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萧修衍回京后第一次留在栖凤宫用膳，母亲竟还记得她的口味。
屏退了一众内人，只留母女两人聊聊家常。
皇后夹了菜放进萧修衍的碟子上，接着又抱怨着:“申时便着人催着你进宫，临着下钥了才进来，你是不想进宫还是太想进宫要多留一晚？”
萧修衍眼巴巴得望着皇后，“想留下陪陪母亲。”
皇后放下筷子，唠叨着:“你要是真想陪我，又怎么在外头买宅子？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就知道母亲会知道的，那么大的阵仗，除了她还有谁敢呢。
萧修衍缓缓低下头，小声嘟囔:“不是没有被发现吗？”
原本夹菜的手瞬间停下，将筷子拍在桌上，抱怨着：“那是因为有桃儿在，你呀，就是太过单纯，叫你不要出去就是不听。”
皇后叹了声气，如今京中的局势如何，她最是清楚，也不想让萧修衍多有顾虑，只能时刻叮嘱着她切莫随意外出，又接着唠叨着：“知道你不服，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像春华楼那样的事以后不可再犯了。”
见萧修衍没有说话，她又继续着：“汴京不是卢城，你在卢城如何肆意妄为我只当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你回了京，一举一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萧修衍低着头，小声顶嘴：“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心思单纯，也不防着别人，可你要知道，一旦你出了风头就会引人注意，保不齐宫中哪张嘴多说了一句话，将你的身份传了出去，不惹事还好，要是犯了错陛下要罚你我可不求情。”皇后只是担忧，希望大典之前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萧修衍的身份是她一时糊涂犯下的错，如今瞒不住了要恢复她的身份，就要费一番周折，即便陛下下令，说明她的身份，是一直体弱养在朝华宫的公主，可是宫中人人皆知朝华宫的那位可不是如今这般。
朝中各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信以为真，若真是萧修衍在外头太过招摇，让萧修征抓住了把柄，将事情的原委散播出去，只怕谣言可谓。
萧修衍低下声来，凑近了皇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母亲，我又没有仗着身份胡作非为，每次出去可都是把身份藏得好好的，除了邺王府和舅舅那边的人，没人知道我。”
“我就怕你被骗，别傻傻的让别人利用，尤其……”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住，大梁讲究父子伦常，尤其皇家，兄友弟恭更是万民的表率，即便再不合，也不能表现出来。
萧修衍随口说道：“尤其什么？二哥吗？”短暂忧虑过后她笑着安慰着：“母亲放心，哥哥们不会的，我现在对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从前她的地位不可撼动，如今更是没有顾虑，兄友弟恭？虚伪的面具之下，各色嘴脸何时显现？这样和平的局面又能维持多久？
“即便你没了威胁还有彻儿呢，前几天老二就跟陛下提了一句要你成亲的事。”皇后蹙着眉，今日叫她进宫也是为了此事。
“他管得着吗？”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又轮得到庶兄催促。
“他是管不着，可他背后的言官能管。”皇后的担忧也不是不无道理，萧修律的心腹在军营，而萧修征在庙堂有着不少的同党，即便有丞相在，可三司中全是萧修征一党。陛下默许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但嫡子只有一个，如今的局势三分鼎立，站在萧修彻这边的却是少数。
丞相知道萧修衍的身份后埋怨过她，还曾扬言，若非没有先例大梁出个女皇也不是不可。对待萧修彻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才十岁的孩童，能否平安长大还是未知，一棵树苗若想屹立不倒，可不是在温室的层层保护中长起来的。
月明星稀，连带着树影都有了一丝懒意。皇后唤了内侍撤了膳食又新添了烛火，带着萧修衍进了内堂。半卧在软塌上，轻摇细腕，手上那金线双面绣的团扇轻轻晃着，迎着烛火熠熠生辉。
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终究还是皇后先开了口：“还有你要找巫楼的事，我左思右想还是不行，即便萧柔和找人绑了你，可她毕竟是和亲公主，有她在至少能维持和回鹘的表面安宁。这件事以后再议吧。”
萧修衍委屈的说：“知道了，母亲，我再也不意气用事了。”
“衍儿该长大了，凡是不能只考虑自己，国家可比自己重要多了。”皇后的一番话点醒了她。
她如今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更不该意气用事，凡事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自父亲登基以来内忧外患，近两年才有了起色，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我的事跟大梁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萧修衍接着又说:“天家子女没有容易的，我们从出生起就身居高位，与生俱来的尊贵是用责任换来的。亦如棋局，落子无悔，我每走的一步路都至关重要，大梁的子民拥护我们，而我们也该拼尽全力保护他们。”
皇后骄傲地望着她，眼含笑意的夸赞道:“这才是大梁的公主。”
萧修衍低下头，委屈着说:“可是母亲，我也才十六岁。”
她本想肆意快活一生，可无奈命运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皇后见她不开心，走到她身边轻抚着萧修衍的脸：“在母亲这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可到了外面你就是你自己了。”
接着又叮嘱她：“离大典也没多久了，定要记住，大典之前切莫张扬。”
“儿臣谨记。”萧修衍俯身行礼，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行事必会小心。
“陈尚仪昨日告了假，就先让你清闲几天，定国公府的赏花宴，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心情不好，就多去见见人，到个新的环境也就舒坦了。
“以什么身份？”萧修衍问道，又接着说:“若是亮明身份前去，怕是有人会不痛快吧，我在那多拘谨。”
她自是想去的，但要隐藏自己，还要以名门贵女的身份前去，着实难办。
“这倒是没想到，初桃去了江南，没人带你去了。”皇后瞬时疑惑起来，京中除了初桃还没有人能给她拟一个新身份的了。
“有个人应该可以。”萧修衍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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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树影随风摇曳，小院里透露着往日的宁静，拐角处一身影闪过，来人迈着轻松的步伐，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航慕起身开门，对上的是陆有笙急切的脸:“我要进宫。”
航慕缓过神来，问道“这么突然，不等明日？”
“不是夜行，是光明正大的。”陆有笙略过他，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航慕关好门，疑惑着说:“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事关人命，我要查清楚一件事，但那人在宫中，我不能轻易见到。想必你是有办法的。”陆有笙本想自己想办法，之前也去过皇宫几次，可无奈宫墙太高又有重兵把守，暗地里是行不通的，只能光明正大的进去。
这倒叫航慕犯了难:“我也只是与线人联系，且都是暗中行事，并无能够阐明的权贵，若真是想进宫，还是要委屈姑娘以随行婢子的身份前去，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内廷。”
“看来要想办法和她联系上。”陆有笙刚来汴京，人生地不熟，一切行事还都要倚靠航慕。
航慕问她：“姑娘想见的人在后宫？”若是人在前朝倒也好办，可若在后宫，即便是内人内侍，要见一面也绝非易事。
“你有办法吗？”
“我倒是有能攀得上的世家，不过众世家中能进出后宫的家眷可不多，丞相夫人有二品诰命，且是皇后的兄嫂，能随意进出后宫，不过此人不好打交道；定国公的夫人倒是可以，不过她常年礼佛见不到人；剩下的就是些姓萧的，也都是些眼高之人。”航慕讲能进出后宫的人员一一排列，没有几个好说话的。
“有什么办法能结识她们吗？”
“定国公府的赏花宴，除了丞相夫人，其他的应该都会去，我也去。”
陆有笙抓住航慕的胳膊，急切得说：“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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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萧修衍便赶着开宫门的点出宫了，天还蒙蒙亮带着些夜色，而她也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卓青将温热的汤婆子递给萧修衍：“殿下没必要这么早出宫的，等丞相下了朝一起回去也行。”
“今日有事要做，不能耽搁。”萧修衍掀开车帘，马车快到宫门了，转眼又看到一熟悉的身影，问向卓青:“那是，老三？”
卓青也望了过去，肯定道:“是了，三皇子与博望侯家的二小姐定了亲，昨个留宿在侯府了。”
萧修衍露出鄙夷得眼神，放下帘子“怎这般没规矩？”
“他不一向如此吗？不过他昨天没见到二小姐，人家去了姨母家，估摸着就是为了躲他的。”
三皇子的地位并不高，好在安分守己，自从与博望侯家定了亲便成了侯府的常客，他大抵是非常需要这个岳丈吧。
“那明日的赏花宴他会去吗？”
“侯府的二小姐肯定会去啊。”
“我说萧修彵，我已回京有月余，没听说有谁家定了亲，想必他俩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既然都等了这么久，为什么非要在赏花宴前夕去找她？”萧修衍疑惑，也不知她这个哥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马车缓缓行驶，出了宜阳门也就到了边淮，再往前走就是乌衣巷，萧修衍靠在一旁，自语道：“见不到侯府小姐就自然会追去国公府的赏花宴。”
忽地，她对着卓青惊呼着：“这便是他参加的理由，可也不足以作为理由。”
卓青吓了一跳，凉了的汤婆子没拿稳掉在了地毯上：“殿下是说，其中还有别的？”
“等我到了丞相府你就回宫吧，明天跟着彻儿一起去，千万别说认识我，叫他小心行事。”
卓青应下，她家殿下的心思还真是猜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