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快过年了,一点点茶水钱,希望您笑纳。”穿着一身绣花丝绸的中年男人,收着那肥肚哈了哈腰,殷勤的把两根金条塞给李牧。“柳掌柜真是客气了,生意兴隆啊。”几个街溜子模样的小厮跟着李牧沿着街上的铺子和摊子,从北向南挨个儿收着租。金凤楼的老鸨顾不得两只手都吊的脱臼了,刚从窗子上放下来,就挤出一副笑脸在门口迎着李牧给他送钱,不过那笑脸真是难看极了,大红大白的脸上糊着两道眼墨哭花的黑印子。李牧接过钱:“一码归一码,回头我跟少主说说,她大人不记小人过的。”

    李牧是凤沼宗最富有的世家庶出,玄武街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他从小就跟赵荣儿一起玩,爱钱如命,脑子也好使,家里把这收租的差事交给了他。如今的凤沼宗已不如往日繁华,只有这条玄武街上老字号多、人流多、生意也不错,商铺老板们拼了命也要留住这里的门面。李牧算了一笔账后便提高了租金,而且对老板们明里暗里的打点也是来者不拒,有钱干嘛不要。

    李牧停在了一个街边的摊子前。摊子上放着十来卷草席,旁边的树上拴着一批老马,正在低头吃草。一位老人站起身行礼,背有些坨。

    李牧:“老人家,您这草席卖的怎么样啊?”

    老人:“托您的福还行。”

    李牧:“那就好,每个月的赁银要涨二两了。”

    老人面露愁容:“公子,请您施恩,这个小摊只能赚点糊口的钱。”

    李牧:“老人家,凤沼宗的地界里就玄武街人流最多,您在我这支铺子,就得按我们要求付租金的。”

    老人叹了口气,不再讲话。

    “您看,你又耍赖,那老规矩,您拿着这月的租金来赎这马喽!”

    老人追了几步,踉踉跄跄,摔到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后,扶着树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出城的方向走去,出城后又走了一段林间小路,到了一处茅草屋,四周用篱笆围着。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形微胖、皮肤黝黑,正在小院儿里编着草席,看见老人回来立刻去开门,搀扶着老人进了屋。

    天马上就要黑了,白九宸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一块里脊肉,加快了脚步,一旦走快,跛脚就会严重些,脚印也一深一浅的。前方的茅草屋处有一缕白烟升起,在这乌青的天空下越发明显。“爷爷,小溪,我回来了。”白九宸走进厨房。小溪坐在灶台前,闷声往灶里塞着柴。“怎么了?”白九宸把肉在妹妹面前晃了晃,放在了案板旁。

    “爷爷睡下了,”小溪站起来把肉挂在了窗边的小勾子上,“留着明天年三十吃,”忽地眼中噙满泪水,“那个奸商,今天又欺负爷爷了,把马车和草席都收走了,让我们拿租金去赎。”

    她捞出了泡在水中的青菜,堆在案板上,举起刀狠狠地剁了下去,嘟着嘴道:“我知道,爷爷说过,要忍耐,那些人惹不起。等你拿了月钱我们去赎,每次都这样...”

    小溪偷看了一眼哥哥。她和哥哥都是爷爷捡回来的。哥哥原本也是世家子弟,可刚出生就遭遇了家中失火,由于是深夜出的事,除了他,一大家子人都死了。哥哥是个跛脚,就是因为那场大火伤了他的腿。小溪总是为哥哥感到惋惜,他生得极高极好,可却因为跛脚被人看不起,好不容易在宗门的亲民堂里找了份差事,却总分到最脏最累的活儿。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那是其他人成心欺负他,可哥哥什么也不说,就会闷头干活儿。

    “做好饭一定叫爷爷起来吃。”白九宸嘱咐了一句就往外走。

    小溪拦住他:“哥哥你去做什么?”

    白九宸:“去把马车和草席要回来。”

    “哥哥...”小溪不敢相信地看着白九宸,“怎么,这次不等攒够钱了吗?爷爷说过...”

    “我知道,不要担心。”

    白九宸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小溪对他有着特别的信任,她就是知道,哥哥做什么都会心里有数的。她把大门关上,又轻轻的留了个缝,便回到厨房了。

    白九宸在亲民堂做了两年差役,悄悄溜进架阁库近百次,查遍了所有民事档案。那么多记录拼拼凑凑,对那场大火的描述竟只有寥寥数语,都是废话。他侧面问过亲民堂年长的官吏和差役,在那已经工作数十年的典吏告诉他,或许凤沼宗宗主府邸还有些私密文藏。

    李家很大,李牧是庶出,住在一个侧院。天空已经是鸽灰色,小厮正在大门口站在竹梯上点灯。门里,几个小厮惬意地围坐在院里打着牌,李牧在正屋堂里手把着算盘算钱。

    所有凤沼宗的人都知道李牧与少主赵荣儿的关系,没有人敢招惹他。惹到他,就意味着得罪了那娇蛮任性的少主,后果不堪设想。

    白九宸绕过站在竹梯上挂灯的小厮,走进了院中。那小厮原本要喊住他,可看他淡定的样子,把要说出的字咽了回去,以为是少爷请的客人。院里的小厮们注意到了来人,停止了打牌,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人问道:“你谁呀?”听得出来,声音刚开始很大,第三个字就开始犹豫了。他说完便看向内屋的李牧,说不定是少爷的朋友,可别得罪错了人。

    来者是位极高的少年,所有人不知不觉地仰着头看他。看着他时,有人莫名奇妙的想到冬日冰天雪地里的一株艳红的梅花,冰冷,清高。有人转动着脑袋,左顾右盼,看一眼少年,再看一眼自己人,跟这个风姿秀逸的少年比起来,自己人个个都像是个矮猩猩。有的人注意到他一身素衣,而且刚刚进来时有点坡脚。

    白九宸目光越过这些人,看向屋里的李牧,李牧也注意到了他,他认得这个人,卖草席那个老人的孙子,一个腿瘸的跛子。

    长得好,气质好,没有用,谁让你又穷又跛。李牧哼笑了两声,“这么快就把钱凑齐了,给小虎就行。”

    白九宸:“没钱。”声音平静,只是眼神有些放肆。

    “你说什么?”两个小厮把手上的牌往桌子上一扔,直接上去推搡,“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先把钱交了,你懂不懂赎这个字的意思?”李牧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同时,也给了小厮们一个眼神,去,吓唬吓唬他。

    “哥们们,今儿晚咱们吃烧烤吧,我先把火整起来。”一人叼着烟走向了院子一角。马车就在这里。他动作甚快,把烟的火头吹了吹,点着了车上的草席,小院瞬间就亮了。

    白九宸挥起拳头,一拳打在了第一个说话的那人,只见那瘦小的人瞬间倒地,鼻子喷出了血花。其他人都围了过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一片。

    白九宸是跛脚,但从小就在山林里打猎,猎过力大凶狠的黑熊,也猎过矫捷残忍的白虎,他的反应速度和耐力都可圈可点,对付这些只会摆些花架子的虚弱小厮,还是游刃有余的。

    李牧看着面前桌子椅子乱飞,终于按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了屋门口,“呼他呀,蠢!真没用!”他着急地指挥着,但没人听得清他讲什么,都正在忙着挨打。

    白九宸看准时机,抽身,冲到屋门前,抬腿,一脚踹在了李牧的小腹上,动作之快惊呆了所有人。李牧被踹飞,后背磕在了屋里的桌角上,缓了几秒,才喊了出来,“给我打!给我打!不把他屎揍出来,你们这帮人就自己去茅房吃屎!混蛋!”他又疼又气,已经语无伦次了,顾不上什么世家公子的形象了,本来也没有。

    草席都烧光了,零星火星一闪一闪的,只有那匹老马逃过了一劫。小厮们也没了力气,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

    白九宸牵着马,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向李牧,目光冷漠:“我在亲民堂当差,明日,我会准时到那里。找我的话,亲民堂见。”

    李牧挑了两个伤的最重的人,带去了宗主府邸。年关将近,他担心宗主在家,没敢走正门,只得从后门进入,绕个远。先是走了一段竹林间的石板路,又穿过一片牡丹花园,由于刚刚挨了揍,腿脚不灵活,他们比平时走的要更久一些。

    “少主,呜呜呜...”李牧经过月亮小门时就开始酝酿了,穿过小门便是赵荣儿的庭院。李牧一路哭到了闺房门口。

    “哎呀,吵什么呀,少主正在用晚膳。”丫鬟流云推门而出。李牧扑通跪在了地上,另两个人也跟着跪下了,李牧瞄着丫鬟身后的门缝,哭咧咧的说:“流云,帮我转告少主,这些天我恐怕不能再陪她出去玩了,我的腿都要被人打断了。还有他们,也都是仅剩一口气续着。”

    “怎么回事?进来说。”赵荣儿在屋里喊。

    李牧跟后面俩人一招手,往屋里走去,踏进门槛时,每个人都调整了自己的动作,李牧把手放在了下巴处,另两个人分别捂着胸口和大腿,把受伤的地方展示的明明白白的。

    “呜呜。”李牧哭的惊天动地。

    赵荣儿刚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看到眼前这幅惨样,差点噎到,“行不行啊你,哭成这幅鬼样子。”

    “有人把我们院的人全给打了。”

    “什么?无法无天了!”赵荣儿把筷子丢在桌上,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因为什么?不会平白无故的吧。”父亲说过,不能冲动,凡事要先问清楚...

    “他不愿交租金,竟然下了歹心来抢抵押在我这的马车,就看准了我们身子骨弱,打不过他。”

    “过分!”赵荣儿最受不了的就是欺负弱小,因为她特别懂弱小的心情,她撞鬼时最弱小了!

    李牧:“他就在亲民堂当差,明天我们还管不了他?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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