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清晨还有些许寒意，萧修衍敲开丞相府的门，迎来的是许翁的笑脸：“诶呦，殿下，这么早就过来了。”
“今天起得早。”萧修衍将汤婆子递给他。
许翁跟着萧修衍，一路关心着：“怎么不等大人一起回来？这天还没亮，路上也不好走。”
行至内院，他唤来小厮将汤婆子温上。
“常大人回京了，舅舅领着他去陛下那述职，我若等着舅舅估摸着得到中午了。”
常大人名正霖字衡有，为正六品都水使者，是丞相夫人的胞弟，因治水有功，开春处理完政务后便返京述职，常大人一家离京已四年有余，如今回来便是在京中安定下来了。
许翁笑着说：“舅爷回京陛下肯定要留他用饭的，殿下是因为这个消息过来的吧。”
“知道舅母想念家人，不过常家家眷要等几日才会回京了。”
“能赶上册封大典就行，我家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了肯定高兴。”许翁拍了拍手，高兴得合不拢嘴。
跟许翁说完萧修衍便去了沈初桃的院子，她来这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唤来阿莲，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全都去掉。
在宫中一切都要依照礼法，簪子少了还不行，就要配一套，太过束缚她不喜欢。
萧修衍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沉死了，还是便装舒服。”
将满头金簪撤去，只留了两支挽发又将华服换了，与府苑小姐一般的打扮。
她抬头看向阿莲：“今日是要去放粮吧。”
“回殿下的话，是到了放粮的日子了。”阿莲将首饰盒整理好，放在了柜子里。
萧修衍问她：“几时开始，等我忙完了便过去帮忙，地点在哪？”
沈初桃除了有钱，还乐善好施，近两年的难民源源不断，她不仅提供衣食住所，还给他们活计，男的便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女的就去往江南布庄养蚕缫丝。
“出了广莫门，南尹桥那儿。”阿莲将燃香熄灭又换了新的。
“那么远？”丞相府在城南，南伊桥却是汴京城外东北角的那座桥，临着钟山下。
“难民身份不明，不会放进城，北篱门不让进，东门桥又封住了，只能去那儿。听说鸡笼山也有，不过好在有同秦寺，他们也不至于饿着。”
北篱门是乐游苑的入口，除了学子旁人进不得，平时也都有重兵把守，东门桥去年冬天塌了，听说是学子在桥下放了火药，一直到现在还没动工。
萧修衍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他们也该缓缓了。”
“小姐出门前说了，不管难民多少都要救济到。”沈初桃不在，商铺大小事宜都是阿莲在处理，也一直遵照着沈初桃的叮嘱。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是丞相夫人唤萧修衍去前厅用早饭了。
丞相夫人名常芮钦，是丞相的发妻，为人谦和。今早听到弟弟一家回京的消息高兴得紧，一个劲儿地给萧修衍夹菜。
“一大早就跑出来，肚子饿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找点吃的，我若不让人叫你，是不是又不吃早饭了。”常芮钦盛好一碗粥，放到萧修衍面前。
“卓青给我备了绿豆糕。”不过她好像忘了拿。
“怎么不见二表哥？”她来这也有一个时辰了，这个时间应该是也在的。
萧修衍今天来得早就是为了能赶在沈存泊出门前拦下他，带着她参加明天的赏花宴。
常芮钦没好气得说：“惹了祸，不敢回来了，出去避避风头。”
见萧修衍疑惑，她解释道：“因为一幅画跟人吵起来了，吵不过就动了手，就他那身板被人打得呀我都不认识了，存洲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还好你舅舅不在家，不然身上还得挨几棍子。”
萧修衍放下筷子，认真的说：“就算是口角之争也不该动手，二表哥伤得那么严重，咱们有理，就该找他们去理论。”
“是他先动的手，好在人家宣德郎不计较，殴打朝廷命官，谁给他的胆子啊。动手也就罢了，带了一堆护院愣是被文人打得鼻青脸肿。”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先动的手，竟然被打的最惨的那个。
“是赵成文？”萧修衍内心替沈存泊捏把汗，刘尚书最为护短，若让他知道了，二表哥还能有舒坦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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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津渡口兰园
“哎呦，我说兄弟，轻点。”赵成文挽着袖子，将手臂放在桌面上，一脸的痛苦。
周允承轻轻地给他上药，城东宏济堂的药酒，治跌打损伤最是有效，他将药酒揉捏开又问他：“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那日他不在，往常都是交友会，大家一起品茶赏画，唯独这次打了起来。
赵成文咬着牙控诉着：“还不是因为沈存泊，我好不容易得了诚太子一幅画，他非说是假的，还找人打我。”
“还好瞒下了，令夫人不知道，不然就找我爹告状去了。”周允承暗自祈祷，本来就没什么自由，若因为他的爱好闹出事端，以后的交友会绝对会被叫停。
周允承有他的担忧，赵成文也跟着叹气：“能瞒得过今日，还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度过。”
“明日定国公府赏花宴，应该顾不上你。”说完将紫米糯端出来，“尝尝这个，我一个没吃全给你留的。”
“韩隽什么时候回京？突然去江南游历，难不成又发现了诚太子的真迹？”赵成文即便是受了伤还一心想着他的画。
周允承吃着紫米糯，眼神回避：“他，应该去找江南女子了吧。”
赵成文没再多纠结，只想跟周允承讲讲他是如何战胜的：“不管他了，你是不知道，我把沈存泊打成什么样，听说他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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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津渡口菊园
沈存泊捂着厚被子，面前生了火盆，期间他还打了几个喷嚏，责怪着眼前的人：“本来就难受，你昨天走的时候怎么不关窗？”
他艰难得支起上半身，加上刚刚的喷嚏，伤痛又加了几分。
小厮回他：“这里每日都会通风，一时习惯了。”
“药呢？我舅舅一家就快回来了，我可不想青着脸去。”
城东宏济堂的药酒，只要涂上两天绝对消肿，只希望等他回家之时这一身的伤能够痊愈。
五津渡口的小厮敲了敲门，恭敬地说道：“沈二公子，外面有个姑娘找您。”
沈存泊大喊：“谁？”
门外的人回：“说是您的妹妹。”
沈存泊回应：“不见，臭丫头肯定会去告状的。”
他这个妹妹最铁面无私，若是被她知道不仅爹会知道，恐怕也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他可不想被叫进宫训话！
小厮提醒他：“公子，小姐去了江南，走了有几天了。”
沈存泊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妹妹走之前母亲还亲自下了厨。
“那丫头神出鬼没，我又不知道她去哪了。”沈存泊没把五津渡口的小厮传的话当回事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坏了，我好像还有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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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修衍吃了闭门羹，在菊园门口徘徊了许久，这里汇集了文人雅士，若是硬闯还会引来麻烦。
罢了，你今日不见我，等你伤好了，我再让你躺上几天！
本来是想找沈存泊明天带自己去赏花宴的，如此看来别说定国公府的大门，他连下床都费劲。
萧修衍还专门给他带了千层酥和蜜果，她看着食盒里的吃食，真是可惜了。
“不见我，喂狗都不会给你吃！”
周允承刚从兰园出来，就碰见了萧修衍，仔细想来他好像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现在才不过辰时，她竟提着食盒在此等候，想必是因为前几天的搭救之恩。周允承不禁叹气，只怪他被禁足了几日，不会她每天都在此处等我吧。
周允承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你在这，没等太久吧？”
“我……没有。”萧修衍不想告知原委又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犹犹豫豫不做回答。
周允承微微蹙眉，头轻轻地垂着看向萧修衍，眼神中满是歉意，细语着：“那日之后我被家里禁了足，今天才能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周允承现在心中只有自责，你竟等我这么久我还迟迟没有来，希望不要怪我的好。
“都过去这么久了。”萧修衍本想着上门道谢，可是卓青还没查出来周二公子是哪个周家的公子，这才耽搁了。
周允承心怀感激，他碰到了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
“那不行，不能因为过去太久就要忘记，这次是我的不对，你下次过来直接过去找我就行，兰园三号院子，就是上次我带你过去的那间。若我不在，你就去找兰园的小厮，叫他派人去找我，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萧修衍应道：“好，我记下了。”她心中疑惑，本是自己疏忽没有道谢，怎么倒成了周二公子的不是。
她没多纠结，只想尽快去找阿莲汇合：“我想起来……”还有事并没有说出口便被打断了。
兰园小厮追了过来，说道：“周二公子，赵大人说明日赏花宴若是见到赵夫人，切莫多言。”
周允承应下，又看向萧修衍：“想起什么？”
明日的赏花宴定是国公府的赏花宴，或许可以请他帮忙，不过就欠他两个人情了。
世间恩情唯独金银好还，论起人情即便刀山火海，不可推辞矣。
“没什么，不重要了。”
周允承不经意得一撇看到了食盒，顺势接了过来：“这是给我的吗？”
他摸了摸盖子，还是热的。真是专程来等我的，怪我眼神不好，这么大的食盒我竟没有帮忙提着，以后便记住了。
萧修衍红着脸低头轻语：“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刚刚还说要喂了狗，现在你又要了去，还真叫我两处为难，罢了，给你好在不浪费。
周允承看着眼前的姑娘，害羞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原来是你不好意思给我。
他笑着说道：“喜欢。”接着又补充着：“很欢喜。”
两人在菊园入口的拐角亭栏处，静静站立，许久不语。少女扯袖低头，少年微笑侧目，五津渡口的风吹醒了欢喜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