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暖暖身子吧。”一道衰老沧桑的声音突然于徐来的宿洞深暗出口处传来。
她原本裹着那张黑色的大袍,闻声吓得一抖,那黑色袍子都险些滑落于地!
谁?!!
踩着洞中碎石的脚步声愈来愈进,黑暗中也渐渐闪现一根火烛,以及被那火光映得半昏半暗的苍老面孔,似乎……年岁大抵和祖母那般。
满头花发的老人弓着背,她动作缓慢却稳落,先将手中的蜡烛放下,随即便朝着洞外喊了声道:“小眦,运那木炭过来。”
老人的话托得老长,这话还未落,洞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不出片刻,那黄色的庞然大物便翘着尾巴,三下五除二,用嘴咬拉着一大袋东西进来了。
“姑娘,等过会儿等柴火燃起了,洞中暖和起来了,你就换上吧。”老人将身上的包裹解开,里头是一件蓝色衣裙。
这鬼阎府邸,哪里来的老婆婆?!
压下想问老人究竟是何人的话,徐来只道了谢。
谁知老婆婆一边将木炭生着,一边自报家门,火星子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扬扬,那褶皱的嘴唇一张一合:“姑娘,我是被鬼阎大人在边境救下的,你可唤我叶婆婆,你不用客气,也不用害怕,你之前的那些衣物,都是老身替你换下的。”
徐来再次道谢,然才后知后觉,先前确实有几次身上的衣物都有不同,只不过之前忙着活命,自是没怎在意,温泉的那次……就鬼阎帝那种性子,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如今更是。
洞壁上弓着背的那道影子渐渐消失,转而一只犬耳被拉得老长,这睚眦居然没随老人离去,而是依旧在洞口蹲伏着。
如今洞外黄叶萧萧,柿满枝头,是已入深秋,夜里洞中寒气四起,可却并无被褥,幸有老婆婆带来的木炭,换好蓝色衣裙后,徐来直接拉过黑色大袍直接盖住全身,不止思绪纷飞。
事实上,她并不是赌自己是否能活到这密书译毕之日,她赌的是彻底排除蛇毒,可以活到查明真相,洗清家族冤屈,手刃杀害祖母阿欢仇人那日!
祖母生前,一直就教育她逢事万不可锋芒毕露,可如今,她不仅把自己精通月临国密字一事告知鬼阎帝为保一命……甚至,她还有意无意地传达出她已发觉那密传的不妥之处……
仅仅知道月临国密字实非难事,不说以他鬼阎府邸的暗处势力,就是单以他鬼阎帝的身手,抓一个月临国人来及其容易;真如了那先秦六韬引谚的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她必须在自己和鬼阎帝之间建立点什么,而对于那种百姓口中十恶不赦的人来说,利和益绝当为首选,她要让其知道,自己可以带给他在别人身上寻不到的价值,那么眼下,她需要借助他强大的势力,而看在利与益的份上,他便会看重她,想方设法,竭尽全力保自己一命。
就像同中一种蛇毒的肖宋来说,那日阎三魄的焦急忧心迫在眉睫,便匆匆寻她,后赠石以讨好之意,可明明于鬼阎府邸初见时对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作为实验的对象,这就是她能带给阎三魄的价值。
肖宋于阎三魄之间是为医患关系,可肖宋于那传说中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鬼阎帝而言,兴许就是区区一暗卫而已。
所以那肖宋最后还是逃不过被蛇毒侵腐;甚至差点入睚眦腹中的命数。
至于她的命数如何,不想由天那必由己改变些什么。
好在结果如其然,最起码,比起之前,她得到了一个比较确定,可以消除身上蛇毒,除去腐肉的机会。
不过,她也应了鬼阎帝所道之事。
鬼阎府邸坐落于幽暗深邃,神秘莫测的山洞,虽看似寂寥,像为一空府邸,实则埋伏着的暗卫无数,而传说中的鬼阎府邸之七魄,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见过其中的三魄……鬼阎帝先前说过的话也如犹在耳。
“这鬼阎府邸并非于我一人,不说在这长居久安,亦是在此待上一日,你势必服众。”
徐来不禁思略,这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若要服众,为首之七魄,必将先服之。
阎三魄精通这医道之术,自致力于未解病因,她且配合研究暂迅蛇蛇毒就是。
而那阎二魄阎七魄虽已碰面,可两者擅长之事她根本不知,甚至前者因往事还视她为仇敌……
许是这洞中今夜添了柴火,又有了一件黑色外袍可当被褥,徐来很快便阖上了双眼……
而鬼阎府邸另一暗处。
“鬼阎大人,那姑娘已经换好了衣服,方才我瞧见她那眼底的乌青,约莫着现在已经睡着了。”
鬼阎帝伸手:“嗯,黑袍您可拿来了?”
“这…鬼阎大人…这…洞中刚寒气逼人,且我看这姑娘并无被褥……女子不比男子,体质惧寒……所以……”老人杵在原地似有无措,支支吾吾。
“罢了。”
老人抬头之时,面前人已消失于洞中。
蹲伏在徐来宿洞不远处睚眦,它老远听着动静,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便禁不住地打着呲呵往前凑,而那人却鲜少得未曾避开。
而洞内,延绵呼吸声夹杂着微微的呼噜声自石床上传来。
待走进时,他眼神自然垂落,居高临下的视线中,那张黑色大袍平铺在整个石床上,越发显得那人纤细又骄小,那双圆乎湿漉漉的双眸终于被长睫遮住,两只脸蛋不似白日里的苍白,粉扑扑的,极具有生命力,几乎是反射性地,就能想起,那日在他手掌之中脉脉跳动的白色细嫩脖颈……
花一般的年纪,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鬼阎府邸,可竟然闯进来了,不管是否为活命,还是说另有缘由,那都应该遵从鬼阎府邸的规则。
更何况,他留她自有用处。
翌日。
是个好天气,洞外朝阳辉辉。
这一夜徐来睡得极好,将黑色袍子翻了翻,折成了一个正方形。
——“呜呜”
睚眦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它沿着石于床尾至床头擦擦过,金色的晨阳光从外头洞口的缝隙中洒进,散发着从睚眦身上掉落下来的纷纷狗犬毛。
犬毛随着空气似乎入鼻,徐来一个喷嚏后,这才反应过睚眦嘴里鼓鼓,那里有一包东西!
有些嫌弃地将满是口水的外包布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绿色瓷瓶,而其下压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每日涂之二次膏药,以其压制腐肉。
将蓝色裙裾掀开,随即白袜从内至外剥开,那腐肉之上是一片绿色的水晶状药膏……怪不得昨夜睡得死,辰时起来也不感奇痒,看了眼地下的那堆黑色木灰,昨夜那好心老婆婆竟然也帮她上药了?
只是,那老婆婆之前住在鬼阎府邸的何处方位?
阎二魄昨夜寻了鬼阎府邸一圈都没寻着个姑娘影子,而据受他恩惠的暗卫所言,那姑娘竟然是还在那鬼阎府邸的藏书阁?!
这他们这七魄都不能去的地方,她怎么能这几日连夜都去?!
所以今儿个一早,阎二魄拿着半袋麻袋的家当,就立在徐来定须出门的地方。
守株待兔。
——“急着去哪儿?于姑娘。”
徐来神色匆匆,的确是没看到洞中过道中的人,被吓得、撞得直接弹了回去。
等定晴一看,发现此人正是许久未归的阎二魄。
——“好……好久不见,我这……这正急忙地去完成……阎帝派发我的任务!不信你看!”徐来拿出另一张阎帝字迹的纸条,作势给面前那半信半疑的阎二魄。
上次就被她骗得团团转,这次哪儿再能如此?
每次密消息都是由阎帝亲手笔传递,阎二魄怎么看这字迹都无差错,肚子憋着这口气没处撒,道:“你可真行。”
“既然阎帝收你为徒弟了,那唤为何?以后称你为阎八魄?阎八魄阎八魄……哈哈……”阎二魄实打实地不信,这阎帝何时开始收上女弟子了?!“你这小身板,除了脸能看得过去之外,又有何等出色之地?”于是当即就嘲笑。
徐来看着眼前憨二的人,不但不生气,反而勾起唇角。
阎二魄嘴边的笑容当即就僵了僵。
面前女子的笑容就像是鬼阎府邸东南方池塘的芙蓉那般刺眼,再联想起先前自己大发善心却被算计那一事,阎二魄便直接将手中的半袋东西往徐来面前一摔。
“笑笑笑,你笑什么?来!……”还未等其道完,阎二魄突兀地逃离原地。
睚眦出洞口方才见到阎二魄,就像是发了疯一般地追着他咬。
这原本阎二魄还想装装威风,以为徐来定会害怕睚眦,让她求求他顺便带她走,可那徐来于原地不动,睚眦却追着他越来越疯!
“于……师妹,师妹,这睚眦……这几日可是跟你?快救救我!”
“你不是在这鬼阎府邸呆得时间比我长吗?睚眦为何还如此对你?”这一看就知道这人品不行阿!
“阿!师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自然恩记!……师妹!”
睚眦的长白牙勾住阎二魄的裤头,准备下一动作之时,徐来只是单字一声“啧”,就叫停了那疯狂追着阎二魄的睚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