。
“都听到了?”
“嗯。”
“哥,他们这些老狐狸就是想瓜分你手中的股份,然后独占安氏,你别理会他们的废话。”
安智、安城元、安康他们与安定远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们当时跟着安定远打天下,之后安氏横空出世,安定远便和他们结拜为兄弟,一方面为巩固人心另一方面为留住人。而他们为表诚意,纷纷改姓安。
“这些你别操心,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来做就行。”安菲诺德不想让他现在卷进来。
“哥?”
闻言,安克儿睁大双眼,疑惑地看向他。
他给自己请家教,补习基础知识只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让他学习金融。
他知道,安菲诺德是想让自己接他的班。
“等时机成熟,我会把安氏实际的控制权交到你手中。”安菲诺德说。
“我不要。”
安克儿把纸杯蛋糕扔在桌上,扭过脸,斩钉截铁道。
“这由不得你。”
安菲诺德冷下脸。
“哥——”
安克儿满眼不可置信。
“够了!”安菲诺德十指交叠。
“身为安家人,这是你的责任!”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安克儿情绪激动站起身,椅子和地面刮擦,发出刺耳声响。
“我不要!我要跟你待在一起,我才不要安氏,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次你别想再丢下我。”
豆大的泪珠像断线一般,源源不断从安克儿眼中滚落,他大吼道。
安菲诺德皱着眉头。
“你,又要丢下,我再消失吗?”安克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菲诺德心一紧,他还在怪自己之前哄骗他的事儿。
当年去帝国军校报道前夕,安克儿粘着他,双手紧紧环住他脖子,哭成小泪人儿,吵嚷着不准他离开。
最后还是他用一架飞机玩具哄安克儿松手,他说自己不走,还带着安克儿去草坪玩。
他控制遥控飞机飞得很远,飞机突然跌落,他告诉安克儿去捡回来,他在原地等他。
安菲诺德撒了谎,他并没有在原地等安克儿。
安克儿抱着玩具飞机回来的时候,不见了人,听佣人说,他那一次罕见地没有哭。
就一个人站在草坪上,站了一晚。安定远下令,不许任何人管他,任由他在那里站着。
自从那次之后,安家上下再也没人见过安克儿掉一滴眼泪。
小哭包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这也是安菲诺德回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安克儿哭。
他于心不忍,走过去将安克儿揽进怀里,轻轻揉了下他发顶,拍着他后背。
“好了,别哭了。”
“哥不走,哥就在这里。”
安菲诺德轻声安慰。
“哥,你不能离开我。”安克儿把脸埋进安菲诺德颈窝,双手紧紧环住安菲诺德的腰身,抽泣着说。
“不离开不离开。”
过了好久,安克儿才从他哥怀里离开,眼眶还泛着红,活像只兔子。
“快去睡觉吧。“安菲诺德揉着安克儿头发,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整理了一下。
“你呢,哥,还不睡吗?”安克儿吸了吸鼻子,说。
“我还有事。”
安菲诺德走到窗户前。
“十五区别墅那边的监控最近才复原,拍到一个黑人在事发前十多分钟路过那里,随后便没了踪迹。事发后的录像还在修复中,我再等等看。”
“黑衣人?”安克儿诧异。
“暂时还不知道。”安菲诺德拍着他肩膀,“该去睡觉了。”
安克儿眼里满是对他哥的担忧,“哥,你也早点休息。”
他想再问问,却欲言又止最后默默转身。
安菲诺德盯着他背影,眼睛微微眯起,录像里的身影比较模糊,可却有些熟悉,因为在安定远的葬礼上也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