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回书院的路上,王月宜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出来,原来她这一路发生了什么阿爷都知道,并且还专门托崔家大郎寄来了束脩和给夫子的信助她入学,尹文璨提前赶来书院就是为了帮王月宜顺利入学的。

    知道了真相,她在心中哀叹:真是到哪儿都逃不出阿爷的手掌心!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等她在郑州歇够了玩够了再去范阳也不迟。

    回了书院,王月宜将从酒楼带回的点心放在了郑书凡的桌子上,等她回来吃,然后把自己的行囊收拾妥帖,就拿出了纸张写了一封拜帖,找崔昀借了延之送一趟。

    王月宜等的有些久了,急的出了书院大门,一只脚刚一踏出门,延之就拿着一封信和一个食盒回来了。

    原来延之刚给忠义伯府送了拜帖,姨母就给了回信,延之是等回信等的久了些。

    王月宜兴奋地接过信读了起来,姨母叫她随时可以去忠义伯府,王月宜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姨母了,姨母给的糕点也是吃了一口就激动的吃不下,剩下的全给了延之享用。

    下过一天雨,空气就像被洗刷了一遍似的,清凉又纯净。女舍旁的樱花树渐渐生了苞,棕色的枝条上隐隐透出粉色。

    有几只白鹡鸰似乎也被樱花树吸引,站在窗户前叽叽喳喳地赞美个不停,王月宜被这叫声吵醒,瞥见昨日郑书凡桌子上放的糕点还完好地放在那,心中生起一丝烦躁,又想起今日要去姨母家拜会,什么烦躁都消失了,急急地跳起来收拾自己。

    本想一个人前去,崔昀知道了硬是让延之套了车将她送到了忠义伯府,她没拒绝,驾车前往能更快见到姨母。

    刚到忠义伯府的大门,门口的阍者就进去通传,不一会一个妇人便带着两位男子出门迎接。

    王月宜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那一位是姨母,她能看出姨母今日为了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姨母跟她的母亲是双生,即使隔着厚厚的妆,她也能看出那张跟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得记起仙逝的母亲,眼眶一红。

    姨母卢诗兰跟母亲的性子不同,极为温柔妥帖,见了她快步走过来连忙握住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衣服料子厚不厚,直言她穿的太薄、瘦的狠了,叫她今日一定要多吃些,说着说着姨母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抖。

    “对了,这是你姨父。”卢诗兰寒暄了一会,这才想起来还未介绍自己的丈夫跟儿子。

    王月宜这才有机会看清姨母身后站着的二位,一位是个笑眯眯的方脸,穿着绛紫色圆领袍的,腰带上还挂着鱼袋,想必这就是她未曾见过面的忠义伯姨父了。

    “奴王月宜见过姨父。”

    王月宜朝着忠义伯福了福身子,今日专门穿了一身女儿家寻常穿的襦裙,她不会打扮,未施粉黛却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乍一看上去十分乖巧。

    姨母嫁给了忠义伯这个老实敦厚的男子,家中大小事务都由她管着,生了一儿一女,大女儿去岁当了侯爵娘子,剩下一个小儿子,比王月宜大上一岁,白白净净的,此刻背手站在母亲后面,微笑着迎接自己的表妹。

    “月宜啊,这是你表哥云和,也在太乙书院读书的,后日才过去,你恐怕还没见过。”

    “见过表妹。”李云和朝王月宜点点头,声音清朗。

    “行了,别整这些虚礼了,快进府去坐着。”忠义伯拍了拍卢诗兰的肩膀提醒,她抹了抹眼角,连忙牵着王月宜进去。

    王月宜被这突如其来的温馨弄得脑子乱乱的,只管答“是”,被姨母牵着走,也忘了看忠义伯府是什么样子。

    姨母带着她穿过重重走廊,一路上将她的手握的都是汗,待穿过最后一道门到达厅堂后她便被忠义伯府的阵仗给吓坏了,先不说这一大桌子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门外连着的亭子还有一队人等在那里,仔细一瞧,手上拿的是琵琶、笛子、琴等乐器。

    姨母这是为了我请了乐伎上门?

    见忠义伯府三人脸上都无异常,显然是对此事见怪不怪,王月宜也慢慢接受了这样的礼遇。

    厅堂上的奴婢们见主人们进来,连忙行动起来,跟珍宝似的菜色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将本就满当当的桌子更是填的没了空。

    王月宜本还想跟姨母叙叙旧,不等她聊,忠义伯已领了卢娘子的指示下令开了席,亭中的乐声随着开席的命令响起,江南小调婉转悠扬地充满整间屋子,让她没有半分插嘴的机会。

    “来,多吃点,你瘦的皮包骨了。”姨母手上不停地给王月宜夹着菜,嘴上还不停地可怜她。

    王月宜摸了摸自己日益圆润的脸蛋,有些心虚,但为了不辜负姨母的一片好意还是将她夹的菜都吃个一干二净。

    “我吃,我一定吃,我狠狠吃。”

    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忠义伯府的三个主人笑眯眯地、慈祥地看着她,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温馨到诡异。

    “姨母,我可想您了,您光顾着让我吃,我都没机会跟您叙叙旧了。”王月宜牵住姨母的胳膊轻轻摇晃。

    “好啊,你给我们讲讲你这一路发生的事?”姨母柔声说道,满脸慈爱。

    说到这一路发生的事,那可是让王月宜找到了吐露的机会,她绘声绘色地将这一路她经历的火灾、绑架全都说了个遍,忠义伯府变得愈发有生气起来。

    姨母听着王月宜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忍不住担心,“你瞧瞧你,胆子真够大的,刚刚及笄便从家跑出来,你不怕危险?”

    “我跟两个人同行呢,互相照应没什么事的。”

    姨母找到了重点,牵起王月宜的手,“跟你同行的那位是叫崔昀的,你是不是同他已经定了亲,都到了请期了?”

    王月宜拉着姨母的手晃了晃,下意识地低下头,“是,可是我这不是逃……,我这不是出了京没完成请期嘛,不算定亲。”

    忠义伯在旁边开始嘀咕:“尚书令这小儿子可不算什么良人。”

    “是啊,我和你姨父听了你定亲的消息,立马去打听了崔昀,那分明是个浪子,王琸怎么可以……”姨母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王月宜也听出了他们对崔昀的不满,可这一路上的相处,她对崔昀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她嘴快驳了回去,“哎呀,他是个好人。”

    姨母愣了,“此话怎么说?”

    王月宜将崔昀这一路上对她的照拂明明白白一条又一条地记着,眼下一条又一条地说出来,搞得姨母、姨父和表哥面露惊讶。

    “……他为了救我,腰上受了重伤呢。”

    她一股脑说完,厅堂里沉默了,半晌姨母愣愣地说:“他竟是这样一个有担当的男儿,看来是西京那群人捕风捉影了。”

    红晕爬上了王月宜的脸,她感觉越说越热。

    “那这么说,你是想嫁给他了……”姨母的眉头微微一皱,盯着王月宜。她活到这个岁数,怎能看不出小孩子的心思。

    王月宜听了这话,脑中好像有什么炸开似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还小呢,亲事以后再说也不迟,再说了,这亲事是我阿爷定的,我……我不一定呢。”

    王月宜的心思在众人看来就像写在脸上似的,姨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自己做主为好,你看,我就是自己拿主意嫁给了你姨父,如今日子才过得这么和顺,你可一定要自己想明白。”

    姨母说了这话,旁边的忠义伯不好意思地端起茶,一个四十岁的男子此时脸上竟染了羞红。

    “表妹不必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若是有看准的人,拿下便是。”看着沉默寡言的表兄李云和此时开了口,眼睛亮晶晶的。

    “吃你的饭!怎么,你也有看上的人了?”忠义伯瞪了李云和一眼,玩笑地问。

    李云和不说话了,继续一副文静的样子,小口吃着饭菜。

    王月宜在忠义伯府待了一个下午,跟姨母聊了好些体己话,提到早逝的母亲卢傲兰,二人皆是泪眼婆娑。她没有告诉姨母她后续的计划,免得让她担心。聊到快吃晚饭了,姨母直拉着她不肯她走了,非要她住上一晚。

    她纵有万般不舍也不能忠义伯府留着,因为书院明日一大早有新生拜师礼,王月宜得回去准备妥当。

    姨母亲自将她送到了大门口,又拉着她嘱咐了好些。还给她拿了好些吃食和用具,塞满了马车的后箱。

    “你表哥后日去书院,你跟他也好有个照应,有什么缺的跟他讲,姨母给你们送过去。”姨母说罢看着王月宜上车走了好一段才肯进府,眼里又闪着泪花。

    王月宜的这半天像做梦一样,太过幸福温馨,好像回到了都护府时战事平息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篝火边唠家常,说到开心的地方,一家四口一起笑,到了京城之后,好像再难有这样的日子了。

    今日来到忠义伯府看姨母,那张跟母亲一样的脸拉着她说了好多,就好像死去的母亲活了过来跟她讲话似的,让她幸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离开了忠义伯府,心一下子空了,有些怅然。

    “麻烦小哥停一下车,我下去走走。”她朝姨母派的小厮吩咐道,待车停了之后跳了下去。

    车厢外的空气清新很多,让烦闷的心情得到了稍微的缓解,此刻天色渐暗,街道上偶有行色匆匆的过路人,唯有王月宜散着步观察周围的街景。

    晚风微微吹在她的脸上,让她回忆起今日姨母问她的问题:你愿意嫁给崔昀吗?

    在一个月前若是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肯定是斩钉截铁地说不愿意的,可是今日她好像突然就不确定了,明明她的回答是否定啊,为何心中会有些堵堵的呢?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为着什么,索性不去想。

    离书院越来越近了,前方的道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行来。夕阳铺出了一片金黄的世界,也为那人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光芒将那人好看的五官勾勒地愈发分明,王月宜拥堵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跳动了一下。

    “崔昀,你怎么在这?”

    崔昀的眼中漾出担忧,“你说好今日下午便回来的,怎么到了现在?”

    他温柔的声线闯入她的心房,一鼓酸涩化开,让她浑身颤栗。

    “我……我……,你是在等我吗?”

    王月宜的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崔昀,他连忙别开了视线,拳头挡住嘴巴假装轻咳了一声,“我没有,我就是……散步,对,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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