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赵荣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李牧早早就在门口等候,腿都站麻了才见人出来,急忙上前说着敌人动向,片刻,一队人跟着一辆红木珠帘的马车来到了亲民堂府前。

    每个宗门都会设置亲民堂,与中原的衙门是一样的功能,老百姓平日里有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或矛盾,都会到亲民堂来报官。亲民堂堂主是宗门里的中级官员,由宗主或副宗主指派,但肯定是个有学问的有见识的人。宗主赵宗堂时不时的会让赵荣儿来亲民堂随堂听案,了解民情。堂主李显罗其实挺怕她来的。作为亲民堂堂主,最重要的就是严格公正、赏罚分明,该赏的要赏,该罚的必须得罚,不能心软。可赵荣儿常常因为判决结果跟李显宗拌嘴,比如上个月,老李头租用张良家地皮种田,却因为租金重了不肯再交田地税钱。虽然李老头真是没钱了,可律法如此,李显宗就判了李老头要补交税款。赵荣儿竟然帮着李老头讨价还价,李显罗无奈判了李老头和张良各交一半。因为这事,张良老母来亲民堂闹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时不时来撒科打诨,没完没了的。

    李显宗正要离开,还没登上马车,就看见赵荣儿从马车上蹦下来了。赵荣儿跟长辈说话时总是笑得很甜,露出一对兔子牙,谁见了她这样都会受不了:“李叔叔,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显宗笑意盈盈:“年三十了,我偷个懒,正要回家呢。少主来这里做什么?”

    提到年三十,赵荣儿脑中一震,今天父亲也会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

    赵荣儿:“对对,李叔叔您快回家过年吧,我来找个人就走。”

    李显罗:“哦?”

    赵荣儿:“您这有个差役,家里人在玄武街做生意,不交房租,还去李牧那闹事打人,”李牧特意拉着几个受伤的小厮给李显罗看两眼,“我们来说说理。”

    李显罗:“可不许乱来。记得给我向宗主问个好啊。”李显罗上了马车,马蹄嗒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深长的巷中。

    亲民堂很大,在府邸后面是一片菜园,白九宸正在菜园浇水施肥,正如她妹妹小溪所说,这些累活脏活都分给了他,今天其他差役基本都回家了,就剩他,这么多活儿看起来得忙到晚上了。他肩上的扁担两头各挂着一桶装的满满的水,正午的太阳射在上面,反出的光芒刺得眼睛火辣辣的。

    李牧指着他,小声说:“就是他,白九宸。”

    白九宸背对着他们,极高,比这里所有人都至少要高上半头,很瘦,宽宽的肩膀撑着那根长长的扁担,在泥地走,走不快,倒是不显他的跛脚。赵荣儿他们的阵仗不小,自然出了声音的,可白九宸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方还没浇水的地方走去。

    “嚣张!”赵荣儿拿起手中的紫鞭甩了出去,重重地打在了白九宸的手臂上。袖子挽着,清晰的看到一条血印。水桶里的水洒出来一点,白九宸扶着了一下,但没有转身。赵荣儿生气,又甩了一鞭子,打在了他的背部。她的紫鞭是兽皮做的,挂了很多钢珠,力气使大了,也能让人皮开肉绽。白九宸的衣服已经破了,露出血淋淋的鞭痕。白九宸将水桶放在地上,第三鞭也跟了过来,他抬手,一把抓住了鞭子,稍稍用力,赵荣儿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差一点撞到他的身上。

    白九宸转过身,俩人四目相对,面前的女孩儿脸庞白净无暇,明明柔顺的五官此刻皱在一起,瞪着那双杏眼。

    白九宸高出赵荣儿一头有余,垂下的眼神更显冰冷。

    “大胆,放手。”赵荣儿用力,想把鞭子拽回来。僵持了片刻白九宸才放手。他站在原地不动,也未说一字,只是盯着她看,冷漠地看。

    赵荣儿又气又羞,移开了视线。她还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生。明明穿的寒酸,一身粗布差役服,却莫名其妙的一身贵气相。那双丹凤眼,黑白分明,鼻子,又高又直,嘴巴,饱满倔强。她无意识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拍完便觉尴尬了,硬着头皮看了回去,“你打了他们,我打了你,算是扯平了。”

    李牧不服气,非要再自己动手解解恨,伸手推了一把白九宸,白九宸倒也没再还手,只是被推得踉跄一下。赵荣儿这才注意到他的腿,原来,他是个跛脚,顿时心里紧了一下,这是不是算欺负残疾人了...

    赵荣儿轻咳了两声:“得了,走吧。”拉着李牧就走。白九宸一直跟在后面,有一段距离。

    赵荣儿无法不注意后面那个人,不停地回头,忍不住问李牧:“他,也是凤沼宗的?”

    李牧:“听说住在城外,家里有个爷爷,有个妹妹。”

    赵荣儿:“他的腿...”

    李牧以为赵荣儿质疑他被一个跛脚揍这事,“你可别被他这样子骗了,能耐着呢,昨晚可是一对八啊,你看看我的伤。”

    赵荣儿:“你还骄傲啊。”

    俩人聊着聊着已经走到马车旁边了,一阵鼓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白九宸在击打亲民堂的堂鼓,鼓声响彻云霄。他的手臂很长,甩鼓锤的时候十分舒展,落下去的时候又富有力量。

    忽然,李牧拍了两下发呆的赵荣儿,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你看前面。”

    两架马车并驾齐驱,其中一辆明显大了很多,六匹骏马在前,镶金黑色车厢看起来庄重严肃,随着马车的前行,阳光打在上面一闪一闪的。另一驾马车则是刚才离开现在又返回的李显罗的。

    李显罗下车要比上车时的动作矫健多了,差不多是跳下来的,下车后立刻小跑到另一驾马车前,恭敬地行礼,“宗主。”他原本是要回家的,可路上一琢磨赵荣儿这事儿,就觉得不踏实,立刻调转方向,杀了个回马枪,快到时,正好遇见宗主也向这个方向赶来。

    赵荣儿跑过来,特意夹着嗓子,嗲嗲的:“爹。”

    赵宗堂心里美,面儿上却不露声色,保持着威严:“回家也找不着人,就知道乱跑。”说完,他对着李显罗道:“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

    几个人都进了亲民堂,李显罗坐在公案台前,赵宗堂和赵荣儿坐在一侧,李牧则站在赵荣儿身后,双腿不停地抖,他预感不妙,不是不妙,是大事不好。

    李显罗:“何人?为何击鼓?”

    白九宸跪在台下,手臂上和背上的鞭伤渗着血。赵宗堂看到了立刻瞪了一眼赵荣儿,给她瞪得心虚,坐着的姿势更僵直了。

    光听白九宸的声音,不会认为他身上有什么伤痛,实在是太淡定了:“我是白九宸,在亲民堂做差役,家中阿翁在玄武街街头卖草席。我有冤情,昨日李家公子扣押爷爷的马车和草席,今日又受到少主鞭打。请宗主和堂主明鉴。”

    “你!”赵荣儿惊得站了起来,“你...你有错在先。”她冲赵宗堂说:“爹,他不交租,还去李牧家打人,把一院子的人都打了!”

    赵宗堂:“你坐下。李牧,你说。”

    赵荣儿只得乖乖地坐下来。李牧这哆嗦一直没停,他从小就巨怕赵宗堂。

    李牧也跪在了台前:“宗主,堂主,白九宸欠了租金,我也是没办法,才扣押那个马车的。可他竟然私闯民宅,动手伤人,请...请您做主。”

    李显罗:“你可认罪?”

    白九宸:“打了人自当认罪。”这句肯定话里有话,赵荣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听他说道,“可他无故涨租,扣押马车和草席,也请您明鉴。”

    赵荣儿:“涨租?”她记得父亲嘱咐过各大世家,近年凤沼宗经济下行,不能无故涨租涨税。原来是李牧做错在先,人家才会去凑他,该揍啊。但这白九宸怎么不早说啊,早点说她也不会无故打他啊。她小声嘀咕:“刚刚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

    李牧:“是...是这样的,今年玄武街的生意红火,店铺都赚了不少,到年关了,账房说租金要适当调整。街上生意人也都是支持的...”他一边说一边偷瞄赵宗堂的表情,不太好看。

    白九宸:“我爷爷在街头柏树下支的小摊,并非街上的店铺。”

    赵宗堂:“涨了多少?”

    白九宸:“原本是三两银子,涨到了五两。”

    不仅乱收租,还敢私自涨钱,赵宗堂差点把身下的木椅拍散架:“混账!,显罗,你公正判,不要有所顾忌。”

    李显罗:“从命。”

    李牧绝望地看向赵荣儿,样子可怜极了:“荣儿...”

    李牧算是赵荣儿唯一的玩伴了,即使做错了,赵荣儿也还是偏心的,“爹,李牧就是掉钱眼儿里了,您...”

    话还没说完,赵宗堂站了起来:“闭嘴。”他看向案台,“显罗,我把这没出息的带回家教训,一定给你个交代。”说完,又看向默不作声的白九宸,“白公子,小女实在顽皮,我一定不轻饶她。我府上有医师也有一些不错的伤药,先到府上疗伤吧。”

    李牧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赵宗堂把赵荣儿给拎走。白九宸跟在他们后面,始终面无表情。李牧就是觉得他心思重,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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