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是奉凤凰之命带风渊出来体验人类城池的，随便把小姑娘从凤凰眼皮子底下往雾霭山脉拐，他暂时还没有这个胆。
千方百计稳住了说走就要走的风渊，把人在客栈安置好，鸾设下结界，回了自己的房间。
“凤凰大人。”神扶木牌接通，他忙喊了一声，“渊渊她……”
“我知道。”木牌对面的风袭玉打断他，听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混沌和我说过了，她要是想去，就让她去吧。”
鸾怔了一下，“可是，西地毕竟离赤谷太远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您都没法及时赶到。”
风袭玉沉默了片刻，有些疲惫似的，叹了口气。
“鸾，你能护得住她的。”
我不能。鸾想开口反驳，话刚出口，又堪堪被咽了回去。
风袭玉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接着道：“现在已经不是尘祸之前、也不是尘祸时了，如今的世间很安全，不会突然冒出噬人的鬼物，也不会有大乘期的修士突然堕魔，拎刀来砍你。”
他安慰道：“你的实力，足够在太虚大陆横行霸道了。”
鸾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是自己却不太笑得出来。
尘祸时的混乱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他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红色的血、黑色的雾，还有神陨时，漫天的劫雷。
……神陨。
鸾的记忆突兀地跳了一下。
神兽不存在性别，只是化作人身时，会“入乡随俗”的有所幻化。
他记得，那位神幻化的人身是一名美丽而冷淡的女子，祂强大、尊贵、高高在上，似乎从不在意渺小人类的存活与否。
但在最后，却是祂以自己为代价，中断了尘祸。
也只是中断而已。
神扶木牌暗了下去，通话在他的沉默中结束了。
鸾坐在窗前看着繁荣的城池，站了整整一夜。
木牌再亮起来时，风袭玉以为是鸾终于想通了，随手接了起来，“嗯？”
“凤凰大人，你们要渊渊见众生，与尘祸有关吗？”鸾的声音响起，带着迷惘。
这不仅是想通了，是想得有点太透彻了啊。
风袭玉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感觉天道是把他当免费育儿师了，他凤凰一共就两个眷属，还一个两个全是问题儿童。
他抬头看了眼愤怒飞走的烛玄揽留下的云迹，心想，哦，还有这个。
要不是看在你姐的份上……
“凤凰大人？”鸾在木牌那边催他。
风袭玉把注意力转回来，也不瞒他，“渊渊的经历你也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生于‘人类’的愿望，又死于尘祸，在希望中重生。”
“混沌认为，她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契机？”鸾失声喊出来，“她才多大？”
“下一次尘祸也还没边呢。”风袭玉淡声道。
鸾“可是”了半天，也不知要如何反驳。
太荒谬了。他想，鹓鶵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她甚至差点活不下来，先天不足，七年了才将将修炼到灵寂期。
——风袭玉把小丫头逼到了元婴期，才终于允许她和鸾一并离开赤谷。
“只是猜测而已。”风袭玉又道：“反正放她出去玩一圈也掉不了肉，就当让孩子涨涨见识。”
“那混沌大人找您，就是为了渊渊吗？”鸾问道。
风袭玉不解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当然不是。她找我另有要事，只是看到渊渊，顺带提了一句而已。”
鸾松了口气。
“总之。”风袭玉总结道：“就当是我给你放了个假，你也出去旅游一趟放松放松，别整天不是在自己的竹林里窝着就是跑我眼前转悠。我还有事，不和你说了。”
他迅速地结束了通讯，只觉神情气爽。
七年了，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烦人的小祖宗，给自己放个假了！
自由来之不易，独处万岁！
鸾自然不知赤谷那头的风袭玉如何欢喜，他只感动了一下老大的贴心，就收好木牌，任劳任怨地带孩子去了。
“去雾霭山脉——我要去雾霭山脉——！”风渊早早就结束了每晚的打坐，见他来开门，直接扑了上去抱住他小腿不放。
“去，这就出发。”鸾笑道。
“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风渊还有些不敢置信。
不等鸾回答，她就松了手，撒丫子往外跑，边跑还边喊：“说到做到，不许反悔！”
“不反悔，你跑慢点！”鸾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追了上去。
风渊三两下蹦下台阶，站在客栈门前迎着太阳叉腰。
“哦吼——！”她大笑着回头，“出去玩喽！”
.
“我困了。”风渊打了个哈欠，蔫巴地问，“鸾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清陵城啊？”
鸾骑马带着她，闻言道：“今天天色不早了，大约得明日下午才能到，渊渊要不要先去马车上睡一会儿？”
风渊强撑着眼皮，“我要和鸾哥哥一起。”
他们从赤谷外的人类城池出发，一路游山玩水，行了小半年。
到了城池里，就找个客栈睡一觉；宿在半路上，鸾就守着风渊打坐。
灵寂修士灵气充盈，能够辟谷而数日不眠，但风渊的习惯改不了，每晚就算不睡，也要以打坐代替休息歇息四五个时辰。
——还不能总是打坐，不然白天会日渐萎靡。
清陵城是离雾霭山脉最近的城池，也算是处于白泽的庇护之下。
风渊这几天精神亢奋，把自己的一路见闻拟了本小册子——大多时候是鸾给她代写——就等着和白泽神兽一起讨论。
结果真要到清陵城了，反倒撑不住了。
“嗨，风兄弟就带着你妹妹一起休息会儿呗。”同行的大汉豪爽道，“咱们兄弟几个都在外面看着呢，有什么事再把你们叫起来就是了。”
从上一个城池到清陵的这一段路，他们是同一伙行商结伴走的。
鸾抱歉一笑，“那就麻烦各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开口的大汉摆了摆手，拉停了马车，帮他们撩开帘子。
风渊困得睁不开眼，还记得冲人家甜甜一笑：“谢谢叔叔～”
“哎，小渊儿真乖。”大汉挠了挠头，也向她一笑。
风渊上了马车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传来几声马儿的嘶鸣。
“要休息了吗？”风渊被吵醒，从鸾怀里坐起来揉眼睛。
“不是。”鸾的语气稍微有些凝重，“是有人截道。”
——这也是他们和行商结伴而行的原因之一。
在上个城池，风渊拉着鸾挑新马车时，被人为难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撸袖子亮拳头，旁边就有个大嗓门叔叔替她出了头。
风渊乖乖巧巧地站在一边，看大叔舌灿莲花把对面骂了个狗血淋头，贴心地递了一葫芦水过去。
战斗力卓群的大汉卡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水，瞬间给这精雕细琢的小丫头带了八百层滤镜。
“你们也要去清陵城？那一起走吧！这条路上有一窝叫黑虎寨的土匪，恶名昭彰。我看小兄弟年纪也不大，还要带着妹妹，同我们一起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大汉热情道。
鸾就是陪风渊出来玩的，低头看小孩，等她自己做决定。
风渊很乐意，于是买过马车后又多买了一匹马，时不时就跑出来和一群行商在马背上谈天说地。
她倒不是为了和这群行商“相互有个照应”，只是想着如果真有土匪的话，自己可以稍微报一下恩。
本来走了几天没见着土匪的影，风渊还以为要没戏了。
看来老天爷还是宠着她啊。风渊瞬间就不困了，摩拳擦掌地想下去一展身手。
“你做什么去？”鸾按住了她。
“我去帮大叔打坏人！”风渊挣了几下没挣动，不满地嚷嚷：“鸾哥哥！”
帘子“唰”地一下被拉了开。
商队里管账的一个文弱年轻人坐了进来，面色沉沉，“抱歉，风兄弟，外面有土匪截道，大哥让我进来躲一躲，顺便告诉你们一声。”
他看了一眼被按住的风渊，努力把声音放柔了些：“渊儿乖，不怕，等武叔叔和那些人交涉好，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我……”风渊想说我可以把他们都打趴下，被鸾点了下额头，打断道：“辛苦几位了。”
鸾给她传音道：「渊渊，你还记得出来前答应过什么吗？」
那可太多了，风渊急着出去，不打算一个个猜：「什么？」
「不得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鸾道。
「我没有要暴露身份啊！我现在可以控制灵力，打架的时候不会露出真身的。」风渊辩解道。
鸾叹了口气，把她抱起来，「可是凡人不可能在你这个年纪拥有灵寂的修为，渊渊。只要你出手，你非人族的信息就暴露了。」
暴露身份，要面对什么就是未知的了，鸾到底是不敢冒这个险。
马车外的争吵声大了起来，气氛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开打。
鸾不打算对这群行商袖手旁观，他也不等风渊的回答，只向着那年轻人一点头：“实不相瞒，小生也学过些拳脚功夫，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不如让我一试。”
年轻人看了看两人的身形对比，摇头道：“这怎么行？公子还是在马车里坐着吧。”
鸾并非是要询问他的意见，声音略沉下来一些：“麻烦让一下。”
这语气不重，年轻人却下意识听了他的话。
他缩在一旁，眼看鸾掀开帘子踏出马车，“哎”了一声，“那小渊儿……”
“嘘——”被鸾抱出马车的风渊回头冲他比了个噤声，“安心啦大哥哥，鸾哥哥很厉害，能保护好我的！”
她郁闷地想，而且，我其实也不用被他保护呢！