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然走进病房，眼前的情形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病房内挤满了许多人，有熟悉的面孔，有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的同事，有和她一同年龄段还在上学的邻居家的孩子。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沉默着，聂清然不知道是谁在她背后跟她说了句什么话，她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只是本能地挤进父亲躺的病床周围，不知是谁从背后拉了她一下。
但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暴躁地甩开身后的手。
什么都不顾地冲向前去。
父亲全身上下都已经盖上了白布，旁边还有医护人员正在处理医疗器材。
聂清然本能地想将父亲身上的白布扯开。
她颤抖着手，向那张白布靠近。
她轻轻地将白布掀开一点儿，便没了往下动作的勇气。突然，她感到身体内有一种冲动向她袭来。
她一下便把白布掀开了一大半，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这样做的。
还没等她鼓起勇气去看眼前的人，一只温暖的手便覆上了她的双眼。
“别看了，很可怕。”
听到这个声音，聂清然努力地将覆在双眼上的那只手掰开。
可那双手的力气却很大，怎么也拿不下来。
聂清然有些气愤地往前动了动，身体却被身后的人牵制住了。
无论她怎么动都动弹不得。
“小姑，我没有爸爸了。”
聂清然的语气有些激动，带着哭腔。
她的脸上此刻全是泪水，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来。
聂妍等聂清然哭了一会儿，然后就叫旁边的人把白布重新盖上了。
……
……
聂妍给聂清然请了一周的事假，让她好好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和调整自己的状态。
“清然，你现在还好吗？我已经将你这两天的试卷都整理好了，你来学校以后我就帮你补落下的知识点。”消息的后面还加上了一个爱心。
聂清然看着沈旭给她发的消息，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嗯，好的，谢了。”
聂清然向沈旭回完消息后，便走出房间下楼吃饭了。
她这几天吃的都很少，本来这段时间因为父亲的事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加上她本身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
所以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精打采的。
“就吃这么点儿怎么行呢？”聂妍看着聂清然放下碗筷后的身影说道。
“吃不下去了，我想回房间躺一会儿。”聂清然有些疲倦地回道。
看着聂清然上楼的背影，聂妍有些心疼。
自从哥哥走后，聂清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聂清然不是一个喜欢讲多话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
但聂清然在她面前就不一样，聂清然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话就变得很多，她会和聂妍聊许多关于学习上的事，有的时候还会在她面前做一些幼稚的动作和说一些幼稚的话，常常把她逗得很开心。
仿佛那个才是最真实的她，聂清然总是很信任她，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吧。
聂妍将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干净了，她随意地洗了把脸，然后换了身衣服提着个保温的食盒便出了门。
母亲因为哥哥的离去，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和打击，现在正在医院调养身体。
聂妍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她将车停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慢慢地抽着。
因为有些烦躁，她又连续点了好几根烟。
不到一会儿，整个车内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
聂妍在很早的时候就出来创业了，她与哥哥聂盛不同。
她大学还没上完就开始出来工作了，关于学习上的事她远远没有哥哥聂盛有天赋。
聂盛从小到大学习一直都很不错，凭借自己过人的毅力和智力，他高考考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
以他的分数，国内的大学想上哪所还不是随便挑？
可他最后却填了一个普通的师范院校，只是为了能和赵秀英在一个学校里读书。
聂妍有些不理解聂盛的决定。
在她看来，这样的决定无疑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可他自己都不后悔，她这个做妹妹的又能说些什么呢？
聂盛最终还是和赵秀英结了婚，这些年来两人感情都还算不错——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可让聂妍心寒的是：哥哥才走了几天赵秀英就已经找好了下家。
在聂盛下葬的那天，赵秀英就不停地跟她说有事要去处理，聂妍觉得赵秀英这个人浑身一股小家子气。
做什么都是扭扭捏捏的，即便嫁过来她家这么多年，她还是什么都没变，和以前完全一模一样。
“也不聪明，做的事也不敢恭维。”聂妍突然张口补充道。
赵秀英在发消息的时候不知道聂妍正坐在她身后。
聂妍将聊天记录看得一清二楚，她突然就为哥哥这些年的付出而感到不值。
手术的费用几乎就花光了她大半的积蓄，聂盛这些年做教师也没存下多少钱。
这笔手术费用她没向赵秀英提起过，赵秀英也从没问过她。
聂妍前段时间刚离了婚，人才刚缓过来，她结婚这些年来为家庭付出了许多。
说不甘心肯定是有的，她没想到她一直毫无保留相信的丈夫，居然和自己最好的闺蜜在一起了。
早在三年前就背着她好上了，知道的那一瞬间，她并没有歇斯底里地向他们哭着讨要个说法。
她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她只想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甚至是要她净身出户也无所谓。
她的丈夫很快就同意了她提出的条件。
她拥有孩子的抚养权，然后净身出户。
因为是双方都同意的，所以法院判决通知书很快就下来了。
张乔每个月按时支付孩子的学费和各种生活开支，而她也继续回归到自己的事业上。
孩子现在已经上初三了，和聂清然一样，每晚都在挑灯夜战。
张乐基本平均每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都是在家睡完一觉后第二天就又回学校了。
聂妍将车窗门打开通了通风，然后就靠在驾驶座上休息。
忽然，一道女声传入到了聂妍的耳里。
“老宋，你觉得我们两个要多久结婚合适啊？”
是赵秀英的声音。
听到赵秀英的声音，聂妍急忙将车窗关了起来，然后看着从她车子旁边走过去挽着男人胳膊的赵秀英。
看到这幅场景，聂妍突然很气愤地按了按车喇叭，然后就开着车扬长而去了。
赵秀英好像认出了聂妍的车，然后急忙地拉住旁边的男人。
聂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两人，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怪不得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聂妍很快便到了医院，到了医院停车的地方，她长舒了一口气后便下了车。
随后望向“住院部”三个红色的大字，留下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
……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聂清然又回到了学校。
因为她没参加这周的周考，所以她没有试卷。
“看我的吧，顺便帮我检查一下老师有没有帮我改错。”一旁的沈旭将试卷放到了他与聂清然两人的中间。
聂清然看着那张满是笔记的试卷对着沈旭说道：“你不是已经改了吗？”
沈旭见到聂清然终于跟他说了话便趁热打铁的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你现在的话题转的是越来越生硬了”聂清然对着沈旭笑了笑说道。
沈旭见聂清然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没事就好，哦对了，马上就要放学了，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聂清然眨了眨眼后说道：“我想吃卤鸡腿，可以吗？”
“没问题，今天必须让你有这道菜。”沈旭得意的向聂清然说道。
“你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要……”
还没等聂清然说完，放学铃声就响了。
“要……要什么？”沈旭人已经离开了椅子但还是等聂清然把话说完。
“我说，你要是现在还不走的话，等会儿就没饭吃了，听到了吗？”聂清然望向沈旭大声地说道。
此时教室里的同学基本上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聂清然和沈旭两人。
……
沈旭最终还是给聂清然打到了卤鸡腿。
“你今天没有和张强们一起吗？”聂清然将嘴里的米饭咽了下去然后对着沈旭问道。
“张强？一说到张强我就生气，他这次周考没考好，跟我说要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现在每天中午都跑去楼下小卖部买泡面吃，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来过食堂了。”
沈旭有些愤愤然的说着，聂清然听到沈旭的话后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吃饭了。
……
……
“清然，你可以拿你刚刚做的那道题的答案给我看一下吗？”沈旭对聂清然说道。
“怎么？你不是说要给我补一下这几天落下的知识点吗？怎么还对自己写的答案不自信了？”
聂清然说完便将那道题的答案写在了沈旭的草稿纸上。
沈旭看见聂清然写下的答案与自己写的一模一样后松了一口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数学不好，你要是想问我的话，除了数学不行其他的都随便你怎么问。”沈旭一边跟聂清然说着一边打开一个语文笔记本。
“喏，这是这几天的语文笔记，你慢慢抄吧。”沈旭对着聂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聂清然翻了翻笔记然后对着沈旭说道：“我可以带回家吗？”
沈旭皱了皱眉说道：“这可不行，明天就要默写了，我还得带回家去背呢。”
“哦，那好吧。”聂清然有些无所谓地回答道，然后就将笔记本还给了沈旭。
沈旭有些无语聂清然的回答：“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打算怎么办，反正写不出来，老师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是啊，你可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舍得罚你呢。”沈旭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聂清然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沈旭说道。
沈旭感觉聂清然生气生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什么也没说就又继续写着自己手上的数学试卷。
聂清然说完后便有些后悔，但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聂清然刚才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沈旭提到了语文老师。
这个理由很扯，但足以让她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语文老师是她父亲以前教过的学生，就只是这样，然后聂清然就生气了。
聂清然有些看不起刚才自己的行为，因为自己私下别扭的情绪，从而伤害到了无辜的沈旭。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只要一提到关于父亲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会刺痛她那敏感衰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