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小记(30)

    偌大的汴梁城在清晨的薄雾中苏醒。日光渐盛,空气中又慢慢泛起了潮热。

    周天在前面不慌不忙地驾着马匹缓缓行进,穆若灿的马儿跟随在公孙府的马儿后面前行着。马车内的两个人,却是相视无言。

    汐诺掀起车帘,看到的,是这座安逸的池城里涌动的热闹气息,有打闹的孩童,有支着摊点的小贩,有三五成群说笑的妇人,还有匆匆赶路的生意人,这就是个平凡的清晨,普通却温馨。

    “真是看不出,你孩子都一岁多了,你这么个面相带他出去,别人怕是以为他是你小弟呢。”穆若灿悠悠说道。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她感觉自己精神大好。

    汐诺放下车帘回身看看面色好了许多的穆若灿,不禁笑道:“亏你是江湖中人,这也看不出。那孩子是我姐姐的孩子,是我小外甥。”

    “哦?”穆若灿有些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继而笑道:“我昨日未多想,误会了。不过那孩子真是可爱,长的也好看,别说,那大眼睛还真有几分像你。你昨日唤他什么名字?”

    “潇儿。杨雨潇。”汐诺调整了调整坐姿,倚在车窗旁:“说来也巧了,一年半前遇到你那天,正是他出生那日。”

    穆若灿似懂非懂般点点头:“这么说,你与那人争执时所说的府中之事,就是你姐姐生产之事喽。”

    “正是。”汐诺点点头,顿了顿,轻咳一声:“穆姑娘,恕我直言,我看你多少是对天龙教有一些了解的,不论你是不是教会里的人,我还是要劝你,归顺朝廷才是正道。”

    穆若灿听罢,若有所思半晌才点头道:“其实你说的,一直是我心中所想。”

    这边的杨子遥正负手打量着百余宋兵的操练,一眼望去,他们个个身强体壮,动作忽急忽缓、干净利落,领军的头兵似是一个不留神就可率众将士将敌方横扫。杨子遥垂首点头。很好,一切都很好,可一切又不都那么好。

    忽而,叶秦来报,说他那娇横的岳母大人唤他立刻回府邸,说是有事交代。杨子遥假意轻咳:“咳咳,看不到我正在操练吗?你去回了岳母大人,就说子遥散值后立刻赶过去。”

    叶秦急的直摆手:“我可不敢这么传。公孙夫人说了,你若现在不过去,要你自己看着办。”

    杨子遥无奈摇头。

    行至城郊林中一小湖旁,穆若灿下了马车,却也释然般笑了:“今日就此别过吧。再会就不说了,指不定哪日又见着了,我看我跟你渊源还蛮深。”

    汐诺也被她逗乐了,撑开扇面摇了起来:“我看还是别见了,每次遇见你都会有事端。不过,若真有难处……”

    “你还是盼我点好吧。”穆若灿说着,假意狠瞪了汐诺一眼。

    汐诺笑笑,轻摇折扇:“也是,若不能殊途同归,不见也罢。”

    穆若灿垂眸,似是在想着些什么。终于一夹马腹,渐渐消失在潮热的空气中。

    “公子,我们也回去吧。”周天小声提醒。

    汐诺点了点头,阖上了折扇。

    少了一人一马,回城之路便又轻松了些,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返到了城郊小镇。想想平日里公孙策与飞燕孜孜不倦的教诲,汐诺还是抽出了座下的那本《诗赋》,小心翼翼地读起来。其实在汐诺的心里,他本身并不和公孙策一般,是个十足的翩翩书生。他始终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片广袤的天地,那里不只有册册书卷,还有驰骋的白马,有潺潺的小溪,可任他写山水,任他舞笔墨,他,也许并不是个温柔的诗人,但一定是个傲娇的君子。他可读书,其实亦可习武,可他的路,似乎在他出生那个雪夜便已注定,因为他的外祖父曾是当朝太师,因为他的爹爹曾是当朝状元,因为,他姓公孙。

    正看的出神,突然车顶“咣当”一声,激的汐诺霎时打了个激灵。“咦?”汐诺疑惑着,掀起车帘跳出了马车:“什么事?”

    却见马下的周天亦一脸狐疑,眼神示意这“咣当”声来自车顶。汐诺顺着周天抬首的方向望去,却见一合着眼的黑衣女子侧躺在车顶,嘴角带着斑斑血迹,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右眼眼角处有一颗醒目的痣,一眼看去,竟是有几分妖冶之气。

    “她……她就这么掉车顶上的?”汐诺大惊,继而抬头,原来,自己的马车正经过一处并不算华丽的城郊客栈,二层客房的木窗还在“哗哗”摆动着。再看看自己马车顶上的姑娘,仍是那样平静地躺着,动也不动。汐诺有些惶恐,轻咽一口口水,走上前去,抬起手臂去探那姑娘的鼻息。

    刚伸至口鼻处,汐诺只觉手背一阵疼痛,被那姑娘一掌拍开。虽有怒气,却也暗暗庆幸,起码还是活人一个。

    “别……别碰我。”这黑衣女子显然已虚弱不堪,颤颤巍巍地勉强撑着坐起。

    汐诺心酸:这江湖,果然不太平,刚送走一个,又砸上来一个:“你都这样了还嘴硬,进我的马车里休息一下吧。”

    “这位书生,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语毕,就见客栈中奔出几个江湖客,皆手持刀剑,目露凶光。

    周天警觉,连忙挡至了汐诺身前:“巧合而已,我们只是刚好路过此地。”

    汐诺回头看看车顶上的姑娘,见那姑娘已坐起,正手扶左肩费力地喘息着,眼神却是清冷异常,像是要把围过来的几人刺穿。

    “我不认识她。”汐诺手握折扇,轻扣掌心,内心却泛起了丝丝怜惜。

    “既不认识,那两位就请走远些吧。我们与这位连姑娘,还有一些账要算。”其中一个遮着一只眼睛的灰衣男子一摆手,就见几人齐齐缓缓围向马车。

    车顶上的连碧咳了几声,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嘴边的血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形虽不稳,眼神却更加凌厉。汐诺心中有些酸楚,不忍之情冲向脑中:“且慢。”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汐诺抬起折扇拦下了这几个人:“这女子砸坏了我的马车,我需与她先私了我们之间的事。”

    几个人当下站定,略有不解:“我看,阁下怕是有意要淌这趟浑水吧。”

    周天微叹,轻拽汐诺的衣袖,却被汐诺甩开了去:“今日此事,本公子管定了。”

    周天听的心下一凉:自家这公子也太没眼力架了,明摆着这几人就是江湖客,还偏要无故招惹这些事端。登时举剑相向:“公子,你到是护那姑娘护的轻松,这几个人看着就面相不善,打不过你可别怪我。”周天说着,护在汐诺身前小声提醒。

    “你少来。”汐诺小声冷喝:“你跟着爹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几个江湖客能难的倒你?要历练人,也得挑时辰。”

    话音刚毕,就见几个人拔刀相向,瞬间便与周天缠斗在一起。

    见对方人多,连碧强撑着身体,飞身一跃,跳下马车便要迎战,却被汐诺一把拉住:“喂,你都这样了,还打?”

    “要你管。”连碧眉头一锁,一臂甩开。

    “嘶……”汐诺顿感不悦,瞪向身侧清冷的女子:“这大宋的女子,都这么没礼数的吗?”

    刚要争论个一二,眼前忽然闯入一个彪型大汉,攥起右拳便向连碧袭来。汐诺见此人并未使武器,警觉着将人向后一扯,那拳头不偏不倚地捶在了汐诺右肩,汐诺“哎呦”一声,抵着连碧连退几步。

    “你怎么样?”连碧赶忙扶住将要倒下的汐诺。

    汐诺大口喘息:“放心,死不了。”

    “公子,小心呐。”周天心急,怎奈以一对多,无法抽身过来解救。

    见二人皆受伤之态,那彪型大汉立刻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刀尖对准二人,口中嘟囔着“啊”,便直勾勾冲了过来。这次,换连碧堵在了汐诺身前。只见她抽出佩剑,咬紧下唇,聚精会神地盯着短刀刺来的方向,在那短刀离二人约摸半尺左右时,只听“叮”的一声,彪型大汉的手背被忽然飞入的飞镖击穿,霎时鲜血直流,短刀被击的插入旁侧树中。那人另一只手直捂受伤的手心,表情痛苦不堪:“什……什么人……”话音未落,右脸便被一脚踹上,彪型大汉一个回身被击倒在地。

    “姊婿?你怎么会来这里。”汐诺手扶右肩,喘息中带着疑虑。

    打量了一番身侧的姑娘,杨子遥复又看向汐诺:“还不是因为你。岳母大人怕你有危险,叫我来瞧,没想到你还真摊上事儿了。”转头看看仍旧与那些人扭打在一起的周天,杨子遥举剑迎战:“汐诺,你与她先进马车。”

    见杨子遥飞身而入,周天紧张的情绪便减掉一半:“杨将军,你竟然来了。”

    听到进来帮忙的人被唤作将军,又看到了杨子遥腰间的令牌,那蒙眼男子眉心一紧,登时停了手:“你是朝廷的人?”

    杨子遥剑花一挽,将剑贴在了背后:“是。”

    蒙眼男子冷哼一声:“那姑娘家,欠我们银子。债还不上,人也不给,就起了点争执。今日,算那女子走运,我们不想与朝廷的人扯上关系。与她家的事,来日再算。兄弟们,我们走。”

    见那群人没了气势,周天立时来了兴致,当即举剑就要一决高下,却被杨子遥一把拦下:“别跟了,事情并不是他们所说家事那么简单,万事,还是打探清楚再动手为妙。”看这几人的扮相,杨子遥便知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中人。几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又是在城郊客栈,怎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钱债纠纷那么简单。

    杨子遥心中略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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