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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山(四)

    与江九野比试的年轻道师名唤荀舟,和裴有思同乡,年岁比裴有思大不了多少,却比裴有思早一辈来江氏拜入道门,也早早被赐了服。

    荀舟不是头一回找江九野比试了,几乎每隔两月他都要来这么一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此刻他已准备孤注一掷,手腕一抬,狼牙状的弯刀脱手飞旋而出,快如闪电,接着又祭出符咒,单手掐诀。

    刚贴上刀背的符咒如火烧化灰,夺目的赤焰顺着刀身腾腾燃起,直至刃端。

    江九野平静看着飞袭过来的弯刀,气定神闲地拿起一张符咒,悠而不慢地捏诀结印。

    原本干燥的符咒刹那间湿透,迅猛迎冲出去时变幻成一条有形水龙,体型越来越大,咆哮声势如破竹。

    “江郎君!”

    江九野微怔,惊疑之际,荀舟已经下意识看向奔来的柳晏。

    符咒与法器皆受主人之炁控制,技艺生疏的修道者常常只能靠意识驱动,还不能自如掌握,因此,主人注意到何处,它们就会锁定何处。

    江九野眼见着裹挟着烈火的长刀在与水龙相撞之前一个流畅无比的急转弯,径直扑向柳晏,他脸色瞬变,竟生出紧张失措之感。

    水龙锁定的是刀,虽然也会跟着追过去,但这个距离,无可避免地会撞到柳晏身上。

    他又飞快扫了一眼已经傻住的荀舟,知道指望不上对方还能收住自己的刀,他没再多耽搁,跃身要过去替柳晏遮挡。

    江九烬和裴有思也是大惊失色,承着江九野和荀舟两人威力的符咒召来,打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九死一生。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看见柳晏骤然停步,抱头蹲下往前一趴,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时机更是毫厘不爽。

    两道符咒越过柳晏头顶,在半空剧烈相撞,霹雳啪啦的爆炸后是水汽蒸发的呼呼响,以及长刀镗朗朗的落地声。

    一切平息,柳晏灰头土脸地回头,瞄了瞄那柄刀背直而不曲的特殊弯刀,心有余悸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和江九野比试的就是裴有思那位传说中的狼刀前辈,荀舟荀临川。

    他这时候还没有牺牲啊。

    原作荀舟牺牲于裴有思外出历练之前,既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出事,那就是接下来半个月会发生的意外了。

    轻悄的脚步声停在近处,柳晏思绪回笼,她抬起视线,江九野逆着光,眼神冷如冰山。

    柳晏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江…江郎君……”

    江九野紧抿着唇,并不应声。

    柳晏知道自己这下太莽撞,又差点出意外,江九野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越发不待见自己了。

    她连滚带爬站起来,顾不上管自己被符咒爆炸震痛的五脏六腑,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低声快语道:“江郎君,你听我说,你不能去鹜城,你得去紫金山,你得去守着阿婆。”

    江九野皱了下眉头,凝视柳晏须臾,脸色慢慢缓和,“我知道了。”

    江九野看向柳晏身后尚未缓过神的江九烬和裴有思,想了想,开口道:“裴有思,麻烦你替我去鹜城,我有其他事必须下山处理。”

    裴有思没犹豫也没质疑,叉腰一笑,爽朗答应,“行,交给我吧。”

    江九野又看向还愣站着的荀舟,声音冷淡地提醒他,“下次,还没有熟练掌握的东西,就不要使出来丢人现眼了。”

    荀舟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

    午后,日轮如火如丹,整个不夜山天朗气清,神工鬼斧的千级阶梯自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脚平地,宛若一条通天路,途中或有密林遮掩,或有峭壁陪衬,还有溪流萦绕。

    柳晏小心翼翼站到最高一级台阶上,探头看了一眼,根本望不到底的阶梯,没有任何盘弯,直僵僵往下,实在让人胆战心惊,壮美是壮美,奈何她没有恐高症也吃不消这种堪比天险的景观。

    而且要一步一步走下去,这得走多久啊……

    万一她一个没踩稳,那就不是下山了,直接骨碌碌下地狱了。

    她的腿都开始有点抖了。

    江九野没留意柳晏,自顾自往下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动静,疑惑回头。

    柳晏还停在原地,衣边被风吹得向后拂起,一张小脸煞白,好像一片风再吹就会立刻凋落的枝上嫩芽。

    江九野不解,“怎么了?”

    柳晏哆哆嗦嗦,“江郎君…一定要走下去吗?”

    江九野隐约意识到什么,无情地调笑了声,“你要是不愿意走,也可以滚下去,很快。”

    柳晏:“……”

    士可杀不可辱。

    柳晏鼓足一口气,无比郑重地迈出第一步,相当小心地再迈出第二步,如此缓慢到了第六步,她才和江九野并齐。

    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漫上心头,柳晏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忽然觉得只要她谨慎一些,应该是不会踩空的。

    江九野盯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没头没尾道:“我们本来到紫金山只需要半天。”

    柳晏:“?”

    江九野面无表情继续道:“按你这么走,最少也要三天。”

    柳晏:“……”

    柳晏委屈巴巴地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江九野忽然叹了口气,又说:“我走前面,你拉我的衣袖。”

    柳晏愣住。

    江九野已经往下走了一步,柳晏目光追视他,迟迟没有动作。

    江九野不耐地蹙起眉头,抬手伸向她。

    虽然低一级台阶,修瘦的少年仍然比她高半个头,他稍稍垂眼看着她,宽大的浅色衣袖在山风中像云朵似的浮动,轻轻撩过她下垂的手臂,好像在她心尖也若有似无撩了一下。

    半晌,柳晏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虚悬的心脏随之平稳落地。

    她笑弯了眉眼,也红了脸,“谢谢江郎君。”

    江九野与她对视,莫名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嗯。”

    ……

    戌时,夜始,阴转盛阳渐衰。

    陈阿婆看天色已晚,蹒跚到门旁准备关上门,年纪大了大多耳背,到了门边她才听见外面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嬉笑声。

    大概上了年纪都贪恋孩童的天真,爱看孩子们活泼的脸蛋,也忍不住关切他们的点滴。

    陈阿婆笑着走出门,一边往孩子们看一边唤:“天黑了,孩子们该回家了…”

    不甚清明的眼在夜色中更难视物,但陈阿婆还是一下子看明白那几个孩子在玩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被吓得变了脸色,急急忙忙阻止急急忙忙赶过去。

    “不能玩啊…云仙留下的符咒可不能玩啊!”

    顽劣的孩童从来不知尊老爱幼是什么,只知道欺软怕硬,路都走不稳当的老婆子,他们怎么会放在眼里,仍旧高高兴兴撕扯着贴在石头上的符咒。

    越撕不下来,他们越是起劲,非要把符咒扯下来才罢休。

    陈阿婆趔趔趄趄赶到石头边,匆忙地伸手驱赶他们,挥了又挥,无济于事。

    孩子们开始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刺耳的声音打破寂静,破巷子里马上有人一边问一边靠近,“这是怎么了啊。”

    陈阿婆颤抖着声音解释:“这帮熊孩子,连云仙留下的符咒都敢玩,这可不能碰啊,不能碰。”

    过来的也都是年老色衰之人,是这些孩子的祖辈,可惜没有谁在意陈阿婆的话,他们只在意孙儿为何哭,是否是受了委屈。

    “一个符咒而已,小孩子能懂什么,凶他们干什么?”

    “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什么事,我看就是那个野种故意吓唬我们,想让我们仰仗他,给他几分面子。”

    陈阿婆虽知村里没几个人瞧得起江九野,哪想到他们竟如此颠倒黑白,不识好人心还诬陷辱骂,气得红了眼。

    陈阿婆哆嗦着手指他们,“你们怎能如此污蔑云仙,云仙是阿蓝的孩子,是我们石头村的孩子,才不是什么野种,这些年他每月都来为我们镇邪驱祟,若没有他…”

    一个老婆子不耐烦地打断她,“没有他我们也能好好的,道门那么多好人,肯定会来帮我们的,而且谁不知道他是江家主的野种,也就你把他当个宝。”

    立刻有老头子附和,“是啊,那江家主给他名字,不就是野种的野,建康城的人都知道,连带着也更加瞧不起我们石头村了,他可千万别算是我们这的人。”

    一群半截入土的人吵起架来竟翻天覆地,谁也不让谁,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横飞。

    孩子们不知何时没有哭闹了,嬉笑着又去拉扯石头上的符咒。

    用小石块割,用木头棍戳。

    终于,纹丝不动的符咒边缘掀开了一条缝隙。

    孩子们欢呼雀跃,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一股黑气悄无声息地飘过来,盘旋符咒片刻,就着那条缝隙一溜烟儿钻了进去。

    随即,一个小男孩哗啦一声撕下了符咒。

    破巷中有阴沉的冷风呼啸起来,呜呜呜的像是女人在哭泣。

    吵架的老人们和玩闹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奇怪地左顾右盼,不知道突然之间怎么回事。

    直到陈阿婆发现原本贴在石头上的符咒,居然在一个小男孩的手里,俨然已经是一张废纸。

    陈阿婆心灰意败,无力地瘫坐到地上,哑着声音哀喊:“完了,完了,云仙的镇符没了,挡不住了,挡不住了!”

    可事到如今还有人不知悔改,无法无天叫嚣着,“陈婆子你少吓唬人!不就是吹点风而已!”

    一个接一个硬气,“我们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什么邪祟,不用危言耸听。”

    突然,拿着符咒的小男孩尖叫一声,像是被什么拽住,腾空飞起,直往月光照不进的漆黑暗处而去。

    他们看见那里有一双血红的大眼,其他的孩子哭喊起来,老人们也终于意识到出了事,被吓得跑的跑,摔的摔。

    有个老婆子扑倒在地,一把抓住陈阿婆的手,“陈婆子!你肯定有东西吧!那野种肯定给你留了东西,你把我孙子救回来!”

    事已至此,陈阿婆面色倒平静下来,气息轻微,“救不了,老身哪有那本事。”

    老婆子顿时面目狰狞,“那你也会死!”

    陈阿婆笑了笑,“老身这把年纪,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早就够了,只是可惜云仙身边又少了个人……那孩子,身边难得能有个人啊……”

    隐在暗处的邪祟嘴里叼着小男孩走到微薄的月光下,那是一只状如狮虎,全身黑气弥漫,除了一双血红大眼和一张血盆大口再看不清其他的白煞。

    小男孩的胳膊和肚子已经淌出鲜红的血液,滴砸在地,他失声痛哭,嚎叫不止。

    陈阿婆不忍直视,闭上眼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在周遭哭天抢地的喊声里,她蓦地听见一道响彻云霄的雷电声,哪怕闭着眼也感受到了白昼般明亮的闪烁。

    气势如虹的雷电穿透了邪祟庞然的身体,顺着望去,雷霆尽头,江九野面如冠玉,周身浮着耀眼的光,乌发被照得成了银丝,正在符咒的威力下张扬飞舞。

    柳晏被江九野这一手“雷电招来”帅到的同时也被吓到了,看漫画的时候只觉得酷毙了,却没想过这么近距离接触,她可能也会被劈死。

    柳晏没有过多沉浸在差点被劈死的惊吓中,她很快注意到瘫倒在地的陈阿婆,急忙提起裙摆奔过去,“阿婆!”

    柳晏照顾陈阿婆的时候,江九野径直走向那个满身是血的小男孩。

    白煞被雷电击中,灰飞湮灭只是一眨眼,男孩从悬空掉摔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

    江九野脚停在男孩手边,垂眼打量他指间压的只剩下一半的符咒残骸,眉目泛冷。

    男孩的阿婆跌跌撞撞跑过来,抱起男孩,涕泗横流地冲江九野喊,“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救我孙儿!”

    江九野神情愈发冷漠,转头就走,只轻描淡写丢下一句:“死不了。”

    柳晏扶着陈阿婆坐在地上,帮她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又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后,松了一口气。

    柳晏过来的时候有注意到空无一物的石头顶,“阿婆,江郎君留的符咒怎么没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阿婆欲言又止,沉沉叹气,只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柳晏还想问点什么,余光瞄到江九野过来了,止住嘴仰头看向他。

    江九野拿出一张符文血红的符咒递给她,并道:“这张血符你随身带着,紫金山现在异动不平,你就待在这里盯着所有人,我会留新的镇符,不要出村。”

    柳晏受宠若惊地抓紧血符,问:“你要一个人去清理吗?紫金山这么大,还是给其他人传个信吧。”

    江九野默了默,点头道:“我会通知不夜山。”

    柳晏念及主线剧情,忙又说:“还有望舒岭也通知一下吧!”

    江九野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是有蹊跷,但他懒得多问,懒得计较,反正无伤大雅,“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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