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花铃根本没有想过,师兄会主动要见自己。

    余师兄来知会她之时,她正在捧着一本书发呆,昨天晚上,她觉得自己梦到了师兄,师兄在她床边坐着,仿佛是看了她许久。可她却看不清师兄的样子,醒来甚为失落。

    读着一本咒诀,一字一句念静心咒,心却是越念越沉,心里想的,还是这个师兄。早晨起来喝粥,她连嘴巴都不想张开,可不愿意浪费掉这碗米粥,一口一口地喝,喝着喝着,两眼中却有几滴泪坠入碗里面。原来真正的伤心,是这样一种感受,身与心仿佛都不由得自己了,她觉得自己正被一把剑无声凌迟着。

    她也晓得什么是心痛了,一张青年的面孔骤然在脑海闪过,花铃蹙起了眉头,仿佛体会到了一种钻心的疼。

    自然,她以为没有比这更难过的事,师兄都不想见她了,还有比这更难过的吗。她呆呆地到了房间里。

    屋中昏暗,师兄坐在窗边一把椅子上,窗户已然闭紧了,只能瞧见他一个影绰绰的轮廓,她瞧了他一眼,觉得他愈发地清癯。心中禁不住一疼。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走过去看一看他。然而,知道他不想见自己,所以忍住了念头,她听见自己毫无波动地问,师兄找她有什么事。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从那把没有起伏的声音里,他听出了她的伤心。他的眼帘轻轻动了一动,在女孩疑惑而小心的视线里,轻声问她,想回家吗?

    家……?花铃对自己的家全无记忆了,听见师兄这么说,下意识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要让她回家?难道真像檀烟说的那样……

    花铃有点慌乱了起来,不由语无伦次,脱口而出,“师兄——,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一句话从嗓子里蹦出,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掌,她真的很想奔到他身边,可想到他不想见自己——

    她只是紧紧地攥紧了两只手。而后,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

    说着冲出了屋子,在一种突然袭来的恐慌之中,身躯忽然摇晃了一下,魂魄似乎像要离开自己的身体,花铃大睁着眼睛,看见头顶上方多了一张面熟又冰冷的面孔,可却一下喊不出名字。

    那张脸透着几分恨意,手里却拿着个古怪东西,朝她无声地冷笑。

    花铃在倒下去之前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檀烟,而在她想到这两个字之时,一道身影已是猝然接近,那古怪东西霍然发出一阵光,一只手便猛力回击。这个人她并不认识,她不知他为何会来救自己,只听得“移魂首!”三个字,那人便朝檀烟追去了。

    她倒在地上,被飞快过来的七师兄扶住,坐起身之时,看见几步之外,立着那道修长朦胧的身影。明明不过这几步的距离,他却远远地望着她,像从此以后,他们之间永远会隔着千山万水。

    她忽然很深切地感受到了那个青年的悲哀,爱上一个自己无法割舍的人,原来心也会随之落在他身上,他喜她便喜,他悲她便悲,而他若离开她了,她便也离开了自己的心。从此以后,朝夕难渡。

    原来……花铃是在这一时刻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这种喜欢并不是她喜欢花花草草那样只想多浇浇水,多看一看,而是想要同他永远不分离,永远在一起。可是,她很悲伤地想,再也不能够了。

    林氏的府邸所在扬州城里,余鸣送师妹去的时候,是中秋的前些天,他很舍不得花铃,想到要过节了,给她做了一篮五仁馅的月饼。月饼被花铃两手端着,她的衣服用物余鸣也收拾好了,虽是不多,可也装了满满一个箱笼。余鸣收拾这些的时候,那姓凌的男子已是赶了回来。

    移魂首是类阴毒法器,此物乃是邪修用来炼制魂魄的,不知檀烟从何处得来此物,当时竟想把花铃的魂魄勾走。所幸凌云峰当时前来,正好撞上这一幕,檀烟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追上之后,一掌打得倒在地下。

    “此物乃为邪物,你身为修道之人,竟然用此物伤人害命,我要废了你的修为,让你不得再以此作乱。”

    面前男子一双凤目内敛精光,可言语之中实是决断,说完就干脆利落地出手。檀烟趴在地上,犹自大哭不已,她被师姐赶出来,始终无法平复内心,且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想来想去,竟然觉得花铃便是罪魁祸首,是以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前来杀她。

    她本以为要阻止她的一定会是唐枕,岂料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此刻没了修为,也被师姐逐了出来,当时便要撞在树上一死了之。

    “”猛然撞过去,眼见就要头破血流,一只手却是又将她一掌打飞。檀烟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个男人,嘴唇颤抖,似在咒骂。男子皱眉望了她几眼,却是摇了摇头,“你伤人未遂,倒也罪不致死,我废了你的修为,你若在人世活不下去,便来扬州府投靠于我。”说完便是走了。

    檀烟很是绝望地看着他,顷刻间两行泪垂下了脸颊。

    料理了檀烟,凌云峰便想来询问为何会有人想杀他们家二小姐的女儿。可是回去之后,那观主已是谢绝见客,他欲向花铃询问,然而小姑娘差点死于非命,此刻一语不发,对外界的声音几乎置若罔闻。

    “……”凌云峰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要回家,直到见了余鸣从厨房里取来一篮月饼,又收拾了一些小姑娘的衣物,方才知,观里的人已是应了。

    余鸣得了师兄的交代,要陪师妹一起回家。他本想以花铃的性子,多半是要闹上一闹,哪知他去同她商量的时候,她却是没有一点意见,呆呆地点了点头,布着纤长睫毛的眼帘垂下,大约方才被吓到了,此刻脸色透白,像成了一尊琉璃玉做的小人一般。

    余鸣叹了口气。心想他那话说得还是太没有水平了,大约是伤到了师妹的心。此刻却也无从解释,观前早有轿子备好,他见花铃一动不动,俯身问道,“花铃,你想回家吗?”

    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攥紧了手指,忽然侧头往一扇房门望过去,紧闭的房门,还有方才驻足停下的脚步,她在心底无声地喊了最后一声师兄,连日以来,她的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一起一伏,不得清净。他总是叫她读书,她近日读得很认真,忽然间想到咒诀上所说之言,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想,这些他都读过,是否他的心已是变得如此静定,不会轻易为人所动?

    她是他的师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最亲的人,可如今看来,却也终归徒劳妄想。

    花铃坐在轿中,她几乎从未坐过这种轿子,四平八稳的走着,仿佛轻飘飘地如在云端。可坐上轿的那么一瞬,她会想起趴在师兄肩头,他宽阔坚实的脊背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一叶小舟兜来转去找到了落脚之处,从此以后不必再风雨飘摇。那时她望着他变得微霜的发鬓,其实心里很是欢喜,他不那么年轻那么惹眼了,大约也就不会有像妙姑娘那样的女子喜欢他,他可以一直做她的师兄。

    可是,此心难安,愿难圆。

    她还没有与他看过十五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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